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95 召唤自己
从地狱的第七层到地狱的第一层，中间有六层。从数学上算这是个非常简单的加减法问题，但从脚要迈过的距离算，这绝对是一次危险的远征。 每一层的环境都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危险所在。人类在这种地方一不留神就会被侵蚀、被伤害、被腐化或者直接死亡，但作为原住民的魔鬼也好不到哪里去。地狱的邪恶对所有生物一视同仁，那些不能保持警觉和不断进步的魔鬼，无一例外会被地狱淘汰。淘汰的方法多种多样，降阶是比较常见的，死亡的惩罚比较少，但有时候或许是种恩赐。 费奇没有第一层的空间坐标，所以他没法用三桶法阵直接传送过去。不过，费奇每到一个地方，可以花时间联系凡间的三桶法阵，然后就可以反向推算出所处地狱的坐标来。因此，他可以一段一段地前进，中间能够得到一定的休息。不过，每次联系三桶法阵，相当于在地狱的某一处再造半个三桶法阵，法术物资的消耗怎么解决？而且这些法阵留下来，相当于暴露了凡间的坐标，如果被地狱某个危险的存在发现了，天知道后面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所以费奇需要一个便携的、可以消除痕迹的、最好是一次性的传送法术。这样，在他需要的时候，直接返回（逃回）凡间，然后再反向计算出发点空间坐标，下次再顺着原路回去。 “真没想到我居然要做这个东西……” 费奇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物品就是召唤雕像，他曾经见过一匹梦魇有这个东西。只要一定的祭品，召唤雕像就能跨空间呼唤本体，然后打开一条通道，将本体的实体传送过来。他可以把这个雕像放在凡间，最好放在三桶法阵之上，然后定时让夏妮把他召唤回去。 “从地狱第七层走到第一层？那不相当于穿过几乎所有地狱吗？不，这太疯狂了。费奇，这太疯狂了。”夏妮听到费奇的想法，一把抓住了费奇的胳膊，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你会死的，地狱里有无数的魔鬼，你不可能战胜他们。就算是最强的天使也不可能完成这样的行动！” “我肯定是以魔鬼的形态行走，这样会规避很多麻烦。而且我不是还有你吗？将我召唤而来，我便能安全地回到凡间。”费奇两条手臂被夏妮抓的很疼，不过他并没有挣脱，而是向前一步，与她紧紧贴在一起。“有你在这里，我肯定会回来的。” 突然之间，夏妮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想哭。两颗眼泪从眼眶里流淌而下，然后被两根蛇发擦拭掉了。 “我不想混过这一生。”费奇说道：“以现在的状态我的确可以活着，长寿甚至永远保持青春都有可能，但我将不能以完整的自我呈现在你面前，这我不能接受。而进行这次远征来完成我的计划，或许我能够摆脱魔鬼的影响，或许仍不能消除魔鬼的成分，但我肯定会是我自己。至少能摆脱掉其他魔鬼。那个时侯，哪怕我仍有一部分是魔鬼，但我是我。” 夏妮摇摇头：“我听不太懂，我只是不想让你死掉。” “我不担心死亡，我只担心自己变成魔鬼。所以，请总是在凡间等着我，一定召唤我回来。我觉得，最后的希望之光不是那个小瓶子，而是你。”费奇静静地和夏妮抱了一会儿，感觉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便说道：“我会想个办法，尽量强化个免疫麻痹的能力，这样就能看看你的脸了。而且，就算是一辈子看不到你的脸，我也会和你在一起的，你不要担心。” “为什么你总能说服我？” “因为我说的很有道理啊！”费奇嘿嘿笑着，然后话题一转：“现在来考虑做召唤雕像的事情吧。午夜呢？你看到午夜了吗？” 黑色的鬼猫魔宠突然惊醒并竖起耳朵，然后炸毛一般“毛！”了一声，作势要跑。费奇挥动逗猫棒，土元素束缚迅速启动，很快就将午夜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抓猫干什么？”夏妮一边问，一边帮着费奇将午夜从土元素触手中解出来。午夜是费奇的魔宠，这个家伙很“明白事理”，从来不会抓伤夏妮，只会伸舌头舔她，但是对费奇却从不会客气，抓挠咬都是全套的。尤其在午夜炸毛的时候，也只有夏妮是安全的。 “它的灵魂和我是共享的，用来制作召唤雕像最合适了。” 夏妮一把将午夜举过头顶，避开了费奇的双手：“不行，你不能将午夜做成雕像！” “做成雕像？