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8章44 深渊
李小森望着那通幽古路。 六年前，妹妹就是跌落在这里么？ 她当时在想什么？有没有怨恨自己这个哥哥为什么不来救她？以那丫头的性格，肯定不会怨恨任何人的吧，更不会怨恨自己。 正因如此，李小森才越发心如刀割！ 小白龙死里逃生，满头大汗，歇斯底里地狞笑起来：“你这个狗杂碎，他妈妈的，还想杀我？做梦！” 但因为剧战之后气息不匀，上气不接下气的，没说两句便又喘气起来。 小白龙一时间无力再战，被他操纵的阿大，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为何物，被李小森打飞之后，此刻又木然起身，一双漠然的眼睛盯住了李小森。 十大战将手持各式曾经属于华夏武宗的战神兵器，也围拢过来，一个个或谨慎、或兴奋、或漠然，但都杀意逼人地盯住李小森，像是盯上猎物的猎食者。 这场针对李小森的杀局，至此终于全面发动！ 十大战将并不是各自为战，反而彼此力量连接，隐约形成一个邪气逼人的阵势。阵型上方，一头若隐若现的血色蜉蝣飞旋盘绕。 费欧娜见情况不对，但一来自身状态奇差，根本无力作战，二来那可是十名战将联手构成的阵法，她哪怕是全盛状态，也打不过，这时候什么宫廷剑术标记破绽、什么瞳力预见未来片段，通通排不上用场。 宫廷剑术标记破绽进行打击，本质上是一种以弱胜强的剑术，但剑术、能力再强，如果本力上被完全碾压了，终究没什么意义。 十名战将的本力联合成大阵，费欧娜心说即便达到宫廷剑术传说中的至深境界，都未必能处理吧？ 之前她没对李小森说过的是：宫廷剑术，其实还有传说中更深一层的境界，比预见未来片段、标记破绽更加厉害的境界。 但那境界太飘渺了，宫廷剑士一脉一直有关于那个境界的传说，但从未有人修炼到过那个境界，这也是非常奇怪，毕竟如果没人达到过，怎么会存在关于那个境界的传说？ 费欧娜曾有过猜想：或许那传说中的境界，只有留下宫廷剑术的那位“洛德森”，才曾达到过。 那境界，据说不只是宫廷剑术的极致，更是所有斩术、甚至是所有能力的极致，名为：盲点。 “帮忙啊！” 费欧娜大叫。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但还是冲了上去。她和南极总院的琉璃、羽化云、谦谦等人，尤其是塞丽这种已经牺牲的人一样，明白自己就是人类最后的防线了，退无可退。所以她几乎没犹豫，就冲了上去。其实在所有日行者天榜的内心深处，早就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所求只是在战死的那一刻到来之前，尽量做更多的事情。 至于那句“帮忙啊”，则是费欧娜冲上去的时候，对李幸倪喊的。 费欧娜不知道李小森为什么打到关键的时候，突然“当机”了。 但如果现场有谁有实力，为李小森争取一些时间的话，那一定是李幸倪。当世了不起的女性强者中，抛开始祖安亚这种老古董不算，其实以李幸倪居首。羽化云、费欧娜、唐心都比之差了一筹。谦谦和唐心则再逊一筹。 让费欧娜意外恼火的是，李幸倪站在原地，居然纹丝不动！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忽然呆住的李小森被十名战将联手布设的杀阵渐渐围拢。 李幸倪的脸色苍白。 六年了，她等了六年的时间，等待一个从李小森手里脱身的机会。李幸倪一直很耐心的，她为了和对抗始祖安亚，等待了漫长的岁月，是安亚之外，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反复落入尘埃又复苏觉醒、体会过那种生死之间轮回之苦的人。 等六年而已，算不上长，李幸倪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脱身的机会。 费欧娜不理解李小森突然呆住的原因，李幸倪却是能隐约猜测到，这世界上除了李小茜，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李小森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 这一刻，李幸倪强烈地感觉到：就是现在，就是眼下，这就是自己逃脱最好的时机。 而且很可能是不会出现第二次的、仅存的一次机会！ 理性在催促李幸倪立刻离开这里，理性在告诉她：趁机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李幸倪并不自私，但她非常自我，她和龙五一起选中了李小森，作为对抗始祖安亚的一支尖兵，但龙五或许有把对抗安亚的使命交托给李小森的想法，李幸倪没有，她只把李小森当作对抗安亚的多手准备的其中一手，她可不会有那种“我死了不要紧，李小森会继承我的遗志杀死安亚”的想法，李幸倪只相信自己的力量！若非如此，六年前她不会在关键时刻，和同道了这么多年的龙五，分道扬镳，走上了和龙五不同的道路——要连李小茜一起杀死的道路。 “走啊！李幸倪，趁着李小森现在心神动摇，快点走！” 内心有个声音在拼命催促李幸倪离开。 但不知为何，她脚步已经抬起来了，迈出去就能离开，却死活迈不出去！ 费欧娜冲上去就被十名战将的力量震得全身颤抖，但她一声厉喝，居然硬是拼死一剑，一剑就宰了十大战将中的最强的一人。 