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逃出生天
这一老一小连着七天没有说话，一说话便说了一整天。 叶川将自己如何与苏灵一起长大，如何喜欢上夏晴，苏灵如何替自己挡了血麒麟一掌，自己如何带她求医，后来又如何刺杀严嵩，被柳飞卿擒获等事情一一说了，铁莲颇有耐心的认真听着，时不时提问一些细节，二人就这样一直说到了天黑。 叶川讲完了一切之后，铁莲道：“小友，你见过彩虹没有？” 叶川微微有些错愕，道：“自然见过，前辈何出此言？” 铁莲道：“彩虹之于远，绚烂不可方物，近之则不得见，消散于形矣。” 叶川略一思索，道：“不错，夏姑娘就像天边的彩虹，我师妹便如身边的美景，我一心接近前者，到头来彩虹消散，之前的美景也离得远了。” 铁莲哼了一声，不过可以听出，这声音中藏着些许满意，叶川又道：“前辈，血麒麟打伤我师妹，到底用的是什么功夫？真的没法儿治好了么？” 铁莲道：“那也是昆仑派的一门禁术，名叫震骨断脉掌，宋应星治好了震骨，却没法修复断脉，那是他医术不精。” 叶川闻言精神大振，问道：“前辈！那断脉应当怎么治？求前辈示下！” “我告诉了你，你又能怎样，你中了沈默的逆气锁xue手，早晚要成为他的走狗。” 叶川决然道：“前辈当真告诉了我修复断脉的法子，我拼死也要逃出这里，将医治之法带回太清殿。” “只怕你走到一半，气劫发作，便要折回来请沈默给你渡劫了。” 叶川当即跪在地上，抬起右手，道：“皇天在上，太清殿弟子叶川，此生将恪守侠义之道，秉持仁爱之心，绝不会堕入魔教，绝不会做出一件对不起武林同道之事，今日断骨为誓！”气贯左臂，一拳打在坚硬的石壁上，只闻咔咔几声，左手的指骨尽数碎裂。 铁莲冷笑一声，拖着一条废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叶川凑到门底的小窗旁，大声叫道：“前辈！前辈！” 回应他的只有拖沓的脚步声…… 夜已深了，叶川睡得不沉，恍惚间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猛然惊醒，借着月光，刚好看见门底的小洞中塞进来一只黑色的包袱。 门外的人做完了这件事，一句话也没留下，起身便走，不多时，脚步声就听不见了。 叶川扶着一只断手，站起身来，走到那包袱旁边，拆开了一看，首先掉出的是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三行蝇头小楷—— “叶家小友，见字如晤 三月时限已至，沈默再赴江南，眼下正是脱身之契机，此屋石门坚固，不可破也，然窗栏铁制，可以利剑断之，此物原属阁下，今日物归原主，另附震骨断脉掌秘籍一本，天香续脉散配方一副，阁下寻得可以信赖之人，令其以震骨断脉掌打断自身经脉，再以天香续脉散调理，方可破除逆气锁xue手，愿君与令师妹相伴终老，不负此生！望悉。” 下面附有一行小诗——斑鬓老妇日无多，愁思空寄少年郎，星月相伴永流转，莫道生死两茫茫。 字条上的字娟秀工整，墨迹未干，显然是出自铁莲之手，叶川再翻看里面，果然见到临风剑，药方和秘籍都在，心中惊喜万分，朝着脚步声消失的方向跪下，重重地拜了三拜。 铁莲这等心地善良，文武双全的女中豪杰，竟然爱上了沈默这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魔头，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真是叫人扼腕叹息。 叶川取出临风剑，将余下之物包好，费力的背到身上，来到铁窗之前，刷刷两剑，将铁窗的栏杆尽数斩断，纵身从窗中跃出。 血麒麟在叶川身上施了逆气锁xue手，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提防他逃跑，也就没有在房子附近安排任何守卫，叶川刚一落地，便迅速转移到了一个隐蔽之处，窜上了手边的一棵大树，观察四周的情况。 这个寨子与白苗的寨子看上去差不太多，夜间点着大量的火把照明，重要的屋子附近都有固定的岗哨，此外，还有几只苗人组成的队伍，不停在寨子里巡逻。 不久，叶川便发现了一个守卫异常严密的地方，猜想哪里关着重要的犯人。 重要的犯人会是谁的？何泽渊？何纪重？何青青？…… 叶川的心越发剧烈的跳动起来——是选择带着药方悄悄离开，回到太清殿，还是重新跳入苗族恩怨的烂摊子里，尝试着救出白苗的朋友？ 如果自己失手，岂不是枉费了铁莲前辈的一番苦心？ 但是白苗的人有恩于我，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灵儿师妹待我情深似海，我必须要把药方送到她手上！ 可是……如果青青落到沈默手里，那可如何是好……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叶川还是决定冒险试一试。此时气劫已经过去了一天，他的体力内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自己左手有些不便，但想要脱身还是很有把握的。 