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历史的高塔
因为在课堂上大声喧哗，莫林被扣了五分，大概是他身份指环上的水晶里仅剩的分数，另外，安娜教授还吩咐他下午去一趟她的办公室，为此整节植物与药剂课程少年都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确认了柏罗马的手稿上缺失的内容确实与无瞳眼眸有关，但因为精神力不够充沛的原因，暂时也没法获得更多的信息，也就不着急联系米涅尔玛。少年托着下巴盯着费斯教授稀疏的头顶，猜测上面还剩下几位数的头发，无聊地打着哈欠。 本以为相比精神感知这样的课程，药剂配制并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尤其是低阶的药剂，每一种都有非常详细而固定的调配流程，只要按着指导一步步做完，不出差错，总能得到品相说得过去的药剂。但经过三个多月的练习，连最基本的伤口愈合药剂都没人配制成功，至少没人获得费斯的点头认可，不得不说，这大大打击了同学们的积极性。 “如果有同学对我的评价有异议，可以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一道伤口，试着用你的药剂看看效果！如果效果能让你自己满意的话，相信我，我会向你们道歉的！”费斯是这样对那些不服气的同学说的。 还真有一个男生勇敢地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他觉得他的药剂明明和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那个男生叫埃蒙，莫林印象很深刻，尽管他旁边的同伴纷纷表示反对，他还是用银质小刀在手上划了一个浅浅的伤口，将自己的药剂滴了上去。 随着药剂渗入伤口，升起一小片淡青色的烟雾，埃蒙手臂上浅浅的伤口神奇地愈合了，然而片刻之后，还没等他得意地向费斯展示，那只手便以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不多时，看上去便如同套了一只恐怖而皱巴的绿色厚皮手套，埃蒙本人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却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直到服用了费斯的解毒药剂，又过了好久才恢复的七七八八。 自那以后便再没有人质疑费斯的评价了。 “如果火温控制得精确，那这个时候你们的蒸馏冷凝管里应该凝结出了粉红色的液珠，那是我们之前讲过包含生命力的金盏花精华萃取液……”费斯正在教室里巡视，他看了看斯特雷耶的冷凝管，满意地点点头，给他加了五分。 对于斯特雷耶可以一整节课都保持专注，莫林可是相当佩服的。 少年想起之前跟祖父学习使用火枪时，已经算是相当有兴趣了，都没法保持长时间的专注，更别提按照死板而枯燥的流程调配出一管药剂来，他瞅了一眼自己的冷凝管，管壁上附着的液珠就和水一样一点颜色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步骤出了差错，又瞄了一眼旁边的巴伦，他的冷凝管里凝结了一层黑色的粉状物，而不远处银头发的特维斯，哦，在他已经没有冷凝管了，难怪之前少年听到了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 都怪练习起来太困难了，莫林总结地想着。 最基本的一阶愈合药剂都要大半个下午配制，其中某个环节稍微出了一点差错就得重新来过，比如草药的粉末搅拌得稍久导致魔力流失，比如溶液因为加热得稍久浓度过高，另外，为了打下良好的基础，很多东西都需要观察与判断，不能使用定量仪器，比如颜色，因为这门课程，少年觉得自己对颜色的辨识能力提高了不止一个水准，还学会了将近七十多个关于色阶的新的词汇。 而高阶的药剂据说还要根据魔力波动与材料的品质灵活调配，连详细可靠的配制流程都没有，更是费时费力，也难怪在药剂店里看到的药剂都如此昂贵。 下课后要去趟安娜老师的办公室，不知道会被那个严厉的老师怎样地训斥。少年偷偷瞄了一眼艾莉丝，发现她正拧着眉头气鼓鼓地盯着自己的冷凝管，就好像这样能让里面浅蓝色的液珠变成粉色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莫林匆匆收拾好东西，对巴伦几人摆了摆手，一溜烟地跑出教室。