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觐见、龙王、古树

    萨马离开的时间不长，回来的时候脸色变得稍微缓和了一些。“请跟我来，女王陛下现在召见诸位。”他语气的说，不过听在众人的耳朵里面，感觉倒是比刚才那种虚伪的礼貌要强了不少。

    虽然说休息室位于王廷殿堂旁边，但是使团一行人跟随在萨马的身后，又经过了大约近百米的曲折走廊之后，才来到了那座富丽堂皇的殿堂大门前。四名守卫分别肃立在大门的左右两侧，其中两名是全身秘银装备的高等精灵银飞马骑士，两名是上身密布复杂诡异纹身的野精灵战舞者。

    萨马朝着他们做了一个手势，四名守卫随即回身推开大门，将精灵王廷的权力中心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座名闻遐迩的尊贵殿堂呈现出圆弧状，穹顶和四壁都使用最为纯净无暇的白色大理石砌成，古代矮人工匠的建造手段和古代精灵工匠的魔纹镌刻技巧完美的融合为一体，整个殿堂没有使用一根支撑柱或者横梁，但是却历经千百年的风霜洗礼，也不曾出现哪怕是最小的裂纹。

    殿堂的穹顶格外壮观，各色珍贵的宝石在穹顶上镶嵌出一幅幅壮丽的创世神话，同时这些图画也是非常巧妙的魔纹阵列枢纽，将常绿之塔外层的魔纹相互结合起来，形成一个攻防一体的战争堡垒。如果有人因为这些图画的奢华外表而对这座高塔有所小视的话，只要他们想一想在数百年前的巨龙战争之中，常绿之塔曾经遭到数十头巨龙的轮番猛攻，却直到战争结束都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的经历，就应该明白这种看法是多么的肤浅。

    王廷殿堂的正中央有一个相对凸起的平台，上面并排摆放着两把造型同样精美繁复的王座，其中一把以蔷薇水晶精雕细琢而成，上面用绿刚玉镶嵌出一颗精灵宝钻的形象，另一把的材质则与之相反，主要材料是绿刚玉，表面用蔷薇水晶镶嵌出张口咆哮的龙头。

    两名气势非凡的精灵分别坐在这两把王座之上。蔷薇宝座上的那位精灵女子的容貌与欧西里斯侯爵有七八分相像，不过更为秀美柔媚，头上戴着镶嵌着绿宝石的黄金头环，满头长发宛如融化的黄金瀑布一样披散而下，在她的肩膀上蜿蜒流动。这名精灵女子的气质是如此雍容华贵，眼神是如此仁慈悲悯，简直带有某种并非世间所能拥有的神圣气息。李维在刚刚看到的时候甚至有一种错觉，他所面对的并非区区一位精灵女王，而是高居神座之上的生命女神，温柔的万物之母与救赎女神，大仁慈者艾拉拉。

    绿玉王座上的精灵则是李维所见到最具领袖气质的人，他有着一张岁月无法留下痕迹的完美面庞，表情严肃而锐利逼人，稍稍下垂的嘴角透露出一种坚毅的味道。他的身材相对于普通精灵来说显得异乎寻常的高大魁梧，穿着式样简朴但具有精灵风格的绿色长袍，除了右手一只隐隐散发着强大魔力的黄金腕轮之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称作是装饰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两位高居宝座的精灵就是月语森林的最高统治者和决策者——精灵女王索纳塔阿尔瀚娜艾莉亚陛下陛下和翡翠龙王湛青奥古斯都陛下。

    除了两位至尊王者以外，王廷殿堂之中并没有其他人的座位，有资格参加王廷评议会的成员不是高等精灵家族族长，就是月语森林其他智慧种群的领袖，不过无论男女老少、身份贵贱，在王廷殿堂之中全都只能站着，而且隐隐形成了三个彼此如同油水一般无法融合的阵营。

    刚刚结束的议题显然并不轻松，王廷殿堂之中的气氛相当凝重，大门打开的声音差不多吸引了所有目光，刚刚走进王廷殿堂的李维脚步微微一顿，简直能够感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停留在身上的重量。

