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三节 独闯松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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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拉：“这儿简直疯啦。松潘怎会这样？象一座饥饿之城。大街小巷，很少见到有卖吃食的店铺，小吃摊也难以见着。” 店主：“这里缺少粮食，饿殍遍地，不是这里的人没出息。是实在他们肚里饥，也不管贫民还是当兵的，没有什么奇怪的……一点都不奇怪……我敢这么说。” 克拉拉：“刚才闹过一场。不管是因为你的动机，还是真心帮助，你得把门开开。不然，我立刻就要……” 店主：“啊。他们都走得老远了。小姐，你真是又敏捷又漂凉……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有什么可怕的人？” 克拉拉：“啊。老伯，别以为……”她胆怯地：“至少不是一个……而且你是个男的。” 店主：“随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但是，我对你发誓，我完全没有伤害你的意图。你听我说，平心静气地听我说。” 克拉拉：“我和你，你是个男的。对我发誓，你以为我会……” 店主：“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不放心，你可以砸门板呀。你别这样不公正，乱疑心人。” 克拉拉：“啊。老伯，老伯，你这样生气，我害怕。我若是不走，你会不会耍花样？” 店主：“虽然你蛮不讲理，我也得原谅你了。外头乱糟糟的，我替你害怕，要是这里面有什么罪恶的话，我也不会让你这样躲起来。” 克拉拉：“唉。是的。老伯，饶了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子吧。我看出来，你有善心，是个本分的老人。” 店主：“所以，刚才才让你躲在屋里。我不会这样耍花样，留一个惹祸的女人在这里，引火烧身。” 克拉拉：“看得出来，你要这样，我的心会难过的，因为是我造成……” 店主：“你如果仍不相信我的话，你就走开。” 克拉拉：“我不会长期待在这屋里。看你帮我的份上，你就朝我生气好了。” 店主：“这是哪里话，我怎会让你一个人抛在外面，经受危险。那我的良心怎过得去。我这不是开玩笑吗？” 克拉拉：“我什么话也不想听了。” 店主：“啊。小姐，我做事太没分寸啦。不该玩笑闹得那么大。让你害怕。” 克拉拉：“你没错。是我自讨没趣……我很抱歉，对不起。” 店主：“唔。干吗对不起。小姐，是哪国游客？” 克拉拉：“我……从美国来。” 店主：“美国人。大洋彼岸来的，远隔万里呀？” 克拉拉：“法国人，在美国读书，到中国探险。” 店主：“看不出，你这身装束，不象学生，倒象一位贵妇人。你这女孩子，身边不跟一个男人，独自外出，好胆大。象这样严重的事，你怎么能对付得了。” 克拉拉：“这是我自己应该做的事。” 店主。“你到这里，动机是什么？” 克拉拉：“我在追寻一个人。” 店主：“是男朋友，要和他会面吗？” 克拉拉。“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店主：“不过，他不在这里。你知道他的去向吗？” 克拉拉：“听说他带队去青藏高原，我就一路寻来。你有他们的消息吗？” 店主：“这回你可来晚了。是有一支青藏考察队路过这里，还在县城购买过粮食物品，补给后又出发了。” 克拉拉：“谁告诉你的，还是你亲眼所见？” 店主：“就算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我还能从别的地方知道。” 