卷6章52 职业五级
有人说，日本是这个世界的尽头。 一切文化，自西而东，传递到日本这一站，便没有下一站了。 正因为没有下一站，所以可以把吸纳而来的文化，千锤百炼到极致。 所以日本的许许多多的东西，都非常精简。 人们习惯把这种锤炼到极致的东西，称之为“道”。 茶道、棋道……当然，还有剑道。 日本人很喜欢谈道，雪原唐晶也不例外。 当初在世俗圈做牛郎的时候，他就常常把自己的花名和花道，挂在嘴上。 他向来是个骄傲的人，打从内心深处，认为自己绝不平凡，后来进入能力圈、乃至职业圈，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剑客，甚至登顶日本职业圈，成为剑馆的主人。 可以说，雪原唐晶理应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但他就是认为：还不够。 他认为自己应该还有更广阔的舞台，也认为剑馆，配得上比这弹丸之岛更辽阔的土地。 雪原唐晶一点都不喜欢“世界的尽头”这个说法。 他想要做“世界的中心”。 但现在他要死了。 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后，雪原唐晶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怕死。 尤其是这种在他看来都无比残酷的死亡方式——被吃掉。 “要被吃掉了。”他终于意识到这是无可避免地解决，停止了挣扎，全身僵硬，木然等待着最终结局的到来。 人生的最后时刻，他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居然是：我会不会被拉出来？成为眼前这个不知名的顶级存在的食物之后。 然后，就听到“卡崩”一声。 雪原唐晶的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被咬断的是他的头骨一般。 但实际上，他的脑袋很完整。 李小森在最后关头，抬起手臂，于是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小臂肌肉上！吸血鬼一般尖利的牙齿，与猩红姿态下的手臂肌肤相碰，居然发出了金铁交击的声音。 “你……你……你怎么……”雪原唐晶怔怔看着李小森，支支吾吾的，这时候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半圣强者、山门之主的样子？只是个劫后余生、却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活下来了的、忐忑无比的胆小鬼罢了。 “滚开！”李小森低吼一声，手臂一甩，把雪原唐晶甩了出去。 似乎一刻都不愿再看对方，尤其是对方身上的那些新鲜的、滚热的鲜血。 呼呼…… 李小森弓着身子，双手支撑在膝盖上，血色长发垂下来，半掩住他的脸庞。 雪原唐晶重重撞在擂台的边界上，痛苦地摔落，再挣扎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李小森双拳攥紧，竭力忍耐着、压抑着什么的模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此时此刻，李小森心中在怒吼，“我就知道，这‘挑战’能力，绝对有一些不寻常、不受控的东西！我早该想到的！” 李小森其实有心理准备的，对于“挑战”的不可控性，若非如此，他不会执意于开发专属于自己的R。 复苏之后，来到剑馆的诸多修行，为的是击败柳长生，同时也为了摆脱对“挑战”的依赖啊。 源源不断的澎湃力量，从李小森体内涌现出来，成为暗裔战法之后，李小森一直无法正常升级，只能用“挑战”的方式，一级一级，慢慢来提升。 现在呢？ ——在这猩红姿态之下，李小森感觉自己的本力，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像是完全没有上限，很快就飙升到了职业六级，而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这……不是好事。 李小森说不出为什么，但他就是知道。 这猩红姿态，已经不是“挑战”的能力范畴了，而是失控悬崖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无尽黑暗、无穷血腥的深渊。 还好，刚才没有吸食雪原唐晶的血，李小森心里想着。 就这样，喘息了好半天，李小森终于勉强恢复了平静。 猩红擂台的压制效果依旧，对面的雪原唐晶不断趴起又倒下，倒下再挣扎着趴起，他不想死，但又找不到逃出去、活下去的方法，绝望得像是和猛兽被困在同一个笼子里的人。 “抱歉……”李小森走到雪原唐晶的面前，低头看着对方，低声说，“你其实并没有输给我，刚才那样的，不是我。” 说话的同时，李小森背后的透明光翼，缓缓消散，血色的长发也在恢复正常的发色，只是长度没有变短。 唯一不变的，是李小森的一双眸子，仍如血水晶一般晶莹璀璨。 是，这一战，其实已经赢了，结局不会有任何悬念，接下来雪原唐晶将被自己杀死。 但李小森开心不起来。 无关对手是怎么样的，对于雪原唐晶这样的敌人，李小森绝不会死板到讲求什么公平仁义，绝对会不择手段将对方杀死，问题是，刚才那样的姿态，真的不是自己，和手段无关，而是李小森觉得“自己的存在”险些被颠覆了。 赢了对手，却丢掉自己，那战斗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样你才能饶我一命。”雪原唐晶躺在地上，再也无力挣扎，虚弱地问。 李小森缓缓摇头。 杀死雪原唐晶，自己才能提升到职业五级，这是李小森既定的计划，无可更改。 