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34 有负担的恶

    “费奇，神秘之雾的法师想要见你。”夏妮帮费奇穿上可以收拢并遮掩翅膀的衣服，细致地将他魔鬼的特征遮掩起来。她的心思全用在这上面，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费奇也在整理自己的表情，尽可能不要显得很“魔鬼”，特别是不要暴露出邪恶灵气。“他们听说了瑞兹·维嘉携款逃跑的事情，现在正为这事发愁。如果你想将他们留下来，那现在是个好机会。”

    “好的，那些法师终于忍不住了，但我还是非常担心他们的陋习。抽烟不是关键，荒废和不思进取才是最主要的。能留住就留，留不住让他们干完活儿离开也没问题。”费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对夏妮坦白：“我在地狱做了非常邪恶的事情：我将第二世界的坐标卖给了魔鬼，等于打开了魔鬼进攻第二世界的大门。”

    夏妮的动作僵住了，缓缓抬起头来：“费奇，这就是你曾经提到的计划吗？”

    “是的。永黎大陆需要时间来应对第二世界的入侵，之后还要想办法避免毁灭。魔鬼能给咱们争取这个时间。对，我见识过魔鬼的军队，第二世界相会如同炼狱一样，被火焰、杀戮和恐怖笼罩。不管从什么角度说，这都是一件非常邪恶的事情。”

    “如果再来一次，你再进行一次深思熟虑，还会这样选择吗？”

    “会的。”费奇仔细想了想，仍然给出了这个答案：“我可以带着一部分人离开永黎大陆，避开世界末日的风险，这个并不难做到。但如果我想尝试阻止第二世界，那这是我能想到最有效的办法。”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关系。”夏妮环抱着费奇，贴在他的胸膛上。“我能感觉出来，你并不为自己的这个选择开心，更多的是担忧和愧疚。不要憋在心里，我和你一同分担。”

    费奇便也抱着夏妮，他们在三桶法阵的洞穴中静静待了一会儿，等到心情变好些，两个人又携手来到镇子上。“大传送阵”正在紧张的施工中，魔法学校的学生全都在工地上忙碌，来来往往的车子在街道上缓慢前进。碎石铺成的道路不会轻易被木头车轮压坏，只要不遇到暴雨，也不会变得泥泞而不堪使用。

    来见费奇的法师名叫法鲁斯·奥特，一个留着短须的男性，之前从未谋面。他将姿态放得很低，一见面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开口说道：“费奇·圣·霍尔先生，请问那个恶徒瑞兹抓到了吗？”

    “还没有抓到，依旧在追捕中。”费奇回答道。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费奇在抓到他之前就把他杀了，而且通缉令也从来没有取消。“我们会努力抓捕那个坏东西的，在这一点上我想咱们双方都有同样的诉求。”

    “是的，是的。”法鲁斯清了清喉咙，然后说道：“大人，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神秘之雾的法师们依旧履行了合同，继续制作合格的符文组件。不过我们很久没有收到货款，这让我们很难生活下去。”

    “差不过一半的货款都被瑞兹骗走……”费奇突然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咱们还是别绕圈子了。瑞兹是你们选出来的话事人，你们的授权文件清清楚楚写明了这点。对我来说，你们一半产品的费用已经付了，不可能重复支付。”

    “如果我们连饭都吃不上，饿的没有力气也就很难按时保质完成剩下的订单。”法鲁斯紧接着补充道：“我并不是在要挟，只是说出实际的困难。在教会的领地上，总不应该出现工作却被饿死的事情吧？”

    “这的确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费奇看了一眼夏妮，然后道：“咱们这样来处理行不行？由工程给你们提供一日三餐，不会太豪华，但肯定能吃饱吃好。这些餐费将会非常公道地从剩下的一半货款内扣除。”

    “我们更希望能够再拿到一部分货款，以金币的方式。”

    “缺钱不会死人，缺饭吃会。你们到底缺什么，想好了再回答我。”费奇摇了摇头：“缺钱的话，我是一个铜板都不会给的。虽然模范领没有，但我知道亚里亚王国有放债的，最喜欢有给一技之长的人放高利贷，然后将他们变成奴隶免费工作。吃的我可以给，衣服也可以，住宿也可以，但是可以用来买烟叶的金币，一个都没有。”