克拉拉：“那个人，那支队伍，他们在哪儿？” 店主：“他在哪儿？恐怕，这会儿，他们早到青藏高原了” 克拉拉：“那个人不在这儿？假如事情是这样的话，我寻找的事算失败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他们啦？” 店主：“别在失败面前低头，这个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克拉拉：“是呀，有啥办法呢。告一段落了，在这事上，你还有什么话说？” 店主：“我警告你，你若往前走，没人陪同，有危险，又艰难，可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克拉拉：“我也希望能告一段落，但我得想尽一切办法见到他们。” 店主：“困难摆在面前，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况且，你是个女孩。” 克拉拉：“我承认。老伯，我有急事，要见他们。” 店主：“呃。这可怜倔犟的骇子。干吗你非要见他们呢？” 克拉拉;“老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啦。不过，那张纸条……把我气糊涂了。” 店主有些莫明其妙，他不知底细地问:“我可不知道那人写过什么纸条。” 克拉拉一时还未回过神:。“你知道这件事吗？” 店主:“在这件事上，我可是个糊涂虫。怎么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克拉拉反应的很快，已随机应变地改变神色，变化语调:“都是那个乱糟糟的，差不多光着身子的男人，把我逼成这样的。其实我幼稚得很，心灵由于受到侮辱而发生愤怒，才胡说起来。” 店主也不加理会:“唉。我真不知道你们女性，是怎用心研究表演艺术的，喜怒哀乐，反复无常。真拿你们没办法。既然你的慌误不是那张纸条惹出来的。刚才你脸红，脸发白……是的，是吓的。现在还发白呢。好啦，不说啦。” 克拉拉：“这座古城我转游了一圈，看到城高墙厚，防御工事作得好。可它为什么叫松潘呢？” 店主：“松潘，古时称松州。史籍记载古松州‘扼岷岭，控江源，左邻河陇，右达康藏’，‘屏蔽天府，锁阴陲。’” 克拉拉：“啊。好一个边陲重地，原来它的地理位置这么重要？你能否简要地介绍一下它的历史渊源，也算我没有白来松潘。” 店主：“看样子，你这女孩不简单，遇到危险还不忘将松潘了解一番。” 克拉拉：“现在，我已在你的店，也解除危险，趁闲暇的时间，了解一点历史古城，也好让松潘了染于胸。” 店主：“成，成。要说松潘吗？故自汉唐以来，此处均设关尉，屯有重兵。” 克拉拉：“此城虽重，可你还未说出松潘的名由？” 店主：“你这女游客，问起话来没个头。好吧，我告诉你因由。明朝时，置松州，潘州二卫，后合并为松潘卫。” 克拉拉：“松潘卫？为什么？” 店主：“那是古代的军事组织，下统1120士兵，驻守此城，所以，松潘之名由此而诞生。” 克拉拉：“啊。原来如此，可我的疑问也由此而生。” 店主：“你还有啥事情，何不借此一下子说清？” 克拉拉：“我走过中国的古城不少，象松潘这样离奇的古城却不多。可，它奇在哪儿呢？” 店主：“我若是历史地理知识，知道的不多，你就能问住我。可，我也是走遍中国，见的古城多多。” 克拉拉：“我别的不问了，不过，这个松潘你可得给我说说？它的奇特之处。” 店主：“你真是死缠硬磨，我还得跟你细说。要说它奇，就在城西。” 克拉拉：“城西还有啥稀奇，让我刨根问底？” 店主：“这真是会看看门道，不会看，看热闹？” 克拉拉更不明白了：“那么说，城西好有啥好，值得你这样夸耀？” 店主：“你是不知知道，城西的险要。古城西门在山顶，高城五百米。” 克拉拉：“我看到城西有段城墙离地还不低。” 店主：“至于怎样看这皆有你。这城，在我国现存的古城中绝无仅有。” 克拉拉：“你得给我说说理由？” 店主：“松州最初修筑的城墙，西沿山麓，东跨岷江。