更何况，李小森找不到不杀对方的理由。 两年之前，内战死了多少人？如今这场剑馆的战斗，又会死多少本不该死的无辜之人？那些都是真正的战士，本该在对夜行者的战斗中死去的！ 雪原唐晶眼中，射出刻骨的怨毒和憎恨：“你知道么，你杀了我，你自己也好不了的！我的眼睛，已经看到了……看到了未来的你，你会被吞噬，被邪恶之力拖入痛苦的深渊，你刚才的那副模样，它一定会再来找你的！我诅咒你，诅咒你——呃！” 后边的话语，没有了。 李小森抬手，千幻书生手持强攻之矛，洞穿了雪原唐晶的胸膛，将这个阴谋家、野心家，钉死在这猩红擂台的地面上。 挑战，成功。 猩红擂台，隐隐地震颤起来，冥冥之中一股恢弘的力量，自上而下，从头顶灌入李小森的身体，在全身游走一圈后，最终汇入李小森的心脏，暗裔战法和战斗法师一样，内核仍在心脏。 李小森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伤势在愈合，本力在稳定地提升，职业四级的自己，正向着职业五级的水准，进发。 “想要赢那些威胁到妹妹的厉害敌人，就必须升级，而想要升级，就不得不‘挑战’么……”李小森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身体上的疲惫在迅速消退，这是心理上的累。 李小森知道自己除了挑战之外，别无选择。 目前，从古代通道里的那个刺杀谦谦的不知名的老者开始，到现在，李小森一共使用了五次挑战，从职业一级，一路提升到了职业五级。 之后估计还会使用第六次、甚至第七次、第八次的吧。 但李小森永远都不会忘记这第五次挑战的经历。 这是一个高回报也高风险的能力，李小森会提起一万个小心，不让雪原唐晶最后的恶毒诅咒，化为现实。 轰隆声中，猩红擂台开始溃散，一点点重新化为灵魂之力，回归到李小森的内心世界之中。 这擂台的唯一存在意义，就是作为挑战的舞台，如今挑战已经完成，擂台自然也就没必要继续存在了，除非下一个可以被挑战的对象，立刻出现。 李小森看着雪原唐晶的尸体随着擂台的消失一起消失，像是融入到了这擂台之中，忽然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未来我自己，总有一天也会以这擂台，作为自己的埋骨地么？ 挑战，既然称之为挑战，自然是艰难无比，甚至是几乎不可能获胜的。 比方说对上雪原唐晶，若非那意外的、濒临失控的猩红姿态，李小森觉得自己真有可能会输。 赢，就升级，输，则身死。 李小森心中有种莫名难言的压力。 摇了摇头，把这念头抛开，李小森深吸一口气，抬手虚握。 手掌中，浮现出一团形态不定的橘色火焰，正是融化后正在重塑的橘焰鬼面，也就是李小森刚才在挑战中暂放的斩术R。 此时此刻，重塑过程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这么一想，我等级终于提升到了五级，能力上也终于要开发完成自己的专属斩术R了，而且没有被刚才那恐怖的猩红姿态吞噬自我，其实都还算不错啊。” 李小森喃喃道。 这么一想，心情不由好了不少。 猩红擂台，终于完全溃散。 石殿之中，恢复了空旷，一览无遗，就像是现在李小森的身体。 “妈蛋，李小森你个大变态，你的衣服呢？”林婉的尖叫声响起，让李小森突然生出怀念的情绪，像是回到了两人的初次见面，林婉一脸嫌弃地看着当初还是懒小森的那个自己。 李小森现在的确没穿衣服，头发倒还是很长，漆黑如瀑，垂落到地面上。 心念一动，长发被无形的力量切断、剪断，恢复成短发的利落模样。 林婉：“不要剪头发啊！没人想要看你的屁股好么？！” 李小森又转过身来，面对殿门。 林婉已经捂起双眼了，简直要骂人的架势：“不要转身！谁让你转身的？李小森我告诉你，你这是在强X我的眼睛！你再这样，我一定跟小茜告状，我发誓！！” 李小森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抹温馨，然后转头对雏田美雪说：“学姐好，麻烦你，轻一点。” 林婉虽然捂住了眼睛，听力可没受影响，闻言一呆，困惑道：“什么轻点？拜托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么让人联想的台词了？唔……” 她突然一声闷哼，然后软软倒下去。 雏田美雪一记手刀切在林婉的后颈，把她打晕过去，然后轻轻扶住，再平缓地放在地面上，说：“抱歉。” 李小森这才调动起冰火力量，塑造出一套衣服的模样，穿在身上。 达到职业五级后，本力的操纵能力更上一个台阶，凝聚成元素衣服这种简单的活儿，三年前李小森就能做得很好，而现在则达到了“宛若实物”的逼真效果。 “你怎么知道我要对林婉出手？”雏田美雪替林婉揉了揉后颈的淤血，确认林婉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起身看向李小森。 看到李小森身上的元素衣服的时候，她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我在战斗的时候，就察觉到你们到了，你三次想要对林婉下手打晕她，我都看到了。”李小森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选择帮我而不是帮林婉？”雏田美雪看着眼前这个三年前“死去”的人，当初还只是个感觉不错的学弟，没想到再次见面，对方已经成长到自己看不懂的地步了，“没记错的话，林婉是你妹妹最好的朋友吧，于情于理你都该帮她的。” 李小森摇摇头，说：“我没帮她，但也不算帮你。你身上有谦谦的信物，如果有理由的话，这就是唯一的理由了。” 说到这，李小森顿了顿，凝视着雏田美雪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打晕林婉？