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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述仙境剧变、与四圣赌斗。

    天缺万万没想到,李乘风与天眼对话时,会有修行人隐匿在侧,并把这段影像传了出来,东西两昆仑闹得沸沸扬扬,东昆仑咄咄逼人上门要人,还把洞天门户给堵了。天缺思前想后,迫不得已之下只得自革大道宗门墙,匆匆离开道场,只来得及卷走了炼制九转紫金丹的灵药,连多年来培植的亲信都未带走一个。他来找黑袍人,就是为了寻求庇护,也是有个容身之所。

    天缺刚刚现身,就有一人从天虞山中飞出迎他,这人名叫木黎奔,乃是破丹鼎宗护山大阵失败后带回来的,收为弟子悉心教导百多年,如今也是地仙修为,更兼一身诡异神通。木黎奔与天缺平辈相称,在天缺十丈外抱拳道:“天缺师兄,今日怎么有空来天虞山?”

    天缺叹道:“一言难尽,还是见到仙师再细说吧。”

    木黎奔引着天缺往山巅之上落去,天虞山上长满了参天大树,越到山巅树越矮,枝叶则愈发往横向生长,亭亭如华盖,几株大树树冠交织之下,形成了一片天然“屋顶”,树下有石凳、石几、条石,皆是之前四圣寻天成巨石安放,倒也自有一股野趣,黑袍人通常都在此静坐参玄。百多年来,黑袍人始终未曾明言自己姓字名谁,天缺甚至连其长相都未看清过,足见此人之谨慎。大道宗所知的关于上界的变故,皆是此人口述,求证了易经洗髓,自然是不会虚言欺骗的,何况对方还是上界仙人?只是黑袍人是否一一相告,就不得而知了。

    落下地来,还未等天缺开口,黑袍人就幽幽的道:“东昆仑九地仙堵门,就知你会来此,多年经营的势力将连根拔起,今后有何打算?”

    天缺恭敬道:“有几味炼制九转紫金丹的灵药,除了大道宗世间已无,我将灵药尽数带走,丹鼎当代传人炼不出神丹,我等亦还有转圜的空间……只是不知,上界那两味灵药,仙师可能取来?”

    黑袍人道:“早跟你说过,无边玄妙方广已封,除非金仙修为,否则回去就下不来了。就算金仙在人间行走,亦有诸多限制,当年我能下来只是钻了空子。”

    天缺道:“门中就没有金仙修为的师长了吗?”

    黑袍人道:“罢了,我就将我所知的上界变故,尽皆说与你听吧。祖师被尊为“地仙之祖”,乃是因为一件至宝《地书》,这件至宝就是在昆仑仙境中所得,似是天成。祖师与太昊、九天玄女一道补天幕、定山河,几乎同时进入这处洞天。在现今大道宗的大殿处,他们发现了一尊鼎炉与一本书,鼎炉是乾坤鼎,而书则是《地书》,太昊拿了药鼎收存采炼的天地菁华气,而祖师则拿了《地书》,两人依照书中所载,重定山河秩序。祖师也从《地书》中领悟了包罗万象的万流归宗决,以及数门通天彻地大神通,遂在洞天中留下道统传承。

    乾坤鼎因盛放了太多菁华气,变得适于炼药,后来世间爆发大瘟疫,神农横空出世济世救人,太昊受其所感,临凡将乾坤鼎送给了尚未成仙的他,这尊鼎炉才被后人称作神农鼎。

    神农成仙后欲将此鼎归还太昊,那时太昊正与祖师在昆仑仙境中对弈,太昊固辞不受,祖师顺手接过此鼎,与太昊追忆往事。无意间运起了万流归宗决,鼎中竟然长出一株树苗,三人想看看会长出什么,哪知这株树苗长得极慢,数百年只拔高了一点点,无奈之下,祖师只得向神农借了此鼎,借期万年。祖师将此鼎安放在五庄观后院,并设下禁制结界守护,日日以形神温养药鼎,最终树苗长成了人参果树,每三千六百年一成熟。