古城左侧西山，无防御工事，若敌兵由此来犯，城内防御工事，则尽收眼底，形成易攻难守之势。” 克拉拉：“若敌兵真的来犯，那怎么办？” 店主：“为解决这一问题，明朝人将城墙延筑到山顶，并增筑了西门。” 克拉拉：“啊。我明白了，西门筑山顶，至此形成了这一道奇景。那你还得给我说说，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店主：“你真是抓住问题不放。这城还真有满足你的地方。你不知道的地方还多着呢？城砖有名字，糯米桐油。” 克拉拉：“这还有啥说头？” 店主：“你见过砖上凿有编号与姓氏么？” 克拉拉：“连听说过也没听说过，怎会见过？” 店主：“在松潘你就可以见到，古松州的城砖‘上窑蓝氏贰贰伍’，松州古城几乎每块城砖上，都标凿有类似的编号和造砖人姓氏。” 克拉拉：“这可真是奇事？世界上哪有城防工事的墙砖上还凿有编号姓氏？这种严格工的程质量责任追究制也许是中国首创，松潘的城墙建造，不能不令人惊叹不已。” 店主：“你还有所不知，更神奇的是，筑成所用的粘合剂是用桐油，糯米，石灰混合熬制而成。这种粘合剂历经千年不腐，时间越长越牢固。” 克拉拉：“你说啥？”她很惊讶：“这不是比水泥还结实吗？这些我愈听愈有趣，你还得给我讲一些此地的奇闻怪事？不染的话，我不依你。” 店主：“你怎么没完没了，这可耽误我做生意？”他假装生气。为的是稳住生意。 克拉拉：“这也没关系。所耽搁的损失我赔你。” 店主：“怎么，你愿意包赔我的损失？” 克拉拉：“是的。这还能有假的？” 店主：“好。既然说道这里。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克拉拉：“好呀。谁也不许翻悔。可，你还得给我说些啥事物？” 店主：“中。我捡重的说，这事你也不会听说过。” 克拉拉：“你若说的不稀罕。我可有言在先，那我可要少包你钱？” 店主：“我若说的不稀罕，绝不要你一分钱。” 克拉拉：“你这话可真是个大男子汉。因此，我也绝不会少你的钱。” 店主：“即然你我都这么义气，还讲什么钱不钱。” 克拉拉：“你这豪爽之气，我称赞。可，生意人也得靠钱吃饭。” 店主：“那我就给你说出，松赞干布求婚受阻。” 克拉拉：“那可是个事故？他到大唐求婚，还有受阻一事？那你可得给我说清楚？” 店主：“若说他求婚受阻，唐代时，为了促进汉藏和睦，唐太宗答应将文成公主远嫁给松赞干布。” 克拉拉：“这个故事我知道。可，他为什么求婚受阻，我却不清楚？” 店主：“谁知，世事难料，松赞干布的使者赶往长安，迎接文成公主路过松州时，被不明实情的州官扣押。松赞干布得知后，误以为唐太宗失信，便率兵讨伐松州城。” 克拉拉：“那还不坏了事情，松赞干布求婚不成？” 店主：“他尽管兵败川主寺，可他求婚心切，回藏后继续派使臣到长安求婚。唐太宗为了消除误解，表示与藏结盟之决心，毅然派兵护送文成公主，进藏与松赞干布成亲。” 克拉拉：“啊。我知道啦。为了颂扬这段佳话，后人在城门左侧，立起了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塑像。” 店主：“啊。我明白啦。那是你看见了，我也不多讲啦。不过，城内还有很多名胜古迹，如古老的筹边楼，城隍庙，大悲寺，清真寺，等等。它们都无不彰显着松州古城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克拉拉：“有些地方我还没来得及走走进进。有机会，我一定参观参观，看一看。” 此刻。店外几个破衣烂衫的毛头孩子，伸头望着店内，一面用手比划着，一面用藏语冲着克拉拉喊着。 二人的谈话不得不中断。 克拉拉不由地回头，看着店外那些孩子。只见他们头上一层尘土，身上的尘土和街道上的颜色一样。破破烂烂的藏袍下，光着双脚，谁都没有穿鞋子。 店主假装恼怒，抓起一把鸡毛弹子，用原先的方法，撵走了那群流浪街头的孩子们。 