    “亚瑟王国全境守护者，重臣之首，北方狮鹫骑士团团长，摄政王李维史顿阁下！”欧西里斯侯爵用带有高等精灵腔调的通用语大声宣布，顿时在王廷殿堂周遭激起了一阵惊讶的低语声。族长和首领们互相交头接耳，有的是为了被处以流放之刑的前任王储复归而惊讶，而有的则惊讶于这串显赫的头衔，不过由于精灵这个长寿种族的特殊姓，倒是没有人把李维的年纪轻轻当成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借助欧西里斯侯爵的声音，李维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迎着那些惊讶的目光，大踏步的走进王廷殿堂之中。精灵平民和野精灵无声的为他让开道路，而高等精灵们则纷纷皱起眉头，尤其是当他们看到王国使团之中存在矮人、兽人和狼头人之类异族的时候，脸上更是纷纷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来。

    位于宝座之上的两位王者理所当然看到了王国使团进入殿堂，不过他们的表现则有所不同，精灵女王轻盈的站起身来，做出欢迎的表示；而翡翠龙王则坐在绿玉王座上一动不动，只把冷冽如冰凌的目光投向李维史顿的身影。

    没有人能够忽视身为传奇强者的翡翠龙王湛青奥古斯都的凌厉目光，李维当然也没办法做到，当奥古斯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那种直透内心的恐惧感甚至让李维有种应该跪地求饶的感觉。不过他强行抵挡着恐惧感，努力向前又迈出了一步。

    翡翠龙王的目光之中带有独特的威慑感，李维咬紧牙关，愤怒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前进的脚步。然而恐惧感已经浸透了他的血液，让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流淌着的东西已经没有一丝热度，而是液态的冰，随后是心脏……那种恐惧感突然毫无预兆的消失在心脏附近，李维发现冷汗已经浸透了自己内衣，感觉上又湿又冷，不过和刚才相比，这实在算不了什么。随后年轻的狮鹫领主一步又一步继续前行，步伐看上去从容不迫，直到靠近王廷殿堂的中央。

    奥古斯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细微的讶异，他很清楚自己刚才施展的力量，看上去只是凌厉的目光逼视过去，实际上已经用到了身为龙族的龙威之力。他原本想用这种办法让李维双腿发软，无论是让他坐倒在地上，还是让他没法继续前进，都可以杀一杀人类王国使团的锐气，让紧接而来的谈判变得容易一些。

    翡翠龙王曾经猜想过自己的这个小伎俩被对方想办法化解，无论是解除恐惧，还是英雄气概，这类型的魔法都可以抵抗他的这个不完全版的龙威凝视。不过魔法的光影效果一出，他就可以借此开口嘲讽那些人类过度警惕，这也不失为一种占到上风的结果。

    可惜他的设想在李维面前化为泡影，那个年轻的人类居然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力抵挡住了龙威凝视的效果，这让奥古斯都的心里都不禁出现了些许钦佩的感觉。

    身为传奇强者，他对于自己这个小伎俩的效果再清楚都没有了，即使是他的儿子，接近成年的青金派斯拉夫都没法正面抵挡……“难道这个人类身上怀有什么宝物？”这个念头闪电般的划过翡翠龙王的脑海，随后让他不禁哑然失笑。

    能够阻挡传奇强者的力量只有传奇强者才能拥有，既然对方能够轻描淡写的化解自己的龙威凝视，那么就代表着这个人类王国的确拥有足够强大的守护者。或者是那名手持晨曦光剑的炽天使，或者是……一位神祗？

    奥古斯都的额角沁出几滴冷汗，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试探了。或许很多传奇强者对于神祗的态度并不是十分恭敬，因为在他们看来，迈过了那条门槛之后，他们已经和诸神极为接近，只是在力量积蓄上面有所区别而已。甚至有些传奇强者已经傲慢到自封为神的程度。

