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会盟（上）
清晨，日本城八咫神宫。 晨间的薄雾笼罩着山丘，从海湾吹来的徐徐海风撩动葱翠的竹叶，沙沙作响。 蓦然，一阵震耳欲聋的机车轰鸣声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竹林间无数飞鸟惊起，叽叽喳喳的四散飞离枝杈。 一辆巨大的，车头改装成金属骷髅头的巨型哈雷机车在蜿蜒的石阶前停下。 “啧……还得走路，这么长的台阶……” 在不满的嘀咕声中，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满头棕色长发如雄狮的鬃毛般四散飞扬的强壮男人跨下车，一路骂骂咧咧的走上台阶。 他一身黑色皮衣，在肩膀和胸前装饰着大量的银色柳钉，黑色的靴子两边有着哥特式的银色十字。两把巨大的手枪就这么斜插在后腰上，他畅着胸，露出褐色的强壮胸腹肌肉，一个银色的十字架随着他的步伐在胸前晃动。 “该死的，这破神社是谁设计的，连个电梯都没有。” 走到将近尽头的时候，一身暴走族打扮的男人停下脚步，从腰间拿出一个扁平的银质酒瓶，仰头朝嘴中灌酒。 一口气灌下了足有500ML的烈酒，男人摇摇已经空了的酒瓶，略带不满的打了个酒嗝，随意用手背擦了擦粘在短须上的些许酒液。 他随手将空了的酒瓶扔向一个看似无人的角落，粗暴的喊道：“帮我把它装满，要威士忌，不要你们那种没味道的清酒。” 恍惚中，一道影子一般的身影轻巧的接过那个酒瓶，转眼就再度消失。 “切，装神弄鬼的忍者。” 不屑的撇了撇嘴，男人加快脚步，穿过红色的神社鸟居，终于看到了造型古朴的神社主建筑。 皮靴踩在白色的细碎鹅卵石上发出咔咔的声响，男人一路走上神社的木质台阶，正想进门，一个面目清秀，穿着藏青色传统日式和服的年轻男子跪坐在门边，行礼道：“恭迎冈萨雷斯教士，请教士脱鞋后进入神社。” “脱鞋？” 完全没有教士气质，更像暴徒的冈萨雷斯?弗朗哥?巴蒙德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对方：“我记得你，你似乎是叫花什么柚子的结界师……” “是花开院柚罗。”男子无奈的苦笑：“冈萨雷斯教士，虽然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但您也不该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名字。” “是你的名字太复杂了，柚子。”冈萨雷斯看看脚下擦的亮晶晶的地板，不死心的追问：“必须要脱鞋？” “请教士谅解，这是神社的规矩。” “我讨厌规矩，但……算了，不为难你了，也看你们擦的这么干净。” 冈萨雷斯用力扯下靴子，露出小腿上一腿的黑毛，而且他居然没穿袜子，一股类似于咸鱼的恶臭顿时让跪坐在一旁的花开院柚罗犹如中了生化武器，眼前一阵阵发黑。 将散发着异味的靴子丢给花开院柚罗，冈萨雷斯戏谑的看着对方发青的脸色，笑道：“可以进去了吧。” “请……”强忍住一阵阵的干呕，花开院柚罗捏着靴子快速的逃离。 “冈萨雷斯，这么多年没见，你的风格还是没有一点改变呢。” “呃？”冈萨雷斯瞪着眼睛遁声望去，看到在一侧，依然是一副马甲、马裤，英伦绅士味道十足的沃恩?菲尔普斯正靠着墙抽雪茄。 冈萨雷斯光着脚，啪啪啪的走到沃恩?菲尔普斯面前，依仗着自己稍高一些的身高俯视着他：“每次看到你那两撇一动一动的小胡子，我就忍不住想把它给揪下来。” “你可以试试。”沃恩?菲尔普斯吐出一个烟圈，毫不退缩的仰头对视。 “哈！涨胆子了啊！”冈萨雷斯轻笑了一声，撇了一眼沃恩?菲尔普斯身后打扮怪异、一头粉色头发、戴满了唇环鼻环，脖子以下全部都是纹身的卡莉：“啧啧，这就是你那未成年女朋友？和你的风格完全不搭啊，我到是挺喜欢的。” “切……大叔，你这一身重金属朋克风早就已经落伍了，我才看不上你这样的。而且，我已经成年了。”卡莉嚣张的比划了一下中指。 “有个性，我喜欢。” 冈萨雷斯笑了笑，扭头望向另一边，看到两米多高；强壮如铁塔一般的红发狼人奥古斯特正目露凶光的瞪着自己，而身后则站着一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的金发男孩。 “你这只傻狗瞪什么瞪。”冈萨雷斯毫不客气的回瞪了回去。 “冈萨雷斯，不要太嚣张，我们来这里可不是因为你。”奥古斯特不屑的吐了口口水。 “呃……”冈萨雷斯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一身日式巫女神服的贺茂鹤端坐在正中，一点都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而身边站着的草壁武右手握着刀柄，像是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一圈看下来并没有看到什么陌生面孔。 “怎么，那个东方小子还没有来？” “是各位早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有到。”贺茂鹤为林修远开口辩解了一下。 至于在场的众人为什么早到，其实各自都心知肚明。 除了枪炮教士冈萨雷斯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林修远强行拉进这个联盟里来的，假如不是林修远在他们面前展现出了那种无可抵御的力量，相信这些执掌一方的大佬没人愿意听从号令。 但就本质来说，林修远强行组建的这个联盟其实非常脆弱的，毕竟在座的每一方其实都有宿怨，若不是允诺了林修远遵守盟约，恐怕现在的八咫神宫早就已经打成一团了。但同样的，也正是因为林修远的强大，让他们不得不有所提防。所以都选择提早一点来，正是希望在正式的会盟开始之前，先摸摸各自的底，以免林修远太过强势，伤害到各方的利益。 “嘿嘿，说实话，在小丫头找我商量之前，我根本没想过你们这些家伙真的愿意参与这个联盟。我本来都准备在解决掉门多萨之后，一一杀上门来了。”冈萨雷斯神情高傲的用目光扫过众人，就犹如一头在领地上巡视的雄狮在打量他的猎物。 “切，大话谁都会说。你也就是在南美的雨林里打猴子而已，在北方，你以为有人会怕你？”红发狼人奥古斯特?白爪受不了冈萨雷斯傲慢的语气，战斗民族血统中蕴藏的狂暴基因让他快要忍耐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你这只流浪狗该学学什么是礼貌。” “嗨！你们准备在干掉门多萨之前先来一场决斗吗？”眼见奥古斯特和冈萨雷斯如两头愤怒的公牛般相互顶着额头怒骂，担心事态失控的沃恩急忙跳出来打圆场，反倒是他身后的卡莉显得很兴奋，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哈，你这酿酒的看起来很怕那小子嘛。” “这不是怕，我是尊重他的理念。” “说来说去还是怕，就不要乱找什么借口了。不过……”冈萨雷斯好奇的看着沃恩：“他真的有那么强？” “其他方面我不清楚，但阵法方面非常强。比安奇家族的现任执掌者迭戈曾试探过他，但连面都没见着就落荒而逃，事后花开院柚罗也曾亲自前去查看过，自认在阵法，也就是结界方面不是他的对手。”贺茂鹤将话题接了过来。 “不单是阵法强，身手也不会弱。他曾当着我的面削掉了卡莉额前的刘海，事后我曾演练过，假如他那时直接对我下手，恐怕我也很难躲开，有很大的可能被他当场割开喉咙。”沃恩苦笑着耸了耸肩，对于他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可丢脸的。 “哦？” 贺茂鹤说花开院柚罗不是林修远对手时，冈萨雷斯还没什么感觉，但沃恩说他甚至有可能在一照面就被林修远秒杀，冈萨雷斯就非常意外了。 在在场的这些人里，其实只有沃恩?菲尔普斯这位目前的加州巫师联盟魁首与冈萨雷斯有过直接的交手。所以冈萨雷斯非常清楚沃恩?菲尔普斯的真正实力，并知道他是目前巫师联盟里极为稀少的魔法骑士。 魔法骑士说穿就是了会使用魔法辅助战斗的骑士，他们是巫师联盟里最强大的战力。相比只精研魔法的寻常巫师，魔法骑士拥有堪称一流的格斗水准，身体素质方面甚至可以媲美高阶狼人，而且在有各种五花八门的魔法作为辅助之后，他们的战斗力是非常吓人的。 历来只有各方面天赋都非常均衡，不存在短板的人才会选择魔法骑士这条道路。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沃恩?菲尔普斯所具备的实力可想而知，而现在他居然说自己有可能一个照面就被秒杀，那么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就值得引人深思了。 “这么说，你这头傻狗也被修理过了？”冈萨雷斯想了想，偏头看向默不作声的红发狼人奥古斯特。 