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抵达营地、垦荒北境.（上）

    寒风凛冽，细雪蒙蒙。

    虽然时光的脚步已经走到了黎明历952年的早春，然而以气候苦寒著称的王国北部边境，还是用一场风雪给了历尽艰难穿越薄暮森林的大队难民一个下马威。

    好在通过薄暮森林的行程虽然辛苦，但是整体上还算顺利，而且整整三天的行程当中，没有发生过任何一起野兽袭击的事件，这在不少难民的心中都都被视为一种吉祥的预兆，给他们增添了许多勇气和对于未来生活的希望。

    大队人马顶风冒雪继续前行，人喊马嘶声、车轮嘎吱声和传令兵吹响的号角声混成一片嘈杂，在人烟稀少，遗世读力的北境大地上空回荡不休。伴随着哑哑大叫的声音，传递讯息的大乌鸦不时在低矮云层之中起起降降；担任空中哨兵的狮鹫拍打着强健的翅膀，以毫不畏惧风雪的凛凛雄姿在空中掠过，每一次都让难民队伍中的小孩子们发出惊叹和欢呼声。

    这些小孩子或许是最为无忧无虑的一群人了。

    随着队伍继续深入北方，远方的丘陵曰益显得陡峭险峻，最后演变成为屹立在地平线上肩披皑皑白雪的灰色巨人；大片未开垦的森林成了视野中最为主要的景色，表面依然结冻的溪流宛如白色丝带缠绕着石梁溪谷，光耀大道上人迹罕见，往往走上一整天的都碰不到行人和商旅。

    对于生活在北境的人们来说，这副景象或者并不让人感到奇怪，但是对于一直生活在温暖富庶的王都菲尔梅耶周边的人们来说，北境的贫瘠而严酷的自然环境让他们忍不住感到心里发冷，迈开步子穿越风雪的时候也显得越发吃力了。

    通过薄暮森林之后的第三天中午，队伍抵达了第一处安置难民的营地。这里原本是一处叫做扎波汀的村镇，人口约有两千左右，在莱恩子爵的领地中也算是规模较大的村镇了。不过由于莱恩子爵应对魔灾的策略失误，扎波汀镇在魔灾降临的初期就毁于恶魔之手，只有焦黑的断壁残垣沉默矗立，记载着当初村镇遭到毁灭的残酷景象。

    不过为了安置难民，这里已经进行了彻底的整修，被焚烧的房屋废墟都被清理干净，无论是人畜的骨骸都已经被分别掩埋起来。一道高达四米的原木围墙保护着整座营地，围墙的四角都设置了一座瞭望哨塔，几名身穿厚皮甲、手里握着十字弓的卫兵站在哨塔的木挡板后面，警惕的目光不时向四周扫视。

    看到大队人马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上，哨塔上的卫兵顿时紧张起来。警钟被急促的敲响，看上去一片沉寂的营地随后就像是滚热油锅一样沸腾翻滚，上百名手持猎弓和投石索的民兵登上围墙准备战斗。

    营地守卫队长是一名上了些年纪的准骑士，他穿着全副轻量化的骑士铠甲，手持绘有狮鹫纹章的方形盾牌登上瞭望塔，眯起眼睛向着南方看去。那支队伍的庞大规模让他的面容有些紧绷，不过随后飘扬的旗帜映入眼帘，老骑士的表情就松弛下来。

    “是李维史顿阁下回来了，我们的狮鹫领主回来了！”

    他的话不但解除了警报，而且还在营地中激起了一片欢呼的声音，“李维史顿阁下回来了，我们的狮鹫领主回来了！”这样的呐喊被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连冷冽的空气都似乎被这种欢乐情绪所沾染，变得活泼了许多。

    随着绞盘嘎吱嘎吱的响起来，木墙上面打开了一个足足五米宽的口子，二十几根紧紧绑在一起的粗大原木如同一面墙一样向下缓缓躺倒，正好横架在保护营地的壕沟上，形成了一道简易的桥梁。

    整座营地由横竖各两条笔直的道路分割成了标准的九个部分，道路两边都是排列整齐，用原木、石块和灰泥建成的小屋。这些房屋的数量足够容纳一千个难民家庭，而眼下只有不到十分之一有人居住，几缕细细的炊烟从烟囱升起。

    最中间的那部分没有建设村民居住的小屋，而是由宽敞的议事厅、炉火通明的铁匠铺，几十个木头摊位组成的露天集市以及两座建筑风格迥异的神殿组成。其中一座是风格古朴厚重的方形建筑物，门上镶嵌着黑曜石材质的大地之神神徽；另一座则是白色塔楼，高高的尖顶上面，一枚天空之神的金色闪电神徽宛如利剑一般直指天穹。

    看到如此规划整齐的难民营地，就连那些见多识广的年长贵族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倒不是营地的建筑有多么令人惊叹，无论是号称王国粮仓的南方四郡还是富庶的王都周边，庄户人家的房屋都比营地中的要宽敞和精致的多。然而让他们为之惊愕的是，营地之中那种整洁有序的风格，简直不像是村庄田舍，而是军队的驻地。

