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铺天盖地的痛

    离开天茂，颜欣然乘地铁去了盛大。

    走出地铁站，她在盛大对面的一家店打包了酸汤黑鱼。

    这家店是盛大周边白星宇最喜欢的店。她和白星宇经常来这里吃。店老板也认得她，一见她都会热情地打招呼，还会给他们多加很多配菜。

    打包完午饭，她拎着袋子，轻快地迈步往实验楼走。

    没走几步，她瞥见了几个人在路边拉拉扯扯的，其中有个中年妇女揪着一个年轻男孩子