当然不是了，怎么可能！”费奇眼睛愉快地眨了眨：“召唤雕像只是个说法，其本质是一种献祭为核心的空间法术，使用灵魂来进行定位。我只需要在午夜身上设置法阵就可以了，这样我也不用再分裂一部分灵魂。” “如果不用午夜，那你就需要再分割灵魂？”夏妮愣了一下，二话不说就把午夜递了出去。黑猫也不敢挠她，只是一个劲舔着，而且是那种将舌头上的毛刺全都收起来，只留下最温柔可爱感觉的舔。不过，夏妮并没有抱着它，而是任由费奇揪着午夜脖子后面的毛皮，将它拽了过去。 午夜在空中就开始摇摆身子挥动双爪，牙齿也露了出来。 夏妮不太理解为什么午夜这么抗拒，直到第二天再看到它：它已经半秃了。费奇为了将法阵用在午夜身上，“残忍血腥地”剃掉了它身子上的毛，只留下脑袋、四个爪子以及尾巴还是原来蓬蓬的样子，躯干则又细又秃。夏妮只看了一眼，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噗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黑猫摇摇晃晃走到夏妮脚边，爪子抱着她，脑袋贴上来，一副可怜的样子。“好了，我不笑你了，你摊上这样的主人也怪倒霉的。喔噢，抱抱吧！”夏妮捞起午夜，整整一天时间都没再将它放下。 夏妮能一整天都抱着猫，说明费奇之前在午夜身上的试验失败了。用法术符文墨水在皮肤上写字，产生的魔法效果在灵魂的影响下会迅速消褪，仿佛灵魂能认得出来身体的某种功能不属于自己一般。所以，用法术给自己纹身的计划破灭了，到头来魔法矩阵仍旧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当初选择将符文法力轨道安排在紧贴着皮肤的外层，无意中避免了失败的情况。 越是研究魔法，越是发现灵魂有着各种有趣的能力，也就越发理解魔鬼们为什么特别看重灵魂。不过，再看重灵魂，身体仍旧是必须的，这也是为什么绕了一大圈之后，费奇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朋朋增强仪式的问题。 在地狱中绕了一大圈之后，费奇发现解决问题的方法其实就在自己身边，他只要敲开一扇门就行了。米纳斯伊希尔并非只有费奇一个牧师，还有一个更合格的其实就在魔法学校。厄丝被费奇抓来做这里的校医兼图书馆长，在没有伤员需要医治的时候，她就看看书，也没别的事情。 “啊？增强仪式？我没有做过增强仪式啊，能行吗？”厄丝的脸总是红扑扑的，虽然嘴上说着不行不行，但明明一副跃跃欲试的感觉。 “只要弄明白符文组合的部分，仪式并不难，就像是主持一场祈祷一样，最多加上一些你的老本行：施展治疗神术。而且符文的部分我可以解决，这一次不需要你操心。”费奇想了想，然后补充道：“当然，你最好也学一学增强仪式符文，与魔法符文有一定的关系，很好玩儿的。” “只要你说行就行！”厄丝用力点了点头：“到时候你会在旁边看着吗？” “当然当然。”费奇抓到这么一个免费劳力，怎么能不赶紧哄着点？ 解决问题的方法往往非常简单，只要换一个角度去想就可以了。就像这一次，找厄丝总比下地狱简单吧？于是费奇又换了个角度，找了一块韧性非常好的羊皮纸，在上面写下召唤雕像的法阵，然后找到夏妮，让她帮助缝制一件衣服。 “我发现最近脑子有点傻，让午夜穿着法术，不比将法术写在它身上要好得多？”费奇看着“滑稽”的黑猫，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我制作的第一件魔法装备就是条腰带，结果自己竟然把这件事忘了。” 夏妮用羊皮纸当布，在不能过分裁剪的情况下，给午夜做了个类似夹克的小衣服。黑猫还是非常抗拒，但最终还是要穿上才行。不过套上衣服之后，午夜立刻表现出疑惑的表情，不断在地上打滚，四下搜索，就像是感觉到异样却怎么也找不到。 “别找了，你那是灵魂连接被加强之后的感觉，习惯一下就好，笨猫猫。”费奇将猫抓起来放到夏妮怀里：“召唤的方法很简单，找三七二十一枚金币，放在猫面前，然后咒语是：天灵灵地灵灵，急急如律令，芝麻开门。” “什么？你再说一遍？”夏妮完全愣住了，她的蛇发也表示完全没听懂，一个个都变得僵直。费奇给她重复了好几遍，慢慢纠正咒语的语调，才让她将这段“咒语”说清楚。 “等下，我要试试！”夏妮一把抱起午夜：“我带着金币呢，我这就去法阵那里。你在这里变乱动，等我召唤你哈！” 咦，之前很担心费奇的地狱之旅，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兴奋？