    在这期间,祖师求证金仙成就,在上界开辟了闻醉山仙界,并将温养了数千年,相当于自身一具分身的《地书》留在仙境中稳固仙境。仙境初辟,规模虽不是很大,但万流归宗决包罗万象,但凡仙人无需秘法指引就可在此立足,抛却凡蜕躲避天刑的鬼仙,以及在上界无传承、或是师门长辈并无金仙的真仙,却首选在闻醉山立足,再加上祖师门下四十八名真仙,也有近千名仙家驻足。后来祖师门下先后有弟子求证金仙,依附闻醉山之外又延展出数千里方圆,但仍略显拥挤。祖师便顺水推舟,将果树与五庄观一并移到了万寿山,专等玄奘从此路过,谋了一场佛道齐聚的盛会,会后又有数名金仙前往闻醉山仙界依附开辟,仙境规模方才有了九万里方圆,停驻其中的仙人更是上万,故而而被称为万仙来朝。”

    这些仙界秘辛,在宗门典籍中就算有所记载,但也不会如此详细,天缺听得震撼莫名,自言自语道:“神农鼎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历,那后来呢,闻醉山仙境为何会崩塌?”

    黑袍人叹道:“祖师与《地书》一并不见了……”顿了一顿,继续道:“人参果大会后,祖师将五庄观搬回昆仑仙境,遂携着已经挂果三期的人参果树返回无边玄妙方广。神农鼎借期已满,祖师将它归还已证金仙的神农天帝,两人合力将人参果树炼化封印,与鼎炉一体,留待三千六百年后打开,再行摘取人参果,若非两人联手,这封印是打不开的。

    后来丹鼎宗第一代宗主扁鹊成仙,前去拜见神农天地祖师,天帝感其一片济世救人的赤诚之心,想让神农鼎更好的发挥作用,遂将它送到了下界丹鼎宗,结果丹鼎宗并未持之济世救人,而是把它供了起来,甚至作为了青崖洞天的阵枢,造就了‘世间第一乌龟壳’。

    直到千年前,祖师与《地书》皆莫名消失,闻醉山仙界失了祖师形神镇抚,开始溃散崩塌,且与各方仙界隔离了——只能出不能进,就似其中没了指引、那片空间并不存在了。具体是何原因,我境界未到尚不能尽解。仙境的溃散崩塌,让其中驻足的众仙惊恐莫名,真仙们纷纷离开闻醉山仙界,但苦于没有其他传承指引,无处容身,只得在虚空中漂泊,那些抛却凡蜕的鬼仙,更是随着仙境的崩溃而魂飞魄散,这些业力最终都要算到祖师头上,作弟子的怎能熟视无睹?是故,仙境中的金仙一边极力稳固仙境,延缓其崩塌,一边派出门中真仙四处找寻祖师与《地书》,但却一无所得。个别知道当年原委的金仙,遂想起了神农鼎——这件同样受祖师形神温养万年的宝物。有了它,说不定就能稳固住崩塌的仙境。每位金仙都以灵台化转了一片山河,但受见知所限,幅员有限,仍有大量的鬼仙、真仙无处容身。天上一天,人间百年,也不知这些金仙还能撑多久……

    仙境开始溃散崩塌之后,曾有名金仙从封天台下界,来到五庄观匆匆讲述了上界变故,让我们在世间寻到神农鼎,便匆匆回去了。当年我恰好在场,但并未参与此事,参与此事的本门地仙虽未因事情败露而被斩,却死在历劫的天刑中,想必是谋算丹鼎兹事体大,业力过重吧:神农鼎一旦离开青崖洞天,必然导致其崩塌,这无异于断神农天帝的传承。就算天帝云淡风轻、面上不会找茬,但从此也绝不会给闻醉山一脉好脸色。

