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机遇和记忆
横空出世，店乃一城，说的就是横店影视城。 横店影视城始建于1996年，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光是在影视城注册的群演就有4万多人。 这些人中除了闲时来跑戏的本地人以外，就是全国各地跑来追梦想、过把瘾、打份工的“横漂。” 周瑾现在就是这些横漂中的一员，他在江南路的一家民宿里租了个单间，除了没有独立卫浴以外，条件其实还可以，至少吃的便宜，住的也便宜。 屋子不大，十来平米，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墙上还挂着个空调，这些都是民宿给提供的。 还有一台美帝良心想的台式电脑，一部翻盖的诺基亚手机，几床被褥，再加上几件衣服，这些是周瑾在横店的全部家当。 周瑾回来后洗了个澡，晚饭也没吃，脱得赤条条地躺在床上，感受着空调送来的冷气，头发湿湿的也没去管，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他现在全身酸疼，脑子里各种记忆碎片乱窜，跟个浆糊似的，实在是没力气了。 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就听见有人敲门，“周瑾，晚饭还没吃吧，来我这儿。” “等会儿。”周瑾闭着眼答应一声，然后揉揉眼，挣扎着起来穿衣服。 天幸，他这辈子也叫周瑾，倒是不用改名了。 磨蹭好半天，周瑾才终于开了门。 “你要死啊，这么半天，屋子里藏着美女呢？”一个大波浪卷的女人，嘴角一颗痣，抱着胸一边数落周瑾，一边伸着头朝里边看。 “没有，陆姐，今天累坏了睡着了。”周瑾道。 “也是，天这么热还出去跑戏，纯属找罪受，还没吃饭吧，来我这儿。”陆姐招呼道。 “好啊。”周瑾跟着陆姐走。 陆姐本名叫陆鸿，和周瑾这些横漂不一样，她是本地人。 家里的房子在影视城建立的时候给改成了民宿，专门租给横店的这些群演，偶尔也会出去跑跑戏，看看明星什么的。 民宿不大，一共五层，三楼四楼五楼共二十一间房子租出去，二楼陆姐自住，一楼摆了几张桌椅，卖些咖啡、饮料和蛋糕什么的，算是个简易咖啡厅。 陆姐领着周瑾来到她二楼的餐厅，白色的餐桌上放了几瓶啤酒，几碗热菜，陆姐自己做的。还有几碗卤菜是外面买的，鸭舌、猪耳、牛肚一类。 看起来味道不错。 “来，先干一个。”陆姐递给周瑾一瓶啤酒，也是冰的，两人碰了一下，然后一气吹干。 周瑾没和陆姐客气，落筷直接开吃，一来确实饿了，二来和陆姐已经十分熟稔（ren，三声）。 吃了一阵，周瑾肚里有食了，才恢复了些气力，两人开始聊天。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有个大剧组要来，还有个当红的小生。”陆姐神秘兮兮地八卦道。 “谁啊？” “胡戈啊，你不是特喜欢他那仙剑吗？” 周瑾低头想了想是谁，瞬间了然。 他已经搞明白现在正是2008年，五月份川省一场天灾，举国同哀，八月份马上又迎来了帝都奥运会，举国同庆。 大街上挂着的“地震无情，人间有爱”标语还没来得及撤下来，就换上了“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横幅。 大街小巷都哼哼着“北京欢迎你”、“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国人们心情大起大落，可横店的戏该拍还是拍。 于他们这些小人物而言，除了落落泪，说声了不起以外，忙活的还是碗里的那口吃食。 2008年的老胡算是个窜红的小生，仙剑一、天外飞仙和少年杨家将都是非常热播的电视剧，吸引了一大批青少年的喜爱，而且还男女通杀。 在后世那个鲜肉和流量齐飞的年代，硬是靠着作品一飞冲天。 说起来，大陆这时候的娱乐圈，女星有四旦双冰，可男星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邓朝、黄小名等人不是不出名，也不是演技不好，可相比起彦祖和霆锋来，就是少了点号召力。 其实这很好理解，你见过迷妹们追着喊“小鹿小鹿，我要给你生猴子”，你特么见过喊“黄博黄博，我要给你生猴子”的吗？ 不是黄博不帅，而是这种丑帅和人家的那种美帅压根不是一码事，更别提黄教主那种360度狂霸炸天、油腻腻的帅了。 再加上这时候大陆跪舔港台，所以港台的男明星在大陆就格外吃香，不管演技怎么样，也不管名气怎么样，人家就是压你大陆的男星一头。 