    然而翡翠龙王却对诸神的力量了解得更加深入，巨龙一族的寿命更胜精灵和矮人一筹。几百年前的巨龙战争对于人类来说，或许已经成了历史典籍之中的某段记载和吟游诗人在火炉前面吟唱的诗歌素材，但是对于这些长寿的种族来说，却是生命之中的一段经历，而且那些难以忘怀的东西都还历历在目。

    奥古斯都就亲眼目睹了巨龙一族的共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黄金龙王拉格朗曰陨落在天之断层的场景。传说中拉格朗曰陛下是被数十名各族传奇强者围攻才陨落的，只有奥古斯都清楚那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拉格朗曰固然没法击败数十名传奇强者，但是想要凭借速度优势杀出重围却并不困难，毕竟巨龙号称天空的霸主。哪怕是绿龙、白龙这样智商低下的龙族也拥有任意翱翔天穹的能力，普通水准的传奇强者想要追上他们简直困难重重。

    黄金龙王拉格朗曰是死于一名神祗之手，那名全身都包裹在火焰之中的神祗完全不在意拉格朗曰威力强大的龙息，迎着赤金色的火柱冲了上去，剑光一闪，黄金龙王就此血洒长空。

    虽然同为传奇强者和巨龙之王，黄金龙王拉格朗曰是龙族共主，踏入传奇境界足有数百年之久，积累之雄厚，号称最接近神祗的传奇强者。在拉格朗曰叱咤风云的年代，翡翠龙王湛青奥古斯都还只是一颗等待孵化的龙卵。直到巨龙战争时期，奥古斯都也还是一头未成年的幼龙，这也是他得以避开那场残酷厮杀的原因。

    可想而知，当奥古斯都猜测李维史顿背后站着一位神祗的时候，他的心里是何等惶恐不安了。翡翠龙王没有起身相迎的记忆，然而当他从自己的思绪之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高台和绿玉王座已经不知何时到了身后，而那个年轻的人类就在自己的面前。

    “向您致敬，强大的王者。”李维叩响胸甲，动作完全符合骑士礼节的标准，不过问候的语气里面有着细微的惊讶。翡翠龙王一开始的傲慢与敌意并没有出乎他的想象，然而之后的动作却是起身相迎，甚至步下高台，这就令人不由得心生迷惑了。“我是亚瑟王国使团的团长，同时也是王国的全境守护者，李维史顿。”

    现在想要转身返回王座已经为时过晚，于是奥古斯都只好动作僵硬的回了一个精灵族抚胸礼，“我是翡翠巨龙一族之王，湛青奥古斯都。”他的语气显得冷淡有礼，明显经过了刻意的压抑，“我代表翡翠巨龙一族欢迎你们，人类王国的使者，欢迎你们来到这片久未有人造访的神奇国度。”

    看到翡翠龙王出人意料的起身相迎，连精灵女王的脸上都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更不要说殿堂之中的其他人了，包含着惊讶、不解、疑惑和兴奋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那些高等精灵的表情更是难看，甚至连太阳咏者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通常巨龙的龙威都无法准确控制，波及范围相当广阔，不过已经达到了传奇境界的奥古斯都则不会有这样的问题，龙威凝视几乎全部集中在李维的身体上，哪怕是在他身边的欧西里斯侯爵和罗德里格斯爵士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对于王国使团的其他人来说更是如此，他们只看到高台王座上的两名精灵王者之一站起来迎接，而另一位则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李维。然而不到半分钟，那位本来表现出一副矜持样子的精灵男子突然毫无预兆的起身相迎，而且居然步下高台。

    这种前倨后恭的标准表现简直令人齿冷，其他人只是心中默默发笑，不过李维的侍从骑士格伦沃姆年轻气盛，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冷笑的表情。

    “这就是传奇强者的样子？”他轻声对身边的格雷斯爵士说，“那传奇强者可就太不值钱了吧？”

    格雷斯爵士的脸色却没有他那么轻松，敏锐的感知力是每一位神射手全都必须拥有的能力，身为威名赫赫的狙魔箭手，格雷斯爵士能够隐隐从翡翠龙王的身上感觉到一股堪称恐怖的威慑感，让他需要鼓足勇气，才能直视对方的身影。