安娜老师的办公室可是在雪峰之上，跑得慢了回来估计连晚饭都吃不上。 太阳斜斜地坠在西边的山谷，映得皑皑白雪都散发出温暖的色泽，山路上也格外静谧。 这个时间基本没有低年级的新生上山，返回的人大都直接通过空中的魔力通道，莫林沿着石阶一路小跑，好半天才能看到一两个人影，还都是高年级的学长从身后超过，几个呼吸间就消失在了山坡之后。小黑本还兴致勃勃地想找两只小松鼠小雪兔之类的动物欺负欺负，只是一路上都没发现什么可以下手的目标，抓着少年的衣领无聊地啾啾叫了两声，便躲回戒痕中去了。 安娜老师除了上课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自己的魔法塔中，也就是她的办公室所在。 这里说的魔法塔可不是通讯塔楼那种有魔法结界的塔楼，而是一座货真价实的有着魔法师主人并和其有紧密联系魔法塔。法师在自己的魔法塔中，精神感知和魔力累积都会受到很大帮助。不光如此，其实力可以说是成倍的增强，比如释放的魔法会受到大幅度的加成，而受到的攻击与自身的消耗则会被魔法塔大量分担。 可以这么说，魔法塔就是一根无法移动却无比强大的魔杖。 当然，魔法塔的建筑费用极其昂贵，即使是高阶的法师，倾其一生之力恐怕也难以建成一座最基础的魔法塔，大多都是集几代人的力量或整个国家的人力物力来修建。而一定范围内的魔法塔数量也是极为有限的，比如一个小型要塞或城市中很可能只能建造一座魔法塔，如何密集地建造魔法塔而避免它们之间的魔力冲突一直是学者们最重要的研究方向之一。 如果可以密集地建造魔法塔的话，就能大大加强要塞的防御能力，据大致估算，一个魔法师在其魔法塔中的实力至少相当于增加一个大阶等也就是三个小阶等。比如九阶的高阶法师可以匹敌十二阶的大魔法师，而圣魔导师凭借一座强大的魔法塔甚至可以与那些传奇一战。 这也是在战乱的年代里一些小国得以自保的原因之一。 据说伊露维塔魔法学院中格外精巧而幸运的建成了七座魔法塔，都是从几个纪元前代代传承下来的，安娜老师的魔法塔便是其中之一。魔法塔的塔基坐落在山峰之上，通体黝黑，少有积雪，小半的塔身陷在陡峭的山体中，而高耸的塔顶上分立着四根塔尖，环围着一个缓慢转动的魔力漩涡，夕阳下闪烁着细碎的微芒。 而在塔体中部，离地面很高的地方，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平台，许多飞鸟般的影子在上面起落。少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确认那大多是石像鬼之类的机械傀儡，或许还有极少数像白头鹰般的魔法生物。 魔法塔的入口只是普通的立柱拱门，高度不过两人，相比于宏伟的塔身显得格外不起眼，倒是入口的石阶两侧并排对立着一些还算雄伟的石雕，不知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虽然雕像前立有石碑，密密麻麻刻满了碑文，莫林此时却没什么心情停下来驻足观摩。 随着少年走上石阶，两扇石门上浮现出一行文字：安娜·古教授的办公室——第七层，似乎是知道少年为何而来。 而后石门向内打开，莫林犹豫片刻，抬脚迈入。 穿过狭窄的走廊，一个巨大的藏书室出现在眼前，魔法塔的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宽敞得多，一条几乎望不见尽头的过道两侧筑着高高的书架，存放着数不清的古旧书籍，更出乎少年意料的是，在这里还看到了不少高年级学长的身影，大多在捧着书籍阅读，完全没留意到少年的出现或者根本不在意而毫无反应，想必这里的藏书与图书馆还有不同。 “莫林，你来这做什么？”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 少年转过身，便看到了一头耀眼红发的迈克学长。 “呃……我今天上午在魔法史课程上昏迷不醒后来又大声喧哗，被叫到安娜教授的办公室来了。”看着迈克学长一脸惊叹，少年飞快的解释完转身就走，他现在可不想在听到什么捣蛋鬼或是“沉眠者莫林”之类的“称赞”。 