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都在算计
醇酒琼浆,美人如玉。这天晚上,地处丹徒的孙权的军府之中,此刻正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孙权为了体现自己的热情好客,几乎是拿出最高规格的待遇来迎接马谡。席间喝的都是陈年佳酿,面前跳舞的都是江南绝色歌伎。受此隆重款待,马谡连续几日旅行的疲劳可谓是一扫而空。 孙权还是那个孙权,就算看到马谡之后是一肚子邪火,表面上却还是装得亲热无比。酒过三巡之后,立即开口道:“幼常啊,你我既然已是一家人,何必再说两家话呢?什么吴侯的称呼,实在是太生疏了。这样吧,我还痴长你几岁,咱们二人就兄弟相称,你看如何啊?” 要是马谡没和孙权打过交道,肯定要把眼前这个喝得醉眼迷离的吴侯,当成自己的知音了。当下心里面一边暗暗好笑,一边索性顺杆爬上去开口道:“既然吴侯这么抬爱,那我也不客套了。兄长,小弟敬您一杯!”说完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孙权自然是陪着喝了一杯。 要说这二人真是讽刺,虽然彼此都是很不对眼,但是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却还要上演一出鬼才相信的兄弟友爱的场面。城府极深的孙权这些年来固然是习惯性做戏,马谡喊了几句之后,却也是越喊越顺溜,连他自己都隐隐然感觉有一丝奇怪,难道自己真的是心理变态不成? 心理变态的远不止是他们两个,酒过三巡之后,东吴的臣僚,主要也就是当年曾经都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的张昭等人,不得不一个个地端起杯子,挤出一脸的笑容来敬酒。他们也是没办法,谁让马谡现在的官阶比他们要高,而且又是孙权的妹夫呢?因此虽然一个个肚子里骂得肠子都快打结了,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而马谡看着他们这么一副被逼的架势,心中也是感到邪恶的快感。 就在马谡感觉自己要彻底变态的时候,孙权忽然是放下手里的杯子问道:“幼常啊,你一直在汉中王帐下任职,早晚咨询,怎么今日得暇,来我江东呢?” 孙权这一问,马谡知道是切入正题了,当下也不玩虚的,直接放下杯子开口道:“实不相瞒,小弟之所以此刻来到江东,一来是陪尚香省亲,二来则是奉我家主公之命,和兄长商议一些事情。实话说了吧,我家主公有意,和吴侯再结盟约,双方并力北上讨伐国贼,中分天下!” 中分天下!这四个字从马谡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虽然声音不是很想,但在孙权等人听来,却几乎是犹如巨雷炸耳。要说孙刘之间之前不是没有过配合,但是那时候无论双方究竟是干什么,都要借助一些噱头色彩颇为浓烈的借口,比如什么匡扶汉室之类的。真正犹如“中分天下”这么给力的口号,还是第一次从刘备方面提出来。这么有人的口号,就算是孙权这样的一代枭雄,听完之后也是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剧烈的心跳声就连自己都感受到了。 不过不等孙权反应过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已经是响了起来:“刘备既然有意结盟,就应该先退还豫章武昌二郡,再割让荆州全境与我家主公,方显诚意!如今这般空口白话,又想来骗人不是?” “嗯?”马谡万没料到有人居然是这么嚣张,不过还没等到他说话,孙权已经是忍受不住把酒杯重重地顿在桌案上,厉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对孤的贵客如此无礼?”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说话之人,却是丹阳人,偏将军朱然。 众目睽睽之下,朱然居然就这般跳出来当出头鸟,而且开口就要刘备割让荆州给孙权,也着实有些出乎马谡的意料。本来还以为是孙权的授意,但是看孙权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才明白不是孙权的意思。这厮多半是一看有机可趁,这才迫不及待地自己跳了出来。只是他也未免太把刘备当白痴了,就算刘备有意和孙权结盟,也不至于拿荆州全境来做筹码。朱然虽然不是笨蛋,但是他们这些丹阳人紧靠在长江的下游,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就是夺取荆州全据长江。现在利益当前,就未免失了分寸,加上朱然是武将性格比较冲动。以至于一时头脑发热,居然就这么急吼吼地站出来,嚷嚷着要刘备割让荆州。 对于朱然这样的表现,孙权实在是有些感觉丢脸,不过谁让朱然是他的属下呢,因此孙权也只能硬着头皮给他擦屁股了。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孙权这才皱眉道:“幼常啊,难得汉中王如此仗义,意欲整军北上。说实话,愚兄也早有此意了。只是曹cao占据九州之地,实力雄厚;我江东虽然号称带甲十万,但是我这个扬州牧所占之地,尚不足扬州一州。这些年靠着水师,才能勉强自保。若是想要北上和曹cao一决高下,只怕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啊!” 