这使克拉拉想起了雾都孤儿小说中的孩子们，怜悯之心由然而生。当她走到门口时，那些孩子早已无踪无影，她后悔不及，懊恼地回到原处。 克拉拉:“他们想干什么？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 店主:“唉，可怜也没用，他们少衣缺穿，生计艰难，更没有钱。唉，救济不完天下的穷人。”他摇摇头：“他们无家可归，刚才不过是想乞讨一点钱，填饱肚子。” 克拉拉:“你怎么不早说，就用那种方式打发他们走了？” 店主:“天下的孤儿你救济不完，再发善心，再舍钱财，这事靠你个人的力量，也管不到底。” 克拉拉:“我同情他们。现在，我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店主:“别提这事了，我劝你改变主意。”他指点着身后的货架说：“本店经营各种名贵珠宝，古玩……你喜欢什么，尽管挑选，随意选购。我能为你效劳吗？” 克拉拉嫣然一笑:“头一件，你懂不懂英文？” 店主:“略懂一些，一知半解。”他笑了：“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 克拉拉：“闹不明白，怎么开店？” 店主：“放心。我懂。还能用英语对话。” 克拉拉：“你真鬼。英文是世界通用语，是美丽的语言。用不着懂多少就吃得开。” 店主：“英国人，我知道，来我店里谈话的时候，东一句，西一句，加上一些其它字眼。我很容易看出来。我有英语基础。不信，说一句，考考我。” 克拉拉说了一句随便的话，店主答接上了。这证明他听懂了她的话。她也没再用英语说话，她认为店主的英语水平不会很高，谈话不方便，还是用汉语交流，会使他更明白。再说，这也练习了自己的汉语能力。所以，克拉拉没再说什么。 店主暗想：“用英语问话，她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我回话，激了她一下。” 街上的拉圾，尘土，俄汉，流浪儿，为这荒僻的山城更添三分贫色。 克拉拉看见了。她刚从椅子上直挺挺地坐起来，一双眼睛便向自己周围闪着锐利的目光，在向街上寻找着什么人。即使在屋里，她也观察到许多流浪汉象多日没吃东西的饿猫一样，伸着利爪，四处巡视吃食的饥饿神情。这种表情她在别的地方的人眼中不曾见过，那些贪婪的目光就如正准备抓一条活鱼儿的眼睛，专注而机灵，渴望与等待。这就是她仔细观察后的结论。由于女性的本能，活象那看见了就令人连想到那些表面沉静而内心激昂的猛禽野兽，让她觉得自己原先想法的荒唐可笑。 日影在地毯上移动。她站在上面，俯身仔细端详玻璃柜里的物品。里面陈列的奇珍异宝，就象一所小型博物馆，仿佛一个智慧的人把世上的一些艺术精品中的珍奇都聚在这里。令克拉拉惊叹不已。 店主见她神情专注的样子，心中窃喜：“小姐，看看吧。这屋里满架的奇珍古玩，国宝古董，看看那件入眼，任你挑选。相中那个，价钱好商量。” 克拉拉：“我可预先没想到。这里竟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可没一件我迫切需要的。东西我还没看中，暂时也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东西。”她看后回过头对店主说：“我只是想听听，城中为啥饿汉遍地？” 店主并不尴尬：“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买主是上帝。”他话头一转：“自打仗一来，松潘对外交通完全断绝。军事开战以后，除军队运输以外，商队已完全停顿。松潘粮食，全靠外运。来自远方的粮道一断，粮价飞涨，民间粮食日益耗尽，就是出高价也无处购买。能不饿殍遍地，出现四下抢夺的饿人吗。” 克拉拉：“那些饥饿的人，都是什么职业？为何有那么多人饿死街头。政府又在干什么？” 店主：“松潘汉人，多从事商业。饿死的人，多是做苦力的搬运脚夫。臧人有粮，穷汉人无钱购买。