    我成仙后飞升无边玄妙方广,见到闻醉山崩塌的惨烈景象,多方打听才弄明白了原委,这才动心偷偷下界,无论如何要把神农鼎拿到手!下界后的事你几乎都知道了,就不一一细说了。前几日,我收了个终南历劫失败的地仙阳神……在世间近两百年,地仙阳神也收了好几个,就是担心这些历劫的地仙会把这消息传到上界。”

    天缺问道:“那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黑袍人道:“事已败露、天下皆知,你我再不能似以前那般,藏到幕后暗中谋算,拖得越久神农天帝便越有可能得知。现下有四条路:第一、向世间丹鼎宗说明原委、送上灵药,并在昆仑仙境中为其凿建道场、妥善安顿,换取神农鼎一用;第二、你自缚请罪、赠药修好,自言受了蛊惑,并把我供出来,由我来承担罪责、遭受追杀,而你则继续隐在幕后,博取信任、见机行事;第三、你不要压制修为,近日便渡劫飞升,到上界暂避,能拖一时拖一时;第四、以你为饵,诱丹鼎门人前来,我们将之擒下搜魂,拿了神农诀与丹鼎令,入洞天抢夺。”

    天缺听得额头冒汗,这四个选择中,无疑第一个是最明智的,然而凿建道场谈何容易?不但耗资巨大,更是旷日持久,大道宗耗得起,可天上等不了啊!

    第二个选择竟是出卖自己的师门长辈,他万万不能亦不敢,虽说仙师就算单独放队四五名地仙都不会落败,但若像如今这般九地仙结阵呢?这位真仙怕就凶多吉少了,只因为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仙人再如何神通广大,也得在仙界才能施展,超过了这片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那就会引来天刑,天刑一至,要么业力过重陨落,要么只能乖乖回上界。

    第三个选择他根本不敢选,正如青叶真人所言,他在世间积累的业力有些重了。他卷走炼制九转紫金丹的灵药,还有个小心思就是给自己留一颗九转紫金丹,以备将来渡劫之用,若侥幸阳神未散,还能借着九转紫金丹重塑完美炉鼎,再次历劫就没那么大业力了!但如今没有九转紫金丹在手,让他去历劫,他还心理发虚。

    第四个选择虽然冒险,但却是最高效、最直接的!

    但天缺还不死心,诚惶诚恐的道:“仙师心系祖师安危,天缺甚为感佩,只是除了这四条路,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黑袍人叹道:“如今看来,也只有这几个办法了……”

    天缺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就来个鱼死网破,我选第四个!”

    黑袍人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定定看着天缺,半晌之后幽幽开口道:“没想到你倒与天残一般,是个很辣的角色……如今你自革门墙,所犯下的恶皆与大道宗无关,世间那些地仙也不便直接对你出手,最多在一旁掠阵防止变故,而我与木黎奔同样不能在明面上帮你,你打算如何做?”

    天缺额头上青筋凸起,狠狠的道:“四月后,李乘风的事必然遮掩不住,我已明言让明广都推到我身上。届时无锋的伤势应已好了六七成,请仙师您现身引走几位地仙,我再现身又引走几位,而后木黎奔师弟寻机出昆仑仙境,到簸箕顶把那传人引出来,而后……”后面的话皆是悄声耳语。

    ……

    两人正在密谋,山下却传来叫嚷声,只听一个如铁片摩擦般的声音道:“外来的!我们四圣又来找你挑战了,咱们这次不比神通法术,只比静定功夫,你可敢应战?”

    黑袍人闻言,止住天缺话语道:“这几只妖物实在恼人,若不是担心沾染过多业力,真恨不得将他们斩了,免得整日呱噪。我去去就来……”说话间仙家神意讲述了四圣的来历,说着迈步就下了山去。

    天缺恭送道:“仙师您忙,此事也不急于一时……”

    黑袍人下了天虞山,来到一处水潭边,四圣正在那里好整以暇的等着,见黑袍人跨虚空而来,四圣下意识的各自后退了半步,喳花尾一面凝神戒备,一面用他那铁片摩擦般的声音叫道:“黑家伙,咱们可先说好了,演法切磋、不伤性命。大家能有今天的修为都不容易,我们承认你神通了得,但你不见得就是无事不能,今天我们就要和你比试定力!”