孙权这是在哭穷了,言下之意就是你看我都这么穷了,就算是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啊,你得先让我足够的实力,才能帮你的忙啊。不过在马谡面前哭穷,孙权未免是有些班门弄斧了,后者当年可是和刘备搭档忽悠刘表的。现在看孙权如此说话,马谡只是微微一笑,这才开口道:“吴侯大可放心,这世上从来没有让人白白出力的道理。如今两家既为同盟,自当守望相助!” 马谡这句话一抛出来,孙权顿时又不淡定了,心知刘备肯定是要给他点好处了。可问题是孙权毕竟也是堂堂的吴侯,不能失态了。究竟刘备愿意给自己什么好处,他也不方便当场就问出来。当下旁敲侧击问了几句,马谡却又是含糊其辞答非所问,直把孙权搞的心痒难熬,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拿求助的目光看着一旁的鲁肃。后者顿时会意,连忙开口道:“主公,这等军国大事,岂可在这酒宴之上商谈?今日我等只管饮酒,来日方长,其余的事情还是日后再谈吧!” 鲁肃这是怕孙权喝多了头脑不清楚,被他这个狡猾无比的妹夫给忽悠了。孙权也不是傻瓜,虽然心痒难熬,但是终究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闻言强自按捺住自己那颗sao动的心,只是一个劲地劝酒不提。倒是朱然等丹阳士人几次三番不甘心,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都被头脑还算清醒的同僚们劝住。 酒宴散了之后,孙权亲自送出门外,把已经喝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马谡送上马车,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军府之中。此时一些官员已经离去,但是如张昭这般深受孙权信任的臣僚,还是留在这里,他们知道孙权肯定是要和自己商议的。 果然在挥手屏退众人之后,孙权看了看鲁肃等人,这才开口道:“诸位,如今刘玄德派遣马幼常为使者,商议共讨曹cao,此事你们怎么看?”说这话的时候孙权嘴里一口酒气喷将出来,舌头也有点发直。鲁肃等人见状都是心中了然,看来自己老板今天喝的也不少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鲁肃第一个开口道:“主公,此事不足为奇。刘备和曹cao,素来都是势不两立,如今刘备已得两川之地,早晚是要和曹cao争夺关陇,今番之所以派遣马幼常至此,无非就是要我们出兵策应一番,好让他们趁机去取关陇而已!”
鲁肃的话合情合理,孙权听得也是连连点头,随即也是问道:“子敬所言甚有道理,那么依诸位之见,我等该当如何呢?” 北上攻取淮南,本来就是江东既定的主要发展方略,当下还是张昭第一个开口道:“主公,此事我等大有可为。最近曹cao秘密调兵集结于徐州,想来正如前番子敬所言,是想趁机谋取我江东。既然我等和曹cao难免有一战,那么刘玄德就可以去取关陇。一旦关陇失陷,曹cao必然回师去救,而届时东南空虚,我们就可以趁机去取徐州,进军中原,主公何不答应刘备呢?” 作为淮泗集团的元老,张昭对于打回老家去,可是望眼欲穿了。孙权听得连连点头,扭头又向顾雍问到:“元叹,此事你看如何?” 顾氏一族乃是吴郡第一望族,顾雍现为顾氏一族的族长,隐隐然也是吴郡士人之首。听孙权发问,顾雍也是慢吞吞地道:“张公所言不无道理,既然难免和曹cao一战,索性是答应了刘玄德。待主公和刘玄德并力剿灭曹cao之后,彼此之间再争一个高低不迟!” 顾雍倒也不反对,原因很简单,孙权这人治国,素来讲究的就是制衡。之前夺取广陵郡和淮南,张昭他们固然是荣归故里,但是顾雍他们所得的好处倒也是不少。现在若能进取中原,也是少不了顾雍他们的好处,因此傻瓜才会反对。 连续两个重要人物都这么说,孙权听得也是连连点头。扭过头去看了一眼一旁的朱然,孙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义封,此事你看如何?” 朱然闻言立即开口道:“主公,此事万万不可。青徐之地无险可守,中原之地更是久经战乱,户口十不存一。我等纵然进取中原,也难以立稳脚跟。更兼眼下山越为患,实在不宜再北上和曹cao一较高下。依我之见,还是先假意答应刘备结盟,然后和曹cao言和。只等刘备和曹cao决战于关陇,就立即起大兵去取豫章和武昌,顺利的话可以一举占据荆襄!” 朱氏一族乃是丹阳郡大族,朱然也算是会稽士人的首领。对于他来说,全据长江占据这一亩三分地,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中原之地,你爱咋咋地吧。孙权已经被张昭和顾雍说得颇为心动,现在听了他这么一说,感觉实在是太不给力了点,想起之前朱然让自己大为丢脸,孙权这心中顿时就更加不爽了。 当下孙权也不顾朱然的反对,稍作沉吟这便开口道:“如今既然有此千载难逢之良机,那么孤不妨答应了刘玄德。只是此时既然是他有求于我,那我也不能就这么答应他。子敬,明日你亲自去见见马幼常,把刘备的底细给我摸清了。” “诺!”鲁肃自是应诺下来,众人都是踌躇满志,唯有朱然郁闷难当。摇头晃脑唉声叹气正准备回去,朱然突然感觉有人拉了一把自己的袖子,回头一看却是江东副都督孙辅,顿时就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