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与君歌
月小欢的话一抛出，伏行云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眼他就是迈开步子几步就上了二楼风风火火的推开柜门，只见原本放了整整一柜子的澄灵纸，现在却只余下了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霎时伏行云的脸黑如锅底。 “月小欢！你给我滚回来！” 伏行云沉沉吸了口气，再是猛然一吼，愣是把才跑出楼的月小欢给惊了一跳。 她呆呆的转身，就看见伏行云的那一张黑脸。 完了，这师父看来真是生气了啊，自己今天看来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月小欢哆哆嗦嗦的走到伏行云的面前，狠狠揉了揉眼，整理整理了表情，摆出了一副极其可怜的模样。 “师父，徒儿真的是不知道这纸这么贵，徒儿知道错了，以后我功成名就扬名立万之后，一定会千倍万倍的奉还给师父您的，还要.....还要用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来孝敬师父您！” 月小欢一张小嘴里说得头头是道，伏行云见此情景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自认识月小欢来，就最吃的就是她这一套了，这么会说话的孩子，就是被她坑了也能被她给说顺心了去。 “罢了罢了，这些纸就当给你交学费了，不过你进我房间乱拿东西，这责罚可是免不了的！” “徒儿知道错了，师父您罚我吧，罚我什么都可以！” 月小欢认错态度甚是诚恳，伏行云也是摸了摸满脸的胡子，认真思考了起来，随即他便是眼中一亮，开口大笑起来， “哈哈哈，月小欢，那我就罚你今夜把这楼里的废墟都清理出楼外吧！” 月小欢才装好的乖乖模样顿时就破了相，她瞪大了眼直愣愣的看着伏行云， “师父，您这样可不行啊，我如此年幼体弱，您怎么忍心让我干这么重的活啊！” “诶，这就不对了，你刚才不一副领罚的模样么，听师父的话，好好做清理工作，这也是对你的一种锻炼啊，你怎么就不懂我的用心良苦呢？夜已深了，为师就先去休息了。” 伏行云带着一脸笑意说道，接着他拍了拍月小欢的头，转身就向着楼里走去，任由月小欢一脸呆滞的站在那空地上。 过了良久，月小欢终于是接受这悲催的命运，她缓步走到楼里，看着眼前一片片残败，竟然心生几分凄凉之意，月光透过窗户洒落于楼中，她站在这一堆堆灰烬间蹲下身去，伸手捧起一堆黑灰，瞬间就是扬起了一阵烟尘来，在皎洁月光下翩翩起舞， “这么多书，烧了真是可惜啊，我还有四千多册没有读过呢，多少传奇故事就这样被烧成了灰，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书可以被烧毁，可人心却不一样。”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月小欢转身看去，只见门前站着位熟悉的身影，正是这书意楼的唯一书客，林络惜。 他今天并没有穿天灵山的弟子服，而是着了一身翠青长裳，腰间别着那只朴素的竹笛子，月辉之下仿若不染尘世的山林中人，他冲着月小欢笑语而道，走上前来就也同蹲下身子，伸手抓起了一堆黑灰，月小欢的目光不由转移到了他包裹着一层层白纱的右手上，那是为了救她时，在火中受得伤，她又是转眸看了看林络惜腰间的笛子，顿时心里百感交集，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 “你好像每天都带着这支笛子，你很喜欢吹笛子么？你的伤....怎么样了，会不会影响你吹这笛子啊？还有，你，怎么晚了还来这里干嘛？” 月小欢终于是憋不住心中的话，见到他就一股脑的问了出来，哪想这小子却好似不领她急迫的关心一样，自顾自的低语着， “人的心比这些书可要有趣得多，书一烧就成了灰，可你的心怎样被烧都毁不了，即使天火漫天也只能把你的心锻得比金更坚硬，任何冷眼冷语，都不能把这坚硬给摧毁，对吧，月小欢。” 月小欢蹲在一旁终于是听清楚了林络惜的话，顿时恍然大悟，这家伙好像在拐着弯的在表扬自己啊，敢情这林络惜大半夜不睡觉，是跑来鼓励自己的么？ 