宫廷剑术是单挑之剑，费欧娜阻止不了十大战将，但拼命一击，依然在以一对十的情况下，强行宰了一个！实力上，羽化云和唐心都不比费欧娜弱，但这万军丛中强行斩杀一人的剑术，是身为宫廷剑士的费欧娜所独有！ 随后费欧娜倒了下去，就倒在王皓、凯瑟琳娜的不远处。 阿大走到费欧娜身边，手一抬，强烈的热血凝成一把炽热的斧头，居高临下，对准费欧娜的身子砍了下去。 只听扑哧一声！ 费欧娜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但关键时刻，李幸倪动了，飞起一脚踹在阿大的屁股上，把这巨汉又当作皮球一般踢飞出去！ 李幸倪做完就后悔了，心里骂自己：“你白痴么？这么好的逃跑机会，为什么不走？只要活着，就有战胜安亚的机会，死在这里的话，什么都没了。” 内心里，李幸倪其实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她只想要杀死始祖安亚，并且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她甚至不相信龙五。她绝对的自我，也完全的孤独。 于是，在飞身一脚救下费欧娜之后，李幸倪并没有像费欧娜以为的那样，继续去和十大战将干架，没有去救李小森，反而一转身，跑了！ 她终于决心离开。 只是离开的同时，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李小森一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李幸倪张了张嘴，一双漂亮的眼眸瞪圆了，一时间惊得完全呆了。 在李幸倪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就看到李小森不再发呆，而是迈开大步，没冲向那十大战将，也没冲向阿大，更没理会满脸报复快意的小白龙。 只见李小森大步跑到了悬崖边，继续往前冲，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冲进了那无底的深渊，跳进那通幽古路！ 李幸倪隐约猜到李小森突然神情大变，一定和李小茜有关系，但她毕竟想不到六年前李小茜和始祖安亚之间发生的事情。 所以她完全没有想到，李小森会突然跳下那深渊。 那可是通幽古路！李幸倪对抗始祖安亚的意志如此坚定，这些年来都从来不敢去闯通幽古路，不是怕死，而是没信心。龙五也没有去闯。琴岚去闯了，也活着出来了，但那不是琴岚自主的选择，而是圣骸战争的结果，琴岚当时是不由自主跌入这通幽古路的。 无数人去闯这条路，也就各大山门的创始人、那些圣人们，活着回来了。 甚至李幸倪觉得：始祖安亚，都没有去闯这条路。 因为这是登顶之路，也是绝路！ 李小森再怎么厉害，在“通幽古路”四个字之前，还是太渺小了。哪怕李小森精心准备，全副武装，去闯通幽古路，李幸倪都认为他会死。 更何况此刻刚刚经历过大战，身上有伤，状态不佳，情绪状态更是不对劲的情况下，贸贸然跳下深渊，跃入那通幽古路？！ 六年来，李幸倪每天、每时每刻都想着逃跑。 但这一刻，眼看着束缚了自己六年的罪魁祸首，即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走入一条不归绝路，李幸倪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知道是何心情。唯一确定的是，她并没有感到开心和轻松。 理性也好，感性也好，在看到李小森跃入深渊的一刻，都没有了，都不再是左右李幸倪判断的因素。 李幸倪此刻的反应，是她真正作为一个人的本能反应—— 她伸手，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想要去抓李小森！ 手伸出去的同时，她的人也瞬间到了深渊的边缘，几乎就要够到李小森的衣角了。李幸倪自己都没发现，她瞬间从逃跑转回的速度，比她正常情况下的极限速度，还快了一截！ 但她和李小森相距太远了，李小森的举动又太突然，虽然李幸倪出手似电，哪里还赶得上？ “该死的……李、李小森！”李幸倪尖叫。 眼看着李小森就要跌入那深不见底的深渊，而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一个比李幸倪更快的身影，忽然嗖的一声，从李幸倪的身旁，越了过去！ 李幸倪大吃一惊，因为这身影的速度太快了，比她本人快，甚至感觉比死去的斯卡纳、甚至……甚至比李小森的速度，都还快上那么一截！ 是谁？ 李幸倪立刻看过去，然后眼神剧烈一震，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是……茜茜？ 是茜茜！？ “小森叔叔！”茜茜清脆焦急的声音响起，真的是她。 夜行者一方的十大战将到了，日行者一方由羽化云率领的远征军，却还在全速赶来的途中。 反倒是挟持着茜茜的小狼王，提前一步赶到。 远远就看到李小森的身影，茜茜惊喜交加，小狼王则重重哼了一声：“很好！六年前的耻辱，今天一定要用对手的热血和心脏来洗——” 最后一个“刷”字没说完，就看到李小森纵身跃入通幽古路的一幕。 小狼王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一时间如在云里梦里。 心说：“难道自己这些年来日夜临幸那些饥渴狼女，不知不觉养成了匪夷所思的王霸之气，以至于李小森感受到自己到来的气息，知道不是对手，于是主动自杀了？