费奇有点搞不懂女人的心思。他在魔法学校安静待着，等待夏妮召唤自己。没想到她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什么开门来着，我忘了！” “芝麻！”费奇长叹一口气，只好重新等待。 好在这一次夏妮没有再忘记咒语，也没忘带二十一枚金币。被召唤的感觉很像是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大叫一声“起床了”，外界的声音逐渐揭示出环境，响应呼唤就像是决定起床一样。费奇深吸一口气，响应召唤。 被召唤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二十一枚金币作为祭品实在太过寒酸，导致空间通道狭长拥挤，整个过程就像是被马拖着在戈壁滩上跑了十公里一样。费奇的确是出现在三桶法阵中央，但是浑身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没事儿，没事儿！这些伤一会儿就能恢复。”费奇赶紧拦住夏妮，然后伸手擦去脸上的血：“下次多放点钱，十倍金币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只计算了最小的召唤祭品数量，应该多留些富余的。不过，至少召唤成功了。” “吓死了！刚才你满脸是血地出来，我以为失去你了呢！” “别紧张，被血魔吸干了我不仍旧活蹦乱跳的？”费奇安慰了夏妮几句，将她逗笑后赶紧拿出纸来，在上面写下一大串复杂的法术符文。 完成召唤只是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还要能够反算出方位坐标来才行。计算很复杂，但好在有逗猫棒辅助。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费奇拿到了一组符文，然后就启动三桶法阵，将原本搜索恶魔的那个传送通道的方向用新算出来的方位代替。 法阵启动，爪子包围的传送门缓缓开启，正是费奇之前待着的房间，偏离只有三四米左右，这个精度已经非常令人满意了。当然，现在传送距离比较近，精度会高一些。如果是向地狱传送的话，计算出的位置能可能会偏上几百甚至上千米——但这个误差对于跨世界旅行来说依旧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地狱远征最大的问题解决，那么随时都可以开始了。费奇也有点迫不及待，毕竟岔路魔这件事在他心里压了太久太久，早一天解决早一天解放。正好秋收结束，精灵岛的移民还要经过不短的船程才能到达，一时半会儿没有紧迫的事情。 由于范伯格的战争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乱，所以现在连盗匪都离开了模范领，去更容易得手的范伯格了。只要一进入冬天，大雪让野外变得静谧而危险，只有道路和村庄附近才能看到人影。今年修路还要继续，不过为了准备迎接移民，水利工程停了下来。再说，那些事情有新官上任的埃迪在前面顶着，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到费奇。 不过为了尽到责任，费奇专门去找了迪德莉特和埃迪，询问是否还有要紧的事务。她们两个很好奇费奇为什么要这么问，被他以“大型法术研究和试验”搪塞过去。两个人都对费奇的魔法研究非常支持，只是催促他有时间多做几个“冰箱”法阵，用来保存食物。那个法阵对土豆面团的保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肯定也能用在其他东西上。 “马上就要冬天了，冰箱用不上。春天到来我会记得这件事的。不过咱们的法术墨水作坊什么时候能开？从教枢招不到工匠吗？” 迪德莉特微微一笑：“我早已发现这个问题。工匠们不愿意离开圣三城堡有情可原，我不能强迫他们。不过精灵离开精灵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我在头一千个精灵里专门要了些人才。能够制造畅销制品的精灵，可以让移民的生活迅速好起来，这个理由很容易就说服了精灵议会。” “我看不只是合理的理由，能说服他们主要靠的是你强硬的态度和充满活力的干劲吧！” “嗯，你说的没错，那些也帮上不少忙。现在我发现精灵议会也并非那么难打交道，只要能想明白他们要什么、自己有什么就好了。