仔细观察了巡逻队伍的路线之后，叶川小心翼翼地向牢房靠近，捡起两颗石子捏在右手中，待两个固定哨同时背向自己的时候，运劲于指，将石子弹了出去，噗噗两声击中了他们的xue道。随后身子一缩，快步蹚着步子来到墙根底下，拔出临风剑，纵身一跃，斩断铁窗上的栏杆钻了进去。 接着月光，叶川见到地上躺着一个浑身血迹的老人，正是何纪重！ 何纪重听见房中有人声，以为又是送饭的守卫，道：“回去告诉你们宗主，少在老头子身上花心思了，饭菜我是不会吃的，等我饿死了，天神蛊也会跟着饿死，谁也别想得到！” 叶川忙用汉语说道：“大长老！我是叶川！你还好么？青青跟族长被关在哪里？” 苗人中没有人说汉语如他这般纯熟，况且他的声音何纪重也很熟悉，一听这话，何纪重立刻来了精神：“叶川！你还活着！太好了，快过来！” 叶川凑到他身边，发现何纪重的眼睛已经被刺瞎了，眼眶深深凹陷进去，十分吓人，除此以外，他的手筋脚筋也被人挑断，无力地瘫放在地上。 眼见一个老人被这般对待，叶川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气愤，不自禁攥紧了拳头，道：“大长老，这帮人简直是禽兽不如的畜生，我一定设法带你出去，日后我们再回来算这笔账！” 何纪重温和的笑了笑：“青青跟泽渊都不在这里，只有我这老不中用的东西被抓住啦……哎！反正已经活够了，你带走我的天神蛊，我就可以安心去了……” 叶川在空明谷的时候学过一些粗浅的医理，用手一搭他脉象，心中不由得一凉——何纪重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全靠一口气撑着，若要强行带他逃出去，势必会将他害死。 何纪重口一张，吐出了一只小虫，那小东西速度奇快，嗖的一下钻入叶川的包袱中，叶川竟没看清他的样子，何纪重叮嘱他道：“叶川……天神蛊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决不能……落入血麒麟的手中，你……你赶快逃离此地，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它吃了，吃了它以后，每天服用一株乌兰草，虽然可能会几个月的苦，但绝对会有好处，切记！切记！” 何纪重已经绝食七天，要不是靠天神蛊撑着，早就饿死了，这会儿天神蛊离体，身体变得极度虚弱，说完了这番话，便头一歪，与世长辞了。 叶川强忍泪花，将何纪重的尸体安放好，站起身来，系紧了身上的包袱，想道：“大长老，我一定要找到青青，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但叶川身中邪术，生死未卜，这天神蛊我是不能吃的，等青青长大一些，身体能够承受的时候，我将天神蛊交给她就是了。” 心意已决，叶川施展轻功从小窗跃了出去，避开守卫，翻出寨子的围墙，运足十成功力发足狂奔，一直跑出了二十多里才停下。 夜幕中已辨不清方向，叶川不知白苗的寨子该怎么走，心想如此瞎晃也是徒劳，不如休息一晚，便跃上一棵大树，躺在树枝上闭目养神。 说来也怪，这一夜，虫鸣鸟啼全都消失不见，四周安静的很。 天一亮，叶川便根据太阳的位置辨明了方向，一路向北而行——他不知道白苗寨子的位置，但长江一定在北面，到了长江就可以沿着江边找到攀枝花渡口，那里有市镇，镇上住着不少熟苗，总有人会知道白苗寨子的大体方位。 逆气锁xue手虽然厉害，但两次气劫发作的间隔时间内，中招者的运功并不受影响，叶川日夜兼程，饿了就以野果充饥，渴了便饮溪水，天神蛊也不用他费心，每当他停下休息的时候就会从包袱里钻出来自己去觅食，不一会儿又跑回来。它的外形有点像蜈蚣，只不过是红色的，背上的花纹特殊一些，叶川见了它的样子，更加不愿意让它钻进自己的肚子里了。 两日之中，几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叶川脑中：那一战之后，白苗还剩下多少幸存者？他们会藏身在什么地方呢？何青青有没有跟何泽渊在一起？ 第三日一早，叶川终于来到了长江边上，问人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攀枝花的上游，叶川将临风剑剑鞘上的玉石敲下一颗，当做船资租了一艘船，于当天中午来到了攀枝花渡口。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叶川想起柳飞卿牵着自己初到这里时的景象，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 这几日来风餐露宿，实在是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叶川先到当铺当了两颗剑鞘上的玉石，换了二十两银子，又到一家饭馆点了几样小菜，饭馆的小二对这一带很熟，问起他白苗寨子怎么走，这家伙热心的为叶川讲解，简单的吃过一顿，叶川便准备启程，忽然听到街上有人高声骂道：“捉住那个生苗蛋子！别让他跑了！” 一个小小瘦瘦的身影横穿过大街，慌不择路地朝叶川这边跑来，叶川轻轻一瞥，觉得那孩子面孔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竟然是那天被何青青点住xue道的小龙！ 