不至于吧！” 正意外震惊着，就看到茜茜突然加速冲了过去，速度快得离谱！ 小狼王这下更是懵逼：“这什么鬼速度！？特么的，这小丫头原来扮猪吃虎？这速度……这速度，连我也比不上吧？这根本是天榜级别最巅峰的速度！大概和斯卡纳相当？甚至更快？” 联合家族战役的时候，茜茜曾在关键时刻，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力，撞开了当时还是第三战将的斯卡纳，救了李小森。 现在，小姑娘眼见李小森跳下深渊，她可不知道那是通幽古路，一颗心脏几乎要停跳了。 “小森叔叔！！” 尖叫着冲上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跟着李小森也跳了下去！ 茜茜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李小森的腰，随后两人身不由己，在通幽古路无形而巨大的吞吸之力作用下，急速坠落，转眼间消失无踪。 看着一片黑沉沉的无底深渊，李幸倪呆然站在深渊边缘，心想：“我终于从李小森手里逃脱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嘴角果然扯出一个笑容来，但心里沉甸甸的，堵得发慌，堵得难受！ “小心！”费欧娜突然一声怒喝。 李幸倪全身寒毛倒竖，就感到一股大力推在自己背上，身不由己地也跌入眼前的深渊。 人在空中，李幸倪奋力回头，就看到小狼王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就是这家伙推了自己一掌！ “尼玛的混蛋！” 李幸倪怒吼一声，奋起全身力气，手臂一长，一把揪住小狼王的领子。 在小狼王的惊呼声中，反而把小狼王一起拖了下去。 就这样，李小森、茜茜、李幸倪、小狼王，四人几乎不分先后，接连跌入通幽古路。 这一系列的惊变，看得旁人都有点懵。 尤其是那十名——现在是九名了——九名战将级的血族，面面相觑：“这就结束了？什么情况？到底什么情况？” 他们本来蓄势待发，联手针对李小森，兴奋的同时，也有警惕，毕竟李小森在南极总院的表现，实在惊人。 但李小森眼中压根没有他们，反而当着他们的面，突然转身跳下深渊……这到底是闹哪样嘛！战将们奉命联手对付李小森，倒是不知道小白龙给李小森看的那段影像资料的内容。 费欧娜脸色惨淡，小狼王虽然自作自受，也跌入那条必死之路了。 但日行者方面，可是一次掉下去了三个！ 费欧娜不认识茜茜，但刚刚茜茜瞬间爆发出的速度，让费欧娜以为茜茜是南极总院培养出来的新一代强者里的巅峰人物，那样的速度，连费欧娜都看得心惊不已。 “但现在完了，都完了。”费欧娜无力地躺倒下去。 虽然很希望李小森他们能活着从通幽古路里走出来，但理性在说：我们北欧职业圈，世代守护通幽古路，所有进入过的人，基本都统计在案，用数据说话，这么多年来，进入古路的人有多少？出来的人又有多少？统计学上，进入通幽古路的生还概率，无限趋近于零，可以说就是零！没有生还可能！ 小白龙呆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半晌后忽然哈哈大笑：“好哈，好！死得好，死得干干净净，挺好的，非常好啊！”忍不住手舞足蹈，孩子气十足的动作和表情，却让费欧娜看了说不出的厌恶。天真的表象之下，是纯粹的恶。 小白龙得意洋洋地笑了好半天，随后止了笑声，一双眼珠子再次转起来，又在运转着什么邪恶念头，同时冷笑说道：“你们这些白痴，现在才来，不嫌太晚了么？” 羽化云率领的远征大军，终于到了。 人数不少，不止羽化云，萧情、龙小六、龙琪儿、卡茨、风铃这些仅次于天榜的顶尖高手，也都到了。正因为人多，所以才比夜行者的支援部队到得晚了点。 林婉率领的游侠社，也和远征军汇合，人群中可以看到疤脸、影子一号、影子二号、杨坚、琳达等人的身影。 “李小森呢？”羽化云气息微喘，喝问道。来的路上，远远地就感觉到李小森那恐怖的力量波动了，李小森施展挑战拳印的气息，强烈到别说羽化云等人，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南极总院的人，都能感觉到。 但眼下哪里还有李小森的影子？ 风铃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只小鞋子，一眼认出：那就是茜茜的鞋子！ 只见那鞋子就落在深渊的边缘。 风铃脸色变了，忍不住问道：“茜茜呢？茜茜也在这里？她……她在哪里？”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小白龙最喜欢的，就是大人们面对自己震惊、意外、恼火、惧怕、痛恨的反应，比漂亮小姐姐对她流露出崇拜的表情，这些震惊恐惧的反应，更让小白龙着迷。 当下胸膛一挺，咧嘴大声笑道：“李小森？茜茜？呵呵，都他妈的在我小白龙的算计之下，滚到那通幽古路里，送死去啦！呵呵，哈哈哈！” 倒是想到李幸倪这漂亮姐姐也掉进深渊了，不由有些惆怅，本来这种轻熟女是自己的最爱啊。 又想到小狼王那个脑残居然也掉下深渊，小白龙像是看了个很好笑的笑话，忍不住嘻嘻笑起来，那模样表面看起来还真说不出的天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