譬如说乐哥那种的，没什么名气，演技也谈不上多好，可来了大陆，上手就是男一号。 周瑾和陆姐边吃边聊，扯些闲篇，对这些事情也是愤愤不平，可是没办法，你架不住人家有市场，投资人们上赶着捧他们。 不过好在2008年初，冠希哥一战成名，从此隐退江湖，连带着谢挺峰、阿娇、张白芝等一众港星名誉受损，章卫健打了小白龙，自己作死，这就给大陆的明星们带来了转机。 在周瑾和陆姐看来，这种转机最大的受益者应该就是胡戈，一来形象好，二来演技也不差，拍的戏也都很受欢迎，只等爆个大热门就能一飞冲天。 “所以，周瑾你这回可一定要抓住机会，万一在这剧里捞着个小角色，让导演们记住，以后就再也不用这么苦兮兮的了。”陆姐一锤定音。 周瑾笑道，“有机会我一定把握啊，不过陆姐你这消息哪来的，靠谱不？” 陆姐道：“我一小叔在公会里头，听说那边已经开始过来联系演员了。” 一般来说，来横店拍戏的剧组都会提前选好主要角色，剩下那些有一两句台词、戏份很少的角色，就会在横店演员公会里找。 “得，那我估计没戏，像我这种才来不到一年的，公会肯定不会给安排。”周瑾摇头。 “那可不一定，万一你就给选上了呢？而且还有捡鸽子的机会。”陆姐劝他道。 捡鸽子是圈子里的行话，指的是那些已经选好的演员临时放鸽子不来，其他的演员就有机会去捡鸽子了。 “成，那我回头准备准备。”周瑾点头同意，试试总不坏。 “这就对了，回头你做个简历，最好能有个视频资料，我帮你递上去，你毕竟是表演系科班出身，形象又好，肯定没问题的。”陆姐道。 周瑾摇头失笑，他算哪门子的科班出身？科班出身说的是北影、中戏和上戏，和他沾不上边。 回来休息了一会，记忆开始慢慢融合，周瑾已经大概知道了前身的一些信息。 比如这厮在高中是如何凭着一脸b脸，勾搭各种妹子，然后高考落榜，最后还是复读了一年，才考上了浙省传媒学院的表演系。 完了在大学，还是凭着一张b脸各种和妹子勾搭，最后毕业也没找着经纪公司签他，只好跑来横店做群演。 现在周瑾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各种AVI的画面，比看小视频还过瘾，因为这特么是第一人称视角...... 不提这些黄的，周瑾提了瓶啤的，“谢谢这些天陆姐的关照。”然后一饮而尽。 两人又吃了一阵，干了几瓶啤酒，周瑾帮陆姐收拾好碗筷，就决定告辞。 陆姐道：“嘿，你吃完就走啊？” 周瑾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真累了，改天吧。” 陆姐幽怨地踹他一脚，“你个没良心的。” 周瑾贴着墙，溜走了，心里无数个MMP。 …… 周瑾的房间在三楼一个角落，不大但是胜在清静。回到房间，首先打开电脑登陆QQ。 这会子，企鹅家的QQ正是火热的时候。二东子也赶时髦，把手底下这些有QQ的群演都给拉到一个群里，有通告的时候优先在Q群里介绍，方便且快捷。 周瑾在群里刷了刷，发现很冷清，无非是几个群演在里面灌水，说些周瑾今天揍人了很牛叉之类的话，要等到二东子来群里发通告，整个群才开始真正活跃起来。 不过周瑾既然决定要休息几天，于是就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本来上床之后，睡觉之前的仪式是刷会手机，可是08年的诺基亚也就能玩个贪吃蛇了，忒没劲。 于是只好入睡。 这天夜里，周瑾觉得自己做了好多个梦。 他本以为会是VR版AVI，结果发现所有的画面都和一个女人有关——他的亲姐姐。 他梦到自己父母去世，下葬的时候他和姐姐哭得很是凄惨。 他梦到自己高考没考上想出去打工，姐姐气得流泪让他复读。 他梦到自己大学毕业，姐姐看着老教授给他拨穗时，那欣慰的笑容。 他梦到自己来横店前，姐姐给他打包行李一边殷殷叮嘱的样子。 …… 等第二天周瑾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当空，周瑾一摸眼角，全是泪水。 这算是前身的残留余念吗？ 帮我照顾好姐姐......周瑾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说。 他打开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明明很陌生但是看起来却格外亲切的名字——周琳，他这辈子的亲生姐姐。 周瑾叹了口气。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