又看了看林络惜烧伤的手，月小欢心中顿时升起了满满的歉意，原来的她怎么那样的傻，竟然将玉茹当作了朋友，身边这人才是真正值得被珍惜一生的挚友啊！ 他们同爱这一屋子的书籍，一起览书万千，最后可以因为相同的观点而互相赞扬，也可以为了不同的看法互相向博弈，谈天论地，是为知己！ “林络惜，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林络惜终于是有了点反应，抬头看看月小欢，又露出那标志性的微笑来， “我来看看你。” 月小欢晃了晃脑袋，这家伙怎么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啊，他怎么可以这么直白的就说出口，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要这么直接说出口好吧，月小欢同伏行云这傲娇大叔待在一起时间久了，面对林络惜这么直接的感情表达，一时之间只能难为情的干笑了起来， “哦，呵呵......我有什么好看啊！” “我听说，大长老罚你修缮书楼，默出被烧毁书籍，所以我来帮忙来了。” “你....你来帮我什么啊？大兄弟，你这不是受伤了么？听我一声劝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的好，真的！” 林络惜被月小欢那一句大兄弟给惊了一下，这丫头对自己的称呼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就是从来不叫他一声师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是来帮你抄书的，前些日子我不是也看了好些书么？大概也都能默下来了吧。” “你才看了多久啊？能默几本？一本，两本？算了算了你还是回家睡觉的好。” “不多也不少，看了两个月，大概能帮你默个七八百本吧。” 林络惜风轻云淡的说着，这下又轮到月小欢一脸惊异的看着他了，什么，七八百本？这家伙要逆天啊！这是个什么脑袋，她可是天天住在楼里苦读半年才能默下九千本书，这还得益于她那庞大的精神力，说她开挂也不足为怪，但这个林络惜可是每天就跟打酱油似的来楼里转一转，翻翻看看一两个时辰后就走了，就这样，他竟然也是背下了七八百本书？ 下一秒月小欢很是不甘，就好像我日日夜夜勤奋学习才考了一百分，却看到你连玩带睡得听课，最后考了九十九分一样的糟糕心情。 “回去回去，不过七八百本你来帮什么帮，你怎么这么瞧不起人呢？我月小欢一个人的罪过我一个人来补过，你真以为我担不下来么？你该干嘛干嘛，别来添乱了。” 林络惜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倒也不再说话了，下一刻他竟是开始拆起自己右上包扎得好好的布来，顿时吓坏了月小欢， “喂喂喂，你干嘛，林络惜，你要自残么？” “既然不想让我帮你抄书，那就帮你点其他的吧。” 他自顾自的拆开手上的布，手上那一片烧烂的伤口就这么被暴露在了空气里，翻卷焦烂的rou中甚至可以看见森森白骨，看得月小欢突得心中一疼。 这看起来狰狞可怕的伤口，仅仅是看看就让人不寒而栗，那么受伤的人该是有多疼啊，此时此刻，月小欢真恨不得把林络惜这手上的伤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跑进来救我？” “是本能，月小欢，我总觉得上辈子好像欠了你什么一般。” 就算手上有着这么重的伤，可林络惜还是那般从容拿出了腰间的竹笛子，放在了嘴前， “送你一曲，与君歌吧。” 他低语说道，莞尔一笑间，玉唇贴上笛孔，两只手灵动的在笛身上飘动起来，一曲悠扬就在这夜里响起，而随着曲声响起，这楼中的满地灰烬竟好像被笛声引附着一样，凌空而起，烟尘点点散落出荧光，漫天而起，从楼中慢慢飘飞而出，最后消失在天际， 月色之下，少年颔首吹笛，尘如萤火在他身后起舞着，这一切就好似画卷一般映入了月小欢的脑海，多年以后，当她想起来起这一夜，才发现少年那一声声笛音，竟成了这一世她心中最洁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