喇嘛见死不救，本来是讲慈悲施舍，却不施舍汉人。连胡宗南的士兵们，都每日仅吃一顿饭，也只是煮些青稞粥冲饥。” 克拉拉：“那么多死人怎么处理。弄不好，臭气冲天，疾病漫延，四处传播。造成瘟疫可不得了。我看，这里缺医少药，更没法医治啦。” 店主：“地方政府所掘的几个大坑，早已填满死尸。埋的有些已四肢不全，肠肚抛露，成群的苍蝇附在死尸上，臭不可闻，味传得很远。” 克拉拉：“世间传闻，说松潘盛产黄金。产金的地方，人们怎会无钱？我就闹不明白？” 店主：“产金的地方……直说吧，产金处，其实不在松潘，在章腊。岷江北源，江西岸是金矿区，世人称金矿为金厂。平日里，采金工人有一万多人，各路商贾云集那里。现在，金货无出路，粮食无来源。各厂相继停工，工人失业，粮钱两缺，无法生活。要活命，只有逃难他乡。病老弱残者多死于章腊附近。逃到松潘也无活路。因此，章拉的死尸远比松潘的多。” 克拉越想越苦闷，只有在屋里转着圈子。她从来不希望人家看到她这样苦闷沮丧的样子。于是，强打精神说：“人为财富，到那里淘金，这跟美国西部淘金有些相近，可结果却大不一样。那里可没死那么多人。”她一声叹息：“在粮食短缺时，金银毫无用处，人无粮食，将成为饥饿的人。纵有千万金条，对饥饿的人又有何用途呢？所以，政府当务之急，是调粮救民，开发金矿，并不是解决民生问题的根本出路。” 店主：“你虽发一声长叹，说政府腐败不堪。可小姐对这问题，有何高见？” 克拉拉：“一切坏事都是在正人君子的面具下进行的。世上所有的国家，都是那些身份高贵的人在掌握政权，所以对穷人傲慢，生命不值钱。” 店主：“那些贪官污吏，整天花乱坠地吹捧政府领导人。生存在这个时代的人，只有在恐怖和忠顺下活命。穷人的命不算命，甚至连畜牲都不如。畜牲猪狗还能填饱肚子，人也只有听从命运的摆布了。”他显出无奈之情：“到处都有谄媚奉迎，卑鄙无耻的人。” 克拉拉：“要想活命，真正消费货物的财富，对平民百姓来说，只有负责的政府出面赈灾，开仓济粮，解决人民衣食住行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唯一的出路。” 店主：“政府曾商议统筹若干粮食及现款，遣散平民百姓逃难。可是，饥饿的苦民，恐怕等不到钱粮到手，可怜之人，早已一命乌乎，命归黄泉了。” 克拉拉：“时间不等人，没有粮食吃，他们只有等死？” 店主：“你可以发一声长叹，发发牢sao，空发议论，说世人已开始愚蠢不堪，奴性多深，无为牺牲。可这又有啥用呢？时时代代，当官的照样飞黄腾达，作威作福，那管穷人死活，而政府已是日薄西山，摇摇欲坠，那还顾上管这些事。” 克拉拉：“啊。我的上帝，现在的世界已经变了。人没有饭吃，只有自由呼吸。可空气那能填饱肚皮，这就是中国现状，想也不敢想。” 店主：“你还要宣传自由思想呢”他正经地说：“这个世界，不，这个时代一塌糊涂。” 克拉拉：“我们已经把你们的政府说得体无完肤。” 店主：“你出外游历，历游了世界，常住它乡，定有感想。尽管骂吧，我决不会管。” 克拉拉：“我不说了，论长道短，不是我所希望的。” 店主：“可我们统统说了，论长道短，还不解气。” 克拉拉：“好了，这早已灌满了我的耳朵。” 店主：“不拖长议论了，世道混乱，官匪一家，多说也白搭。还是看看货，认认色，识识物，不说价。看有没有对眼的，上手的，动心的？”他笑眯眯地说。 克拉拉开始逐一观看货架上的摆物。在一排奇异的陶器中，找出了一件她喜欢的陶瓮。说道：“这只陶瓮，我感兴趣。”她指着说：“我喜欢上面画的精致图案。可以让我拿出看看吗？” 店主一看机会来了，毫不迟疑地从柜台里拿出陶瓮，递给克拉拉。 克拉拉双手捧住，用指尖慢慢转动着，仔细察看陶瓮上面的装饰画。问道：“这个舞蹈纹彩陶翁，多少钱？” 店主：“二百美元。” 克拉拉开始讨价还价：“不值，我只能出一百美元。” 店主：“最少也的一百八。这个价，我可是蚀了本的。” 克拉拉。“再加二十，一百二十美元，怎么样？” 她一面还价，一面继续研究图案花纹。 店主狡诘地看了看买主：“得啦。