    “费奇，你对抽烟就这么敌视吗？我们……”

    “哦，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不是敌视抽烟，我是敌视你们，你们代表不了抽烟这种行为。”费奇摇摇头：“想办法撑过去，抓住这次机会，至少将烟瘾降下来。习惯于工作挣钱，自立自强，那你们的生活还能继续下去。”

    “我们在什么地方都是座上宾，在米纳斯伊希尔却遭到了这样的对待，这是……这是……”

    法鲁斯后面说不出来，费奇给他接上，说道：“你是想说救赎对吗？这的确是一次救赎。”

    “我想说的是侮辱！你这样对待教会的施法者，会带来恶评，对领地的未来不利！”

    “领地的未来我会亲自操心的。”费奇眯起了眼睛，手指很想去摸坑神剑，不过他忍住了。“我不是你们的父母或导师，怎么教育和改变你们与我无关。唯一和我有关的只不过是个简单的问题：你们缺钱还是缺吃喝，两个你们选哪一个？”

    “金币。我们要报酬。”

    “那你们加快努力，完成一半进度后，后面的就会照常支付了。”费奇轻轻打响手指，魔法打开了他办公室的门。门外站着一个精灵，迪德莉特领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然后用精灵特有的敏捷轻手轻脚站在门外，也不知听了多久。她对费奇笑笑：“我刚回来，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神秘之雾的法师们想要钱，而他们之前已经拿到了一半货款。那笔钱被人骗走是不假，但这不代表应该付给他们后面的一半。我建议他们从后一半货款中赊账，把吃饭问题解决，不过他们只想要钱，因此我拒绝了。”

    “领主大人，请你主持公道啊！我们的要求不多，也是赊账，只不过是要金币，我们自己就能解决问题，不敢劳动费奇·圣·霍尔大人想办法。”

    “没事儿，我敢。”迪德莉特拍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你先回去吧，我和他商量商量，劳动他一下说不定这件事就成了。好，先回去吧。”

    精灵领主让法鲁斯告退，然后走进来，用脚后跟将门砰地一声带上。

    费奇用心灵移物将椅子搬过去，然后让夏妮准备点心和茶水。“领主大人，怎么了？看你的样子似乎遇上了很麻烦的事情。是怪物猎人们没有尽心尽力吗？”

    “那倒不是，狩猎挺顺利的，你的那些怪物猎人同伴的确厉害，我之前低估他们了。”迪德莉特低着头说道：“在他们的帮助下，模范领逃跑的几个怪物都已经被消灭，我们还顺手消灭了一只试图趁火打劫的强盗团伙。啊，我册封特隆为骑士，奖赏他表现突出、作战英勇。不过我没有土地分给他，只能给他钱。”

    “那也不错，他一直想要成为正经的骑士，这下算是得偿所愿了。”费奇观察着迪德莉特，看出她有点不对劲。这个圣骑士是那种藏不住心事的，现在她的表情分明写着‘不开心，很难受，左右为难，快来哄哄我’。

    “你肯定有什么事情，是不是不好意思说？要不我开启赎罪告解仪式，以神术和魔法来保证信息不外泄，然后以赎罪告解牧师的名誉担……”

    “好的，赎罪告解仪式！”迪德莉特猛地抬起头来，吓了费奇一跳。

    赎罪告解仪式说起来很复杂，但只要能够保证足够的私密性，其它都好解决。学生们都在工地上，教室空了很多，他们找了间小的，然后用魔法封上门，隔绝内外的声音传递。迪德莉特拿来教典，解下佩剑放在身前，然后跪在软垫上。“圣徽。费奇你的圣徽呢？”

    “我的剑就是我的圣徽，看，就在护手的这个位置。”费奇右手拿着坑神剑，展示给迪德莉特看。此时，圣徽开始发光，雷霆在上面缠绕，而费奇用左手开启赎罪告解法印，圣光小天使飞了出来。