    没错，就是军队的驻地，而且还不是一般民兵，而是训练有素的正规部队的驻地。

    这座营地只是北境郡准备容留难民的多处营地之一，为了安全起见，大队人马在距离营地还有半公里的地方就停住脚步，只有李维率领着几名北境领主和骑士前往营地，一些王都贵族也要求一起随行，李维没有拒绝他们的要求，但是提出让他们必须严守缄默。

    另一方面，难民们在这些天的长途跋涉中已经形成了分工，有些人专门负责搭起帐篷，身强力壮的男人去周围的树林砍来柴禾点燃营火，而老人和妇女则留下来忙忙碌碌的准备午餐。庞大的队伍在几分钟之后就变成了同样庞大的营地，成百上千道炊烟从营火上升腾而起，火星伴随着柴禾噼啪的爆裂声飘扬起来，和漫天细雪混在一起，景象蔚为壮观。

    营地守卫队长率领着几十名民兵在大门前列队恭候，这位年长的准骑士身上有着相当浓烈的正统派老军人的风格，即使是在迎接领地的主人，依旧一丝不苟的指挥手下的民兵排出紧密防御阵型，将营地大门守护得严严实实。跟在李维身后的许多王都贵族子弟都忍不住露出鄙夷的表情，然而李维和那些来自北境的领主们却都没有感到什么异样。

    北境的严酷自然环境磨砺出那里的人们都有坚强的姓格和崇尚实用的行事作风，随时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本来就是每一个生活在北境的人一直在做的事情，所以在这种心理的影响下，这位营地守卫队长的做法再正确也没有了。

    直到李维等人走到大门前，这位营地守卫队长才上前一步，脱下头盔抱在怀里，然后另一只手的钢拳重重叩响了胸甲。“尊敬的领主阁下，”他用响亮的声音说，“扎波汀营地守卫队长，狮鹫骑士团第三分团准骑士克拉科，向您致敬！”

    “辛苦了，克拉科队长。”李维客气的点头回礼，实际上年轻的狮鹫领主刚刚接受自己身为全境守护者和王国重臣的身份，差一点就抬起手来叩响胸甲了。“营地这段时间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领主阁下。”克拉科队长充满自信的说，“各类物资都很充裕，足够应付五千人整整三个月的生活；开垦土地的工具和作物种子也全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下发到每个家庭的手中。”

    “你做的很好。”李维用赞许的口气说，“克拉科队长，现在方便的话，请带路去营地里面，这几位来自王都的大人想要参观一下。”

    “遵命，领主大人，请跟我来。”克拉科队长说着侧开身子，在他身后列成横阵的民兵立刻训练有素的左右分开，同时整齐划一的举起手中的长矛，向李维呐喊致敬。

    “狮鹫领主万岁，北境曙光万岁！”

    几十名民兵用尽全力的吼出的声音回荡在营地大门前，听在那些王都贵族的耳朵里更是宛如轰然炸响的雷霆一般。能够想到来营地里参观一下的贵族都不是什么蠢货，看到哪怕是北境最底层的民兵也有着如此程度的实力，而且对于李维的忠诚心实在相当可观，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有些僵硬起来。

    他们在李维身后彼此交换着眼神，里面传递着包括不安、警惕和惊讶等等情绪的信息。虽然王室最后的血脉拥有者弗莱希尔公主在李维苏醒之后，宣布任命他为亚瑟王国全境守护者、重臣之首和北境郡郡守，但是这个任命却并没有太大效力，因为王都贵族的一致反对，弗莱希尔公主并没有能够登基成为女王。

    贵族们反对弗莱希尔公主登基为女王的理由实际上很简单，也很有说服力，那就是亚瑟王国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了。

    与龙王御驾亲征的时候相比，王国领土的损失并没有太大。只是王都沦陷于恶魔之手，同时也放弃了没有战略意义的圣白石堡要塞。但是这样一来，王国西方的西风郡、东方的大小塞雷郡和北方的北境郡之间的联系就被割裂开来，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战线一下子就分崩离析，各自为战了。

    弗莱希尔公主的权力**本身就很淡漠，如果不是为了延续亚瑟王室的正统血脉，她甚至根本就没有想过成为女王。被包括星辰导师在内的贵族们一致劝说之后，她没有迟疑很久，就同意了将夺回象征王权的黄金王座作为登基为王的前提。

    黄金王座安放在王宫的觐见大厅里面，由于一次没有目击者幸存的意外，整座王宫都已经变成了只有断壁残垣的废墟。先不要说那把贵重金属和宝石组成的王座是否还能够完整的保留下来，想要光明正大的回到那里，实际上那和夺回被恶魔所占据的王都菲尔梅耶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由于李维实际上掌握着联军的指挥权，如果他提出支持意见的话，恐怕至少有一多半态度摇摆的王都贵族会转而支持弗莱希尔公主登基。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年轻的狮鹫领主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所以迄今为止，亚瑟王国依旧没有最高统治者，而李维的全境守护者等等一连串光彩夺目的头衔，也还是一个有待确认的虚名而已。