饶了我吧。这么好的东西，这个价，不是合理的。你显亏？” 克拉拉心中有数，一点不加：“我显贵，不要了。” 店主见对方口气硬，也不想放过买主：“好吧。因为你热爱艺术，喜欢古董，真心实意地想买。算我白送，就这个价？”他停顿了一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你从美国来，是法国游客。有钱，付美元。” 克拉拉：“那还用说。我是法国人。” 店主：“美元，还是法币？这是我的盼望。再说，我让你价，是喜欢法国女郎，人不但长得漂亮，人格有远胜过日俄人。所以，我才对你很照顾，价钱也很优惠。再说，我这店，新开张，花销大，资金周转不过来，等钱用。再添添，一百六十美元。我狠狠心，就亏本卖了吧。” 这会儿，克拉拉很稳重，在这事面前并不显得慌乱。她头脑致密，对事看得很透，要做得完满得当，买一件货真价实的东西。她的话语比平常更从容，更不迫：“这件东西，我得再看看。”她知道生意人都很精明，自己得看仔细：“只要货真，价钱好说。” 店主一看她好象在思索什么，知道这买主不好对付。他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他都掂量过，以免刺激对方：“这是我店里的一件珍品。是新石器时代的产物，年代久远，稀世宝物，极其珍贵，只此一件，世间绝无。机不可失，价钱说死了，就可成交。” 克拉拉哼哼着，也不答话。她一边应付着，一边用手指楷檫带色的图案。她趁店主不经意时，将一些颜料给檫掉了，露出破绽。她顿时明白，陶瓮是赝品。器物虽做工精致，但肯定不是古董无疑：“非常感谢你的热情，我不识货，这里面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再看看别的货。这件，回头再说。”她跟他说话的时候，用拐弯抹角的方法探询一个究竟，看他知不知道她识破了这假货。 店主暗自猜疑，这个狡猾的女人是否识破我的秘密。但他又想，趁她还没有知道这个秘密……谁要我这样胡思乱想的？于是，他忙说道：“我还有别的存货，希望你看中，也许你会喜欢这一件？” 他不想轻易失去一位携带美元的买主。说着，他从柜子里有拿出一件类似的陶器。放在柜台上。 克拉拉心中有数，不想一语挑破，勉强拿起陶器。这是一只椭圆的器具，图案都是左转螺旋纹。她光看不语，细细抚摸。小心观察。 店主：“这类陶器，我有不少。”说着，他又从里间拿出几件器物。 乘他转身再去里间拿动西时，克拉拉舔了舔食指，拿起一间陶器，在图案上檫了檫，颜料没掉。 见店主出来。克拉拉问：“这件卖多少钱？”她尽量不露声色。心里却想：“这件陶器该有五六千年的历史了吧？” 店主：“根据器物的埋藏时间，完好程度，工艺水准，历史年代。价钱都不一样。”他显出生意人的精明老道，拐弯抹角地说：“当然，有出土的，有家传的。都看看吗？挑一个中意的，然后再讲价钱。” 这些彩陶看样子，是用类似于毛笔的工具进行彩绘的。从器物上看，圆形纹饰非常美观，又富于变化，有极强的装饰意味。店主拿出的器型也丰富多样，有碗，瓶，盆，壶，杯，罐，瓮等。上面的纹饰有圆圈纹，折线纹，网纹，水波纹，三角纹，鱼纹，鱼人面纹，叶纹，花纹等。 克拉拉：“我看上这两只。”此时，她觉得自己学的东方学知识终于有了实际用途，真正的价值。 店主：“这可不是最漂亮的，你为何偏偏要挑这两个？” 克拉拉：“只有这两只是真品，其余的都是赝品。” 店主做生意稳着持重，出言谨慎，cao作圆滑，可心里吃惊。原先正板八经的脸上，突然浮出了笑容。他正经做生意的脸上，从来都是不慌不忙，不躁不愁，可这回却完全两样：“尊敬的法国小姐，咱们忙活半天，我还没问你尊姓大名呢？” 克拉拉：“你就叫我……美国游客吧。” 店主深吸一口气，说道：“劳驾您。请问，你怎么鉴出这些都不是真品？” 克拉拉得意的说：“其实很简单。用湿手指一檫就知道了。” 店主：“我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也骗不了你？