    “格伦沃姆，说话要谨慎一些，那位龙王陛下，很强……非常强……”格雷斯爵士语气沉重艰涩的提醒他，“王国使团之中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哪怕是罗德里格斯爵士或者欧西里斯侯爵都不可能……”

    格伦沃姆怀疑的看了正在和李维寒暄的翡翠龙王一眼，不过他至少明白自己不应该反驳格雷斯爵士的判断，狙魔箭手不但资格较老，而且眼力极为准确，对于实力判断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出入。

    “是这样啊……格雷斯爵士大人，刚才是我冒失了。”悄声道歉之后，自觉没趣的年轻侍从游目四顾，很快就在人群之中发现了另一个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精灵的建筑风格和人类差异很大，很少出现方方正正的形状，而是以圆弧和曲线代替，不少地方都体现出一种自然的美感，不过房屋的一个最基础的功能是遮风避雨，精灵的建筑也必须符合这个基础功能的需要，怎么也不会搞出没有房顶和地板的屋子才对。

    常绿之塔的王廷殿堂也遵循着这一规律，拥有瑰丽气派的穹顶和让人不忍踩踏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但是格伦沃姆却发现在他身边不远处生长着一棵大约一人半高的矮壮灌木，看上去十分茂盛，叶片翠绿宜人。

    “真不愧是爱好自然的精灵一族，连王廷殿堂里面都摆放了盆栽。”格伦沃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然后好奇的伸过手去，想要拨开那些浓绿的叶片查看一下。“这盆栽到底是什么植物，有没有果子长出来啊！”

    “等一下，那位是……”欧西里斯侯爵无意之中回了一下头，正好看到格伦沃姆的动作，急忙开口想要阻止。然而为时已晚，格伦沃姆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其中的一片叶子。

    “你才是盆栽，你们全家都是盆栽！”一个又尖又细的嗓子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格伦沃姆给吓了一跳，伸出的手闪电一般缩了回来，下意识的按在了腰间剑柄上。

    “唔，不要……生气嘛，他……不是……有意的。”一个低沉而迟缓的声音响了起来，夹杂着宛如风过树林的簌簌轻响，随后那个被误认为是盆栽的生物缓缓转身。格伦沃姆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一张深长而忧郁的面孔正面对着自己，嘴巴宛如刀刻留下的痕迹，正在微微蠕动着发出声音。

    “您好……人类，我是……古树一族……的长老……莫尼摩尼莫尼，愿意为您……效劳。”

    格伦沃姆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抱歉，莫尼摩尼莫尼……长老，我还以为……父神在上……”他难以置信的轻轻摇头，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看上去莫尼长老并不介意，他向着格伦沃姆伸出右臂——那看上去分明就是一根满是绿叶的枝条。“没……关系，人类……我已经……习惯被误会了，被当成……盆栽还算好的……有一次，一位眼神不好的……野熊人差点……把我当成……树墩儿，想要用斧子……砍回去……当柴禾用呢。”

    格伦沃姆强自遏制，才能够将大笑的冲动压抑成为得体的微笑，他轻轻握了一下莫尼伸出来的手，这才发现这位莫尼长老的确不是盆栽，因为那只手虽然貌似某种植物的枝条，实际上却是干燥、温热和有弹姓的。不过即使如此，古树长老看上去也完全像是一棵造型古怪的矮树，灰绿色的皮肤粗糙皴裂，更是和冬青树的树皮没有什么两样。

    “哼，人类就是那么虚伪，明明想笑想得要命，却非要憋在肠子里面，也不怕憋出病来。”那个尖细的声音又一次从莫尼身上发出，不过这次格伦沃姆看得十分清楚，莫尼的嘴巴一动没动，不禁流露出讶异的表情。

    “看什么看？小心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个声音继续说了下去，随后莫尼头侧的几片树叶动了一下，从下面探出一颗长着绿色头发的小脑袋，非常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耐烦的表情，“人类，没见过花精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