谦谦让你这么做的么？” 虽然人已经从猩红姿态中，退了出来，但李小森的眸子里，还有一抹未褪尽的猩红。 李小森没有特别动用力量，但雏田美雪被他凝视的瞬间，居然忍不住全身一禁，有种被洪荒猛兽盯视的恐怖感觉。 她飞快地说：“是，谦谦殿下通过天榜碑察觉到你回来了，派我来接应你，这是任务一。另外她还让我带给你一句话，而这句话……很不巧，不能让林婉听到。” 李小森点头：“你和她遇上是计划外的？好吧，谦谦让你告诉我什么话？” 雏田美雪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触碰到某些天大的禁忌，不能被任何外人听到。 甚至连雏田美雪本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忍不住在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负责传话，却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句要传达的话语的真实性。 这句话是：“不要相信李幸倪。” 简单的七个字，说完后，雏田美雪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也不知道是因为李小森的目光凝视所致，还是这句话的内容实在太引人遐想。 “不要相信李幸倪……么……”李小森喃喃。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小森突然举步，往前走去。 雏田美雪立刻绷紧全身肌肉，如临大敌的模样，其实她也奇怪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明明李小森是自己人啊，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三年前“战死”了还能复活，虽然有好多好多事情不明白，但雏田美雪知道：李小森，应该不是敌人，是自己人。 但没办法，每当雏田美雪看到李小森眼中的那一抹猩红，感受着李小森身上在挑战之后隐隐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忍不住感到手脚发软。 职业五级，不止意味着等级上的提升，还意味着李小森在超级生命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而超级生命面对普通生灵，就像是上位巨龙站在一个亚种地龙面前，像是顶尖的大精灵站在一名普通的精灵面前，不需要刻意散发力量，只需站在那里，就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 这是生命层次上的压迫，比自然界天敌之间的压迫力，更强大。 或者也可以说，超级生命是一切宇宙生灵的天敌。 超级生命的真正生活的所在，其实根本就不在这浩瀚的宇宙之中，而在那宇宙边界之外的无尽虚空啊。 “不用害怕我，我是好人。”李小森自然捕捉到了雏田美雪的反应，笑了笑。 同时有意识地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把自身力量完全压抑到体内，一点都不外放。 雏田美雪这才放松了些，叹了口气，道：“风铃跟我说过：‘我是好人’这种话，一般都是坏蛋说的。” 李小森笑道：“好吧，那我改口，我是坏蛋，这总可以了吧？” 雏田美雪忍不住扑哧一笑，终于完全放下心来，这惫懒的口吻，看来还是那个自己认识的李小森啊。 石殿之外的情况，李小森暂时没去理会，一方面因为挑战升级之后，稳定职业五级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目前进行了大半，但还没结束，李小森知道柳长生就在外边，也知道妹妹在外边，但越是这样，越不能着急。 杀雪原唐晶已经差点出意外了，李小森绝不会允许意外第二次出现。 柳长生是比雪原唐晶更可怕的对手，一点点小意外，就会全盘皆输。 而另一方面，李小森有点很在意的事情，需要确认。 其实三年前在北美的时候，李小森就有些注意到了，但没机会确认—— 他走到林婉身旁，俯身下来，轻轻握住林婉的一只嫩白的小手。 “喂喂，你这有吃豆腐的嫌疑啊！”雏田美雪忍不住说，“我虽然奉命给你传话，但我本人对李幸倪院长、对林婉，可是没有意见的。大概，大概谦谦殿下有什么误会……吧……” 李小森倒是很听话，很快把林婉的手放下。 以李小森目前的实力水准，确认林婉的职业类型，说难有些难度，毕竟林婉似乎有意识地在隐藏，但要说简单，也挺简单的，只要有直接的肢体接触，直接把本力探入林婉体内去查探，再配合洞彻眼，就很容易确认了—— 林婉，原来已经不是书院士兵了。 三年前，林婉潜伏在北美，伪装成一名猎魔人，这其实是非常艰难的一项任务，如果林婉是一名士兵的话。 因为书院士兵——虽然现在已经被职业圈认可，统领级之下不弱于其他山门职业，统领级之上，也有“双子式”和“双人舞”这样的能力，越发证明士兵职业并不会因为等级而限制职业的上限——但士兵，无论如何都无法以假乱真地模仿出猎魔人那样的速度、爆发力、刺杀能力的！ 书院士兵的统兵诀，讲求的是模拟其他职业的能力，但终究不是战斗法师的复制眼。 近似模拟，和绝对复制，是两种东西。 现在，李小森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婉能伪装成猎魔人，而且是在斯卡纳、格雷森那样的强者眼皮底下，却没有被发觉。 林婉不是士兵，而是……一名血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