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5 厚薄难易

    费奇迫不及待地开启了藏书室的铁门，然后举着提灯走了进去。油脂引燃的火光在经过琉璃罩子的阻挡后，只能提供昏暗的照明。可是在满是纸质书籍的地方，防火显然更重要。

    房间里紧密排列着许多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各色书籍。红色的是法术相关，黑色的是武技相关，棕色的则是历史、地理、传记和逸闻传说。这些书，大部分是真理与雷霆教会发下来的，毕竟“真理”也是女神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就有传播知识的意味。

    还有一部分是外出执行任务时收集回来的，其中包括一些来自敌人的书籍资料。很多法术书就是这样来的，连基普林老人也不忌讳这一点。女神的神术光明正大，有清晰的脉络和结构，有完整的修行方法。阻碍人们进步的，只有忠贞的程度和个人的努力。但是在民间，尤其是没有神术资质，又想要使用法术的人，他们就没有成体系的学习方法。

    这就意味着大量的困难，甚至会引起不择手段的学习，比如拿活人来做祭品，或者魔鬼崇拜。

    邪恶的施法者应该被铲除，不过他们的罪恶成果却被带了回来。这些成果被禁止再现，但却允许在受到管制的情况下阅读。恶，不会因为选择不去看它而消失，却会因为暴露在光天化日下而收敛。

    费奇走过红色的书架，注意到上面有一部分书有着类似的外表：银色的金属封皮，书脊特别厚，上面刻画着雷霆十字架的标志。这些书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手指放在上面时还会有微弱电击带来的麻痒感。这些书就是自邪恶施法者手中收集来的，被称为“雷封法术书”，或者银封法术书。

    《故事、谚语中的神秘智慧》是皮革包装，巨大而沉重，不亚于一本《辞海（缩印）》。书上也有神术法阵，并非为了对阅读者做出警告，而是为了防火、防水、防虫、防损。

    “这本书用来入门？要是无法入门还可以顺便用它将自己砸死，设计的真人性化。”费奇又在架子上找了一会儿，通过书籍的前言来大概了解内容。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神术的入门书又薄又轻便，其他类法术的入门书没有一本重量低于十斤。

    只有一本《魔鬼的法则与语言》的银封法术书达到了便携的水准。

    法术入门很难，并不是难在对阅读者的臂力有着变态的要求，而是非常混乱的咒语系统。费奇大致看了一下，就拿创造光亮的最简单咒语来说，在《故事、谚语中的神秘智慧》中，一共有八百六十二种完全不同的施展方法。最令人头疼的是，这八百多种方法都是对的，前人都在不同的场合成功使用过，但谁也不知道哪种方法适合你。一个施法者，大概总能找到三十到五十种咒语，能让自己施展出光亮的效果，但里面的每一种，也不能保证任何情况下都能奏效。

    可以不断的重复，是一个体系能够奏效的最重要标志，而法术在这方面还差得很远。费奇是设计游戏的，他很清楚一个能力体系中，成功率对体系的重要程度。百分之一的失败率不会引起注意，百分之五就会引发焦躁，百分之十就会产生挫折，百分之二十会形成反感和抵触，百分之四十的失败率就会让人放弃。

    “不行就不行，行就行并且会一直行”，这是女神神术的最大优点。而这个世界的法术，首先你不知道行不行，然后你不知道以后行不行，这就令人抓狂了。法师们绞尽脑汁想要提高施法的成功率，通用的方法是让自己的精神更容易进入施法时候的状态，与所要运用能量的波动和频率尽可能同步。而其中一个手段，就是“魔梦”。

    现在的费奇绝不会在重蹈“魔梦”的覆辙，但他的确要好好想想法术这条路该怎么走。他要找回自己的身体，他要摆脱魔鬼对自己的影响，特别是负面影响。他至少要对得起自己穿越后的人生，做到独立、自主、幸福、成功。

    这一切不能靠武力和权力，更不是金钱能解决的，包括炼金术也无能为力。在神术这条路走不通的情况下，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法术。

    与这个世界的人不同，费奇考虑事情的出发点从来就不会是神，哪怕是有神术存在也是一样。仅从这一点说，他其实也算是个“魔鬼”。他相信的是逻辑思考，是因果关系，是类似程序语言的简洁和严整。

    他快速地读了几十本书的前言，对法术有了个大致了解：女神不管法术的事情，这不是她的职权范围；法术属于“自然而然”的东西，是从精怪魔兽、龙与元素那里模仿的，是从风雨雷电中领悟的。那么，既然自然现象可以重复，法术就应该也可以重复。目前的法术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费奇也不是第一个有这个念头的法师，但他是第一个以更先进逻辑方式来尝试解决问题的人。作为一个程序员，明知有BUG，“自然而然”会产生纠错的强迫感，不然真的会不舒服。