    “我看到了什么？真不敢相信，居然是赎罪告解法阵！女神啊！我终于有正事干了！！”小光球兴奋地大喊大叫。

    费奇咳嗽一声：“注意影响。这里有正事要做，你不要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好吧，魔鬼擅长推卸责任和诬陷，哪怕天使都不能幸免。小天使在费奇头顶上跳了两下，微微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然后打起精神来到迪德莉特面前。“啊，女神的圣骑士，我是赎罪告解小天使，即将为你进行赎罪告解仪式。你是要赎罪，还是要告解？”

    “告解。”迪德莉特说道：“我最近听到了一些消息，令我心神动摇，所以想要找女神的牧师进行告解，希望能够得到指引和帮助。”

    “说吧，迪德莉特，说吧……”费奇将圣徽在迪德莉特的头顶上点了一下，同时说道。

    “我从一个很信任的牧师朋友那里听到消息，我最信任的首席顾问，我最倚赖的朋友，其实是一个魔鬼。他伪装成女神的牧师，长期以来一直欺骗教会，一直欺骗我们的信任，甚至在女神面前也敢撒谎。他用睿智的建议来掩盖魔鬼的动机，用虚假的圣光来蒙蔽……总之这个人所犯的罪行罄竹难书。”

    费奇的手抖了一下，一声咳嗽之后才说道：“那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呢？”

    “如果真有这样招摇撞骗的牧师，我当然要亲手……亲手逮捕他，然后送往教枢。”迪德莉特说道：“不过我还是决定自己先回来看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现在，我很高兴知道他还可以使用赎罪告解仪式，圣光天使依旧在为他服务。我想，那些指控或许是误会，或许是诬告。经过告解，现在我的心情好多了，牧师。”

    圣光小天使闻言，便按照流程说道：“那你现在还有迷惑或是其他要告解的事情吗？”

    “不，我没有迷惑了。”迪德莉特念了句祷词，然后准备站起来。她没想到费奇用剑柄压住了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将她牢牢固定在软垫上。“你？怎么力气这么大？”

    “你心里还有迷惑，这个告解仪式并没有完。”费奇说道：“你找到了厄丝，对不对？她现在还好吗？”

    “还好。之前她被怪物掳走，受了些伤和惊吓，不过都可以恢复，不用担心。”

    “她说的那些并没有错误，只不过并非事情的全部。在之前，我是可以结束告解，让你带着你心中希望的答案离开。但真正的告解，最好是听到真相，然后才能解除迷惑。”

    “所以，你要说些什么？”迪德莉特皱起眉头：“我现在开始觉得有些紧张。”

    “我坦白：我并不是女神的完全信仰者，不过女神允许我以女神牧师的身份行事，坑神剑的圣徽便是她赐下的。”费奇说道：“我坦白：我现在并不是完全的人类，我的身体与魔鬼没什么两样。我坦白：我具备施展赎罪告解和召唤小天使的能力，不代表我是善良的或者正义的，这只是我的能力。我坦白：我同时坐着邪恶和善良的事情，我利用规则来打破规则，我处于一个非常复杂的境地。我同样坦白：如果不是看重与你的友谊，如果不是希望厄丝避免背上诬陷的罪名，我不会在这次告解仪式中给你讲这些实情……不，不应该这样说。我最近做了恶事，心中也很痛苦，我也需要告解，所以才对你说这些事情，来减轻总是隐瞒你的痛苦。现在我要问你，你还有什么迷惑吗？”

    “你不是在逗我吧？我……我不相信，除非亲眼看到。”

    “你确定吗？”费奇盯着迪德莉特的眼睛。“如果你发现我是个邪恶的魔鬼，同时还有圣光小天使在侧，你会怎么办？与厄丝一样，去向教枢报告吗？”

    “不，告解仪式中说的话和发生的事情，只在仪式之中，我不会违背这个规则。”迪德莉特说道：“我不能告诉教枢，所以我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做。问题是，费奇，你会迈出这一步吗？”

    “总要先迈出一步，才能看到信任会怎么发展。”费奇点了点头：“那你看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