    黑袍人冷冷道:“如何比法?”

    岩翼雄瓮声哈哈笑道:“爽快!我们四个轮流和你比,你须战胜我等四圣,方才说明你比我们都厉害,我们这次就认输,你有权继续借住在我们的洞府中;若是你输给我们中间任何一个,都表示不够厉害,那么洞府就得让出来,今后也不准再来!”说着不知从何处摸了块白色石板出来,在石板顶端左侧刻画了四只鸟,而在右侧则涂了个黑乎乎的圆圈,在四只鸟的下方密密麻麻全是“×”,而在黑圆下方则密密麻麻全是“○”——显然,这是四圣用来记录战绩的。

    岩翼雄指着石板道:“虽然你以往每次都赢,但这次就不一定了,说不定就往你那些圈里,加个叉进去!哈哈哈哈……”

    黑袍人面无表情的道:“划下道来吧。”

    蓝五彩摇着手中五彩羽扇道:“你既然自称仙人,想必也不会占我们便宜,那样也有失高人风范。我等四圣原身皆是飞禽,我们就比飞禽的静定功夫。”说着遥指山腰上的一株大树,继续道:“看到那株大树了吗?飞禽都是在树上单腿入定的,你就和我们在那树上比单腿入定,看谁坚持的时间长,入定期间不能动用神通法力、不能显化分身、不能扰动天时,更不能攻击对方,先离定者便输了。当然,若是踩折了树枝、踩坏了叶子,算输;风吹枝动之时,你若随之动了也算输。”

    黑袍人道:“一言为定。不过你等四人若是都输了,今后不得再来此处呱噪!”

    四圣头碰头窃窃私语一番,又是喳花尾出声道:“可以!”

    四圣中首先出场的是白鹭妖覆海圣曲长颈,这四圣中属他天性最能稳得住,当然由他最先出场。曲长颈开启灵智前,经常蹲守在湖畔河边,静静伫立水中,伺机以他那长长的鸟喙啄鱼而食,有时甚至能等待数个时辰一动不动,若是覆海圣都不能赢了黑袍人,其他几只鸟也很难嬴了。

    其余三圣一边给曲长颈捶腿揉肩、按摩放松,一边给他加油打气,好是一番折腾下来,覆海圣才一展身躯,化作一只半尺白鹭站上了一支筷头粗细的枝头,懒懒开口道:“黑家伙,到你了,还想耍赖不成。”

    黑袍人迈步上了另一枝头,喳花尾叫到:“外来的家伙,不行不行,你那根树枝太细,整整比覆海圣的细了一圈呢,换一个、换一个,不然我们就占便宜了。”

    黑袍人傲然道:“我就在此处,要换你们自己换。”

    曲长颈倒是机灵,闻言扑腾翅膀飞到了一根碗口粗细的树枝上——他还真就不用神通法力飞行。口中说道:“听小妖们说,现今世间有句话叫:不作就不会死、不装逼不遭雷劈。是你自己要站那里的,也是你自己叫我们换的,这个不是我们以多欺少!”

    这段插曲看似偶然,实则是四圣早就商量好的,通过百多年来打交道,他们知道这人心高气傲,又自持神通了得,所以故意设计了这么一出,为的就是诓骗他上当。没想到还真让他们蒙对了,着黑袍人自己加大了自己的难度,曲长颈顺杆就爬,找了根粗大的树枝,心想:老小子,看你这下还嚣张不?

    喳花尾见两人各自选定树枝,扯着嗓子喊道:“预备……抬腿!”

    随着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预备,以及抬腿的口令,一人一鸟各自抬起一条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