    “在岔路魔的记忆里，这个世界比魔鬼更强大的法师虽然屈指可数，但确实存在。我要做的，就是提升成为强大法师的几率。”他抱起《故事、谚语中的神秘智慧》，将《祷词和仪式》夹在胳膊下面，然后又把《魔鬼的法则与语言》塞进衣服里面贴身放好。肚皮上传来一阵阵电击的酸麻，不过和将要学习法术的兴奋相比，这不算什么。

    他准备将厚重的法术入门书放在冥想间。基普林老人让他每天必须至少抽出3个小时进行冥想，尽快适应游魂可能给他带来的压力，而他计划在这段时间学习法术。由于游魂成了“粮食”，压力也并不存在，所以费奇可以一心一意进行学习，这已经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

    神术书他准备随身携带。他肯定会好好阅读这本书，但肯定不会去学习，魔鬼的身份让他绝不可能学会真理雷霆女神的神术。不过，他需要做出一个姿态，至少也要让基普林老人看到他尝试过了。老人真心对他好，费奇清楚这一点，他不想让老人失望。

    而那本《魔鬼的法则与语言》，他决心要背下来，将它作为真正的入门选择。这不仅是因为此书的厚度最友好，也是因为“魔鬼”两字。费奇很现实，他知道自己不会因为日行一善而失去契约魔的各种能力，或者就能从魔鬼变成天使，他也知道自己不会仅因为学习《魔鬼的法则与语言》而变成真正邪恶的魔鬼。

    既然身为魔鬼，那就从最有利的角度来开展学习，这样的成功率也最高。

    计划好了这一切，费奇看看外面的时间，发现差不多应该是晚饭时候了，他要去大厅。从藏书室下来，费奇顺便去基普林老人那里搀扶他一起去吃饭，结果却发现房间空空。到了最下面大厅时，他看到老人在那里，三个年轻人和凯列教头也在。

    凯列受伤了。

    他脱光了上衣，胸腹间缠着绷带，右手臂用夹板固定，用绷带吊在胸前，其他地方也有多处外伤。地上扔着些破烂的衣服，上面有斑斑血迹。凯列皱着眉头，轻轻活动上半身。当引起疼痛时，他就微微皱皱眉头，显然对自己很不满意。

    基普林老人正在收拾治疗药剂：“三天后来找我换药，有这么十次后你就可以拆掉身上的绷带，不过手臂和肋骨的伤至少要三个月之后才好。你得带着这些伤进入冬天了。”

    “这没什么。”凯列看了一眼费奇，目光似乎有些复杂，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哦，还有一点。拆绷带之前不能大喊大叫，更不能做剧烈运动，否则你好得更慢，还白白受罪。”

    拉姆斯登偷偷朝巫玛玛使了个眼色，里面是欣喜的情绪。凯列不能大吼、也不能乱动，那就意味着他们的训练会变得无比轻松，至少不会在对打中受伤，这绝对是好事情。

    巫玛玛心领神会，想笑又不敢，只能用手指揉揉鼻尖，挡住微微翘起的嘴角。

    不过，这还是被凯列看到了。他瞪起眼睛，没有喊叫，但是声音依旧拥有强力的威吓作用：“别搞这种小花招，我还会盯着你们，别想偷懒！从明天开始，任何放松都会挨鞭子，我左手用鞭子其实和右手一样好！”

    “好了，明天的事明天说，先让孩子们吃饭吧。凯列你跟我来，我给你开一份药。”

    老人带着凯列向塔楼走去，等到远离大厅后，他问道：“凯列，这次你到底是为什么受伤的？”

    “爬山的时候，绳子太陈旧，结果断了。噢……我沿着路线巡逻，在山崖上发现了这个东西。”凯列回头看了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右臂的夹板上，然后用左手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四块姜黄色肉质的植物块茎，每块都有三根细长的绿枝从上面长出来，顶着三颗红色的小浆果。在颠簸、挤压和撞击后，这些浆果依旧完好。晶莹剔透的红色有着水灵灵的外观，看起来非常诱人。

    “巨人果？”基普林一脸惊喜的表情。“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是的，我知道。但这次咱们就别上交给神殿了。”凯列攥着布包，对老人说道：“我的意思是，教会有自己的存活，它不如年轻人们更需要这些东西。做成药剂吧，掺在汤里，给年轻人喝下去。别告诉他们，免得说漏了嘴，被巡查官发现。费奇和特隆需要参加增强仪式，巫玛玛和拉姆斯登需要提高体质。有了这个，至少让他们能活的轻松些。”

    老人犹豫了一下，按了按胸口，然后点了点头。“如果巡查官发现，你别出声，我来应对就好。我这张老脸还是很有面子的。而且，你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免得破坏了你严酷无情的形象，对不对？”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和我一样。”凯列将布包放到老人手中：“他们恨我，总比被外面险恶的世界艹翻了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