如是之前，冈萨雷斯的这种口气绝对会激怒奥古斯特。但回想起自己和其他两个族人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被轻易击倒，奥古斯特鲜有的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冷哼了一声不理对方。 但这种沉默无疑是一种默认，而且看奥古斯特连句狠话都不敢说的样子，恐怕这个击败的过程是碾压性的。 “嘶！~” 冈萨雷斯倒吸了口凉气，如果说一开始他对林修远只是有些好奇的话，那么现在，他开始重视起这个横空出世的东方人了。 由于时间还早，冈萨雷斯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各方都交流了一下彼此之间的信息，贺茂鹤也代林修远提前透露了血族的拒绝以及吸血鬼猎头氏族阿萨迈氏族可能已经涉足旧金山的消息。 相比比安奇家族，阿萨迈氏族的来头要大的多，毕竟比安奇家族只是血族十三氏族之一梵卓氏族的附属家族，而阿萨迈氏族则是与梵卓氏族平起平坐的可怕存在。而且相比梵卓氏族那种相对正派些的贵族作风，精于暗杀的阿萨迈氏族更让人感觉到恐惧。 这时，前来参与会盟的林修远恰好抵达，进场后看到众人都围了一圈，看起来只差自己了。 “各位来的够早啊。”林修远与相熟一些的众人点头示意了一下。打过招呼后，来到冈萨雷斯面前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唐人街的修?康斯坦斯?林，你也可以叫我林修远。” 冈萨雷斯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傲慢：“听说你准备独自面对阿萨迈氏族？” 听到冈萨雷斯这么问，林修远扭头望向贺茂鹤，见贺茂鹤点了点头，便回答：“看样子你们都知道阿萨迈氏族的消息了？” “是的，这些鬼鬼祟祟的暗杀者最让人讨厌了，我可不想打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在背后突然来上一刀。” “所以，那些暗杀者交给我了。”林修远自信的微笑。 “可我不信任你。”冈萨雷斯撇了一眼恭立在林修远身后的塞拉：“你该怎么证明这不是一个陷阱？一个把我们所有人都坑进去的陷阱。” “理由呢？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林修远收回手，插在裤袋中抬头看着冈萨雷斯。他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粗鲁的家伙其实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粗线条。 “我没见过你，所以我没办法信任你。南美的丛林教会了我的一个道理，不要贸然相信那些向你表示善意的人，我更喜欢一个人战斗，因为那时刀子只会出现在我身前，而不是身后。”冈萨雷斯用侵略性十足的目光盯着林修远：“你突然就这么出现了，而且据说你很强。在我的看法里，强大的人一般都很有野心，而野心一般都会伤害到别人。” “你觉得我是把恶魔党当成一个诱饵，把你们都吸引过去，然后联合阿萨迈氏族把你们通通干掉？” 林修远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冈萨雷斯隐藏的意思，他看了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在自己来之前他们已经有了交流，而冈萨雷斯成功挑起了众人对自己的怀疑。 “为什么不呢，假如这个设想真的成功了，你就是真正的湾区之主，这很符合你的利益。而且你们东方人一直都喜欢搞些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不是吗？” “难怪你在南美的丛林里和恶魔党们打了这么久，不但没有把他们消灭，反而越打越多。”林修远没有理会冈萨雷斯的挑拨，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 林修远的话让冈萨雷斯一愣，随即怒意上涌：“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只考虑自己，而从来不在乎其他人的诉求。就算如你所说，我通过诡计把你们全都坑了进去，从此旧金山就再也没有巫师、狼人、吸血鬼、牧师、阴阳师了吗？”