这些东西，有时连我自己也搞不清。” 克拉拉：“你经营古玩店，得懂古董。”她指着那些东西说：“古董是不会掉色的。早期彩陶，成器上有一种或数种颜色，再经窑烧制而成，其中有红，白，黑，黄，赫等，纹饰十分精美。”她又拿起陶器：“这两只鱼人面和舞蹈群体纹，我最喜欢。” 店主一惊，忙檫了檫陶彩，手指上果真沾上了油彩颜料：“我还真没在意。你说得不错。是个行家，这几件事赝品。我佩服。” 说着，他又在克拉拉挑出的古董上试试：“骗来骗去，骗不住你。骗人如骗己，生活就是如此。我看你什么都知道了。” 克拉拉：“你跟我耍了这半天花样，你发现了什么？” 店主：“只能说我学到了什么。这个事儿，刚才使我窘急了。” 克拉拉：“嘿，店主，有句话说得好，知识能识货，实践出学问，时间永远是真实的，绝对没有错。说老实话，时间记录一切，证明一切真伪。” 店主：“对，时间永远说老实话，谁也骗不过它。他就是上苍，火眼金睛，识别真假。” 他为了挽回面子，只得顺着她的话音说下去。 克拉拉：“这两件真古董，要多少钱？” 店主：“你真是慧眼识真，我们算是棚友了。说实话，这两件新石器时代的陶器，已有人定购。做生意，讲信誉。不能卖给你，报歉。” 克拉拉：“我不跟你斗嘴，逼迫你。” 店主：“小姐。请你原谅。小姐……”他讨好地问：“小姐，你还想要点什么东西吗？” 克拉拉：“你对外怎么光卖赝品？不卖真货？” 店主：“游客来这里买记念品，要想买真古董，就得懂行，识货，舍得出价钱。才能满意而归。” 克拉拉：“卖假货，你良心也过得去。” 店主不以为然地说：“哈哈。对有钱的游客来说，我才不呢。生意人总要把价抬高，用高价把商品卖出去，才能赚钱。再说，为人公正，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有没有心肝肺，谁也看不见。要挣钱，在这地方，靠卖真货是发不了财的。这地方太偏僻了，一年中，游客买真古董的很少。大部分都是买些记念品的小玩意。有几个是真正收藏的？只是玩玩而已。” 克拉拉：“你这铁嘴，总是有理的。我说，挣黑心钱，你面不改色，气不发喘，心不悔恨。就知坑，蒙，欺骗，大把捞钱。”她盯着他说：“看样子，你是干**生意的？” 店主：“这是我的事。这些话你是从哪儿学来的，怎么会懂古代陶器呢？” 克拉拉：“我的专业是东方学，也算半个中国学家。” 店主。“你是汉学家？”他惊奇地说：“小小年纪，学问大，了不起。” 克拉拉：“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家。我不找个借口，能跟你说这半天话吗？” 店主：“刁钻的姑娘，为什么你不早点跟我说呢？” 克拉拉：“我怕你不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几乎上了你的圈套。” 店主：“说实话，出水才看两腿泥，现在说难道你会嫌太晚吗？” 克拉拉：“我可不是每天黄昏后都在这儿散步的人。” 店主：“我为你祈祷，让佛主保佑你。你年轻漂亮，能有个好工作。为什么要当中国学家呢？我的确老了，老眼昏花的人。唉，怎能跟上时代步伐呢？” 克拉拉：“老算什么？老道精明，你做生意，称得上老jian巨滑了。我年轻幼稚，险些被你蒙骗，上当。” 店主：“你倒给我上了一课。” 克拉拉：“对了，正是为了这个，你的眼睛可以给我当镜子用。我的店主，你对这个是怎样理解的？” 店主：“说的不错，我诠当个应声虫。人常说：jian商jian商，无jian不商。生意人马？没有几个心眼，几种手段招揽顾客，是做不成买卖的。” 克拉拉：“你说此话，好再卖给我一些赝品吗？” 店主：“怎敢？你让我大大地出丑了。” 克拉拉：“不错，假若再有这种可能的话。” 店主：“这是实话。古董行，欺外行，蒙不了内行。你揭穿了我的伎俩，我岂敢再骗中国学家。小姐，你说呢？” 克拉拉：“中国人说：行行出状元。