惊喜之下，叶川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掠到小龙身边，轻轻拿住他后背衣服，带着他兜了一个圈子，卸掉他身上的冲劲，平平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后面追他的那人手里抄着一把苕帚，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扬起苕帚，口中大叫道：“臭小贼，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偷东西！” 叶川一抬手，将那人手腕牢牢扣住，那人高高举着苕帚，却怎么便落不下来，瞪了叶川一眼，怒道：“你是谁！多管闲事么！” 叶川笑吟吟地摸出二两银子，道：“朋友，这小孩子偷了你的东西，我替他还上，你看着银子可够么？” 那人一见银子，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手上的力气也松了，连连道：“够！够够！够的很！” 叶川打发走了那人，蹲下身来，问小龙道：“小龙，你还记得我么？” 小龙瞧了他一眼，重重点了点头。 他的脸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破的不成样子，活像个小乞丐，怀中抱着一些馒头，显然是刚刚偷来的，叶川叹了口气，道：“此处不方便说话，你跟我来。”拉起小龙的手，走回之前的饭馆，叫了一只烧鸡打包，付清了饭钱后，便抱起小龙，施展绝云步朝镇子外面赶去。 二人一直到了离市镇很远的地方，叶川才停下脚步，将小龙放下，问道：“小龙，那天晚上，有多少人白苗兄弟活了下来？你……你知道族长跟青青在哪么？” 小龙道：“我跟青青在一起，别的人我不知道。” 虽然这个回答不尽人意，但是确定了青青没事，叶川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小龙带着叶川在林子里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隐蔽之处，这里被大叶植物环绕，中间形成了一小块空地，当中有一个用枯枝和树叶搭成的简易小床，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少女，正是何青青！ 何青青面色红润，衣着完好，与小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仿佛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叶川想到小龙一个身无分文的孩子，竟然照顾了何青青这么多天，胸中不由得涌起一股热流，涩声道：“小龙，谢谢你，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小龙摇了摇头，随即讲起那天后来发生的事：叶川被金媚儿打晕以后，何纪重，何泽渊接连败下阵来，白苗人乱作一团，且战且退，躲在地窖里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们吓得厉害，相拥哭泣，只有小龙从地板缝里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见到白苗支撑不住，便拉着何青青跑出地窖，趁乱钻进了寨子外面的树林里。 第二天一早，小龙自己偷偷跑回寨子里去看过，寨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地上的尸体也不见了，只有许多血迹。此后小龙就开始带着青青在树林里东躲XC后来找到了这个小窝，林子里的果子不好吃，何青青吃了几天就难以下咽，小龙便到附近的人家里偷吃的回来，已经被打过好几次，今天要不是碰见了叶川，两个人又要饿肚子了。 小龙给叶川说起这些的时候，轻声轻语，生怕吵醒了青青，叶川一边听着，一边想道：“小龙这孩子，果然心里喜欢着青青，青青这傻丫头却不知道，还当人家喜欢捉弄她，哎！” 小龙讲完了这几天的经历，叶川便打开烧鸡，扯下一只鸡腿递给小龙，道：“这么多天你辛苦啦，来，快吃点好吃的！” 烧鸡的香气四溢扑鼻，小龙舔了舔嘴唇，摇头道：“我等青青睡醒了一起吃。” 叶川苦笑起来，望了一眼何青青，见她眉头皱的更紧，便道：“青青似乎做噩梦了，我们还是把她叫醒吧，免的她在梦里担惊受怕。” 小龙略一犹豫，终于点了点头，叶川清了清嗓子，叫道：“青青。” 何青青哼哼两声，迷迷糊糊道：“师父……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叶川又提高了一度声音：“青青，起来啦！” 何青青啊的一声，做起身来，望着眼前的叶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用力揉了揉眼睛，叶川笑到：“别揉了，是我。” 何青青终于抑制不住，跑过来扑到叶川怀里，大叫道： “师父！呜呜……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