林修远停顿了一下，冷笑道：“不，这不可能。假如我真的这么做了，你们背后的那些大人物马上就会从其他地区调更多的人来到旧金山，那时旧金山将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场，而我也将面对所有势力的围攻。这对我有好处吗？我是哪根筋搭错了要与全世界为敌？” “……” 林修远有力的反驳让冈萨雷斯哑口无言，而其他人明显也被说动了，原本疑虑的神色从脸上散去。 “还不明白吗？真正有问题的人是你，在南美的雨林里，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是你的敌人，所以你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横冲直撞，消灭任何出现在你眼前的罪恶。在那里，你不被任何的东西所束缚，因为在你眼里，那里的一切都是有罪的，在你的教义里都是需要消灭的。你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你觉得对的事，哪怕生灵涂炭你也可以用消灭罪恶的理由干的冠冕堂皇不是吗？” “主的荣光照耀一切，黑暗将无所遁行，光会洗尽一切的罪。”用力握紧在胸前摇摆的银色十字架，冈萨雷斯咬牙切齿的低吼：“主告诉我，不能向任何黑暗妥协。” “假如世界上太阳永不落山，光永远笼罩大地，那么一切都会被杀死，就像沙漠一样。不，是比沙漠更干净的死亡世界，那就是你所谓的纯净的世界？” “你……” “有光就有暗，而要维持光与暗的平衡，就需要秩序。到目前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制定秩序，我只消灭不遵守秩序的人，所有承诺守序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林修远站起身，用手指着冈萨雷斯的胸口：“其实你讨厌秩序对吧，因为那让你感觉到束缚。从你来到旧金山开始，其实你就在想着如何破坏秩序，可你难道不知道，教会把你从南美抽调到旧金山这样一个文明的世界，就是让你学会如何在秩序下布道，而不是像野兽一样只会带来毁灭。” “……” 林修远毫不留情的指责让冈萨雷斯如愤怒的公牛一般喘着粗气，但不可否认，就连冈萨雷斯也不能否认林修远确实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在南美的雨林，他是孤立无援的裁决者，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出没在危机四伏的南美雨林里剿灭那些散布罪恶的恶魔党成员。在南美，到处都是毒枭、叛军、悍匪，哪怕是城市中可怜巴巴的乞讨者，甚至手上都有可能有过几条人命，或在暗中为毒枭之类的人物干着一些不法的买卖。 那是一片真正的无法之地，那里的富人草菅人命，那里的穷人为了生存同样罪孽深重。冈萨雷斯?弗朗哥?巴蒙德是妓女的儿子，从小他就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罪恶。所以在教会的裁决者中，他是最愤世嫉俗的。他无视秩序，他是上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在南美，他又被称之为毁灭者。所到之处必定硝烟四起、血流成河，他确实在惩戒罪恶，但是他的惩戒却并没有改变什么，恶魔党徒就像是路边的野草一样，锄过一遍后用不了多久，新的面孔就会代替老的，罪恶依然充斥整个城市，仿佛永远都杀之不尽。 或许正如林修远所说的那样，意识到冈萨雷斯?弗朗哥?巴蒙德已经在杀戮与毁灭中沉沦，而他的存在甚至成为了让南美重归秩序的阻碍，教会将他调到了旧金山这个与南美完全不同的文明世界，希望用文明来引导他，让他学会另一种处世方式。 但见惯了黑暗的他看所有的事物都是黑暗的，他很快发现了旧金山隐藏在文明背后的罪恶的另一面。可文明世界的秩序却束缚着他的手脚，让他无法像在南美那样肆意妄为，这种极力的克制让他快要把自己逼疯了。 他之所以这么痛快的答应贺茂鹤结盟的提议，也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尽情的释放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