沿着过道走到尽头，便是通往第二层的魔法旋梯，台阶如同炫纹屏障，由纯粹的元素线条组成，没有任何扶手，要是巴伦的话大概会走得颤颤巍巍，少年一边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一边想象巴伦紧紧攥着石锤迈着小步子哆嗦前进的样子，一时间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 接下去的几层也各不相同，有的如同迷宫一般立着高墙，有的则被分化成大小不一的实验间，有的如同储藏室一般摆放着许多陈旧的魔法机械，有几层可以看到不少面孔，有的则空无一人，第五层甚至只有一面紧闭的门扉，少年盯着那不知什么金属浇筑的大门，花了好些时间徒劳地猜测其中的模样。 好不容易爬到第七层，莫林已是气喘吁吁，从外面看魔法塔并不算太高，但里面每一层的阶梯都长得吓人，少年猜测可能是某种涉及到空间的魔法结界。 走进第七层的房间，却没有迎来预想中安娜教授审视的目光，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莫林不由环顾张望起来。 相比其他几层，安娜·古的办公室要小得多，仅仅只是普通房间的样子，房间的装饰相当古旧，一张实木大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墨水瓶，一叠手稿摊放在桌上，似乎只完成了一半，蓝色的羽毛笔平放在手稿上，笔尖的墨水还湿润着。房间一侧连通着一个平台，少年猜测正是之前在塔底时看到的平台，因为有许多机械傀儡和魔法生物飞进飞出，它们在房间的角落里丢下一封封信件和一个个小小的金属方块——莫林认出那是通讯球用来记录消息的记录盒。 正在发呆，一道亮银色的影子突然从窗外冲了进来，一下子撞在了少年的胸口。 “哎呦——”来不及躲闪的莫林只感到胸口一痛，与此同时听到一声鸣叫和一个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亮银的影子原来是一只银羽鸽，刚刚撞到少年胸口那一下居然没对它造成什么伤害，两个红宝石般的眼睛盯着莫林，咕咕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责备他挡住自己的路了。 而那个坠地的东西，一个金属记录盒，想必是银羽鸽送来的，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居然自己打了开来。 一个恍若实体的影像出现在屋内，是一个年轻男子，捧着一张手稿，非常严肃地念道：“托德尔历第四纪元八百五十年，烁星之年，一月一日，在神圣联盟的神圣议会上，奥古斯都议长通过了各国兵力调度与合作提案，以应对有可能到来的混乱潮汐……” 莫林还是第一次看到记录盒的播放，又听到神圣议会什么的，正听得入神，影像和声音却一起消失了，少年一愣，发现安娜·古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房间里，刚刚那只银羽鸽正落在她的肩上讨好地啄着她宽大的帽檐。 “安娜教授，”少年慌忙道：“刚刚是……” “是小皮特的原因，它前几天才进阶，还掌握不好飞行的速度，经常会撞到别人。”安娜·古抚了抚肩头的银羽鸽，“刚刚你看到的记录盒是神圣联盟的记录员传递给我的，而我负责将这些从世界各地传来的消息整理归纳，”她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堆信件与金属盒，“并将比较重要的内容记录进我负责编纂的魔法史籍中。” “这是我的职责之一。” 说着她挥了挥手，角落里的那一小堆信件与记录盒一封封地打开，在她眼前如同流水般接连飘过，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全部看完。她沉思片刻，然后桌上那支羽毛笔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拿起，开始在手稿上写下一行行文字。 “都是一些对精神力量的应用技巧而已，等你的精神力达到的时候同样可以轻易掌握。”看到少年眼中的惊叹与羡慕，安娜·古解释了一句：“坐下吧。” 一个凳子出现在少年身后。 接着安娜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挑了挑帽檐，问道：“现在，回答我，莫林·卡兰德先生，今天早上你因为精神力透支而昏迷，是不是私下里在做一些超出课程范围的魔法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