我学着这次走私贵族时你的习惯，多要了一些工匠和德鲁伊。” “你做的太对了！”费奇夸奖道。没什么比迪德莉特变成独当一面的领主更好的消息了。同样的，埃迪在财政官的位置上也表现得很好，费奇对她的鼓励，特别是很早前“女人只要努力从来就不比男人差”的那些话，让她早早建立了自信，快速成长起来。 别人都在进步，费奇当然就可以放心下地狱了。开启三桶法阵，丢下午夜，再与夏妮深情告别之后，费奇便来到了地狱大厅之中。 “你要做什么，费奇？”不等费奇坐上王座，岔路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使用你人类的肉体进入地狱，这是一种很大的浪费。而且你最近没有再杀恶魔来积累地狱好感了！你难道真的要永远霸占我的能力，将我困在这个狭小的水晶之中吗？” “不，没有那回事。”费奇扶着王座的椅背，斜着身子看着岔路魔气雾状的脸在镜面里若隐若现。“我肯定还是会想办法摆脱你的，分道扬镳的承诺并没有作废，只是我没那么着急了而已。再说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霍尔少爷也只是你的另一副面孔。所以我决定不能总听你一面之词，我得从更多渠道来学习知识。所以我准备出去逛一圈，看看其他魔鬼有什么指教。” “那你会死的。其他魔鬼会杀了你，或者欺骗你，让你生不如死。” 费奇摇摇头：“我在外面是个契约魔，又不是好骗的人类形象，有什么可怕的。而且你觉得我会怕死吗？反正灵魂水晶中的存量多得很，足够我多次复活的了。这是领地魔鬼的特权，不是吗？” “你只是徒有其表，并没有与魔鬼打交道的知识！” “那也是因为你并没有告诉我！你对我隐瞒了太多！”费奇突然发怒，对着岔路魔挥动着拳头：“你现在应该开始祈祷，我不要出什么事情。魔鬼向谁祈祷来着？是对着地狱还是对着魔鬼君王？总之，我会小心，但如果我发现自己没法脱困，面临可怕的结局，那我会将这个领地存在的消息说出去，说不定能换的一线生机。交易，毕竟是地狱中很重要的秩序对吧？” “不，你不能透露领地，那反而是自绝生路！” “所以，你可以开始祈祷了。”费奇不再废话，他对岔路魔竖起一根中指，然后昂首阔步走出地狱大厅。 放狠话布置烟雾的工作完成已经足够，费奇同样不希望这个地狱大厅被人发现，于是又把出入口掩埋起来。大厅所在的区域正是一片比较新的废墟，按照魔鬼的习惯，至少几百年之内不可能会有新的建筑工程在这里进行。 向远处望去，连绵的废墟一望无际，直到地平线的虚空边际。地狱分为九层，每一层就像是一个圆形平台，从上到下重叠起来。平台的外面是空无一物的空间，如果跳出去将有一定可能掉到下一层去。如果这种可能没有发生，那么掉出去的东西就会彻底毁灭，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存在了。 根据教会里对天使和圣徒远征地狱史诗的记载，地狱每一层之间都有直接的地理连接，通常是上一层的最低点和下一层的最高点。换言之，找到最高点然后向上爬，肯定能够到达上一层。这种连接点经常会是高耸的山峰，或者是魔鬼修建的高塔，或者是穿入云层的粗大锁链，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会非常显眼。费奇向四面八方张望，挑了一座看起来最高的山峰前进。它高耸入云，尖端消失在血黑的天幕之中。同样的位置，在弥漫的云雾间，上一层的地基隐约可见。 费奇先远离王座大厅的位置，然后用增强仪式炸掉自己的人类身体。在黑色的闪电包裹中，一只契约魔重新出现，稳稳站在布满灰尘和血渍的土地上，身上只有契约卷轴包裹。这个契约魔稍微活动一下身体，适应适应新的形态，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向高峰走去。 他什么都没带，没有坑神剑，没有逗猫棒，毕竟这两样东西都太不符合地狱的画风。而且费奇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危险，他自己还有机会重生，但是逗猫棒和坑神剑却不行。坑神剑丢了就丢了（坑神剑表示？），逗猫棒有自己的智能和想法，还会用表情包，怎么能够让它冒着丢失的风险呢？ 契约魔的身体仍旧可以用魔法，但魔法矩阵的效率变低了。费奇需要在前进的过程中重新磨合魔法符文，然后才能更好地运用法术，包括传送咒语。那种“只能传送到视野范围内”的法术，虽不能用作跨世界传送，但用来赶路实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