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哪能保证件件物品不走眼呢？” 店主：“因为我骗过你一次。至于你，不虚此行。既然你是我的客人，我冒问一句，你以前来过中国，到过这里么？” 克拉拉：“呃，呃。那可没有。是第一次到中国。我早就想来，但实在没机会，个人旅行，花销太大，我也承受不起。这次到青藏高原，我是梦寐以求啊。” 店主十分惊诧：“你打算去青藏高原？那里山高道险，路途遥远，时刻都有生命危险哪？” 克拉拉：“当然要去，因为我想了解它。” 店主：“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差事？这倒挺有意思的。” 克拉拉：“一帆风顺，没有危险，还算探险？” 店主：“啊，我的娘，你真胆大。你这个想头是很好的，但这种女性的冲动，就象疯子的病态，头脑有些不正常。我很清楚那是什么地方，冰山雪峰，高原严寒，有些峰巅，几乎无人敢攀，可不是闹着玩的。” 克拉拉：“说得很对。但是探险那里有它的好处。” 店主：“但愿你不是在编瞎话吓我，要是我，这颗心早动摇了。可，你可不是糊涂孩子，你小小年纪就干这种险事，竟敢向死亡地带挑战，你可不能欺骗我？” 克拉拉：“对你，店主。我不妨说给你听……是……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一种追求……不可动摇的决心。” 店主：“你看，我都知道了。凡是你办的事情，你已作得非常之好。我也想帮你一把。” 克拉拉：“那感情好，太感谢了。” 店主：“我有一个朋有，做古董生意，常在这一代活动，所以常派人来我这里。” 克拉拉。“他人不在这儿？” 店主：“你明明知道那个人不在这里，我可以把他的名字告诉你。必要时，也许用得着。” 克拉拉：“你说的是谁？好让他卖些假货给我？” 店主：“哪里话，没别的意思。你是行家，他有古董，你可以鉴定鉴定。” 克拉拉：“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干吗还要问我？” 店主：“我不是闹着玩的。我也有好些东西。你看，这个玩意儿，怎么样？” 说着，店主从柜子里拎出一尊木雕佛像，放在柜台上，用布抹去上面的尘土。 克拉拉瞥了一眼，便说：“这一尊木雕佛像，刀工虽精细，样子色调虽十分雅观，但，是赝品。你怎么净用假货蒙人，坑我？” 店主这回态度坚决：“不是。” 克拉拉立即驳道：“上面的象形文字不是真的，刻的只是一行毫无意义的符号。什么意思也没表明。” 店主惊愕地说：“你懂得神秘符号？上面的神秘文字你认识？” 克拉拉：“这是我的专业，特别是商王朝以前的象形文字。” 店主不信地摇摇头：“这不可能。这尊佛像，肯定是真品，是我花大价钱买的。” 克拉拉：“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干吗还要问我？” 店主：“没别的意思，就想再听听你说，这东西到底怎样？” 克拉拉：“你一定要听的话，这实在有点……”她想了一下：“我不妨告诉你。” 店主把手按在胸口上：“我的天。我刚才听你的话，象一块石头压在我心上。” 克拉拉：“这个我还是满有把握的。你鼓着一股劲，别让我一说，就把你的气儿撒跑了？” 店主：“别打岔。这我会预先想到的。说吧，我受得住。” 克拉拉：“这话我明正言顺。中国木雕起源很早。在原始社会时期就有了木雕鱼，形象生动，雕刻传神，周身阴刻有大小不同的圆状纹。到了唐宋木雕范围更大，雕刻技艺更加成熟精美。” 店主：“你还真行。还懂得中国商朝甲骨文。真了不起，是个大学问人。我老眼昏花，不识卢山真面目，看不出你是个很专业的学者。” 克拉拉这回口气不太认真：“看样子，雕像或许是真的，但上面的字毫无意义。也许，字是后加的，不过，文字内容令人费解。也许卖主，为了使雕像更值钱，胡乱在上面造出些假文字，好蒙骗外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