    实际上虚名就已经足够了。

    北境郡郡守安斯艾尔伯爵死后，由于以白狼勋爵塞德里克为首的北境诸领主的坚定支持，李维史顿早就掌握了北境郡的最高权力。在王国目前的支离破碎的状态下，北境郡的最高权力与亚瑟王国的最高权力都已经可以画上等号。而北境郡守护者是龙王封赐给李维的头衔，即使是最为熟悉相关律法的王都贵族都没法提出异议。

    当然也没有人敢于提出异议。这些熟谙于权力牌局规则的王都贵族都十分清楚，他们所提出的各种反对意见并没有触及实际权力方面的转变，只是以这种形式让李维感受到他们的存在而已。权力的牌局并不是一个短暂的游戏，许多头脑还算清醒的王都贵族甚至已经准备用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来玩这一局了。

    至于最后的结果是新王国的建立，还是亚瑟王国的复兴，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值的关心，只要能够参与到权力的架构之中，就能够让这些人感到满意了。

    没有哪位王都贵族会对于那些用来给普通难民居住的房屋感兴趣，甚至连营地之中准备的各类物资都没办法引发他们的兴趣。他们只是大致上看了一下那些在仓库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匹和毛皮之后，就有人提出想要前去营地的议事厅，和这座营地的村民代表进行交流，还有人提出想要去参观一下那两座新近建成的神殿。

    这些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李维的同意，随后众人分成两组，宫廷总管巴米利杨和大多数王都贵族都跟随狮鹫领主一起前去议事厅，只有星辰导师萨次恩赫尔和一名年轻的学者准备前往神殿参观。

    克拉科队长本来想要安排一名民兵为他们带路，不过被那名年轻的学者客气的回绝了。“克拉科队长，我和导师只是想随便看看，这里又安全得很，就没必要派人随行了吧？”

    听到年轻学者的话，克拉科队长想了一下，然后严肃的点了点头，“那好，两位如果有事情的话，请随时吩咐。”说完，这位老军人就戴上了头盔，然后迈着有力的步伐向着议事厅的方向走去。

    看着克拉科队长远去的背影，星辰导师萨次恩赫尔脸上的肌rou微微抽动了，带动着白色的长须也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齐赫，扶我一把，我们先去风暴神殿看看。”

    年轻学者齐赫挽着星辰导师的手，引领他慢步走进外形是白色塔楼的风暴神殿。萨次恩赫尔虽然已经年纪老迈，但是原本身体和精神却一直很好，简直比一些五十岁左右的人还要步履矫健。然而在撤离王都的时候，能够聆听天语的预言术权威却没有预知到一颗小石子的存在，以至于在上面绊了一个重重的跟头，将右侧胯骨摔得粉碎。

    以萨次恩赫尔王国重臣和学者大师的身份，当然可以享受到医疗神术的治疗，不过为他治疗的那位风暴牧师显然并不十分高明，没有考虑到老学者的年纪问题，所以在愈合骨骼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幸的小意外。

    这些小意外并没有让萨次恩赫尔失去自己站起来行走的能力，但是至少也让他的行动不便起来。风暴神殿的波伐瓦大主教一得到消息，立刻带着满脸歉意赶来为星辰导师诊治，但是当他详细查看了老人的伤势之后，却只能耸耸肩膀，表示无能为力。

    除去有些错位的问题之外，萨次恩赫尔的胯骨愈合得十分成功，甚至按照波伐瓦大主教的话说——比摔断之前还要结实。但是这样结实的胯骨并不能够帮助老人灵活的行走，反而让他不得不始终拖着一条跛足。

    如果想要解决胯骨错位的问题，那就只能再将胯骨原样打碎一次才行，而且必须和上次的裂痕一模一样，这恐怕是连天骑士欧西里斯侯爵都做不到的难题，星辰导师萨次恩赫尔虽然很不甘愿，但是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无奈的结果。

    同时也让他将这笔帐记在了狮鹫领主的身上。

    营地里的风暴神殿规模很小，主持神殿的是一名尚且不能使用治愈神术的低级风暴牧师，并且配备了几名见习牧师作为他布道和主持神殿曰常事务的副手。看到星辰导师和年轻学者齐赫走进神殿，这名低阶牧师急忙迎了上来，以神职者所特有的稳重仪表鞠了一躬。

    “赞美吾主托弥卡，天空之神的谦卑仆人问候两位，请问有何贵干？”

    “永远赞美他。”齐赫回答，同时从腰边的皮夹里掏出几枚金币，“牧师大人，我和我的老师想要向天空之神捐献一些金币，同时也希望能够获得执掌雷霆者的祝福。”

    见习牧师很高兴能够收到这样一份馈赠，“愿天空之神的祝福永远与你们同在。”他一面笑容满面的说，一面用双手接过了那几枚金币。

    萨次恩赫尔并没有在意牧师的感激，他的注意力始终没有放在人的身上，学者大师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座神殿，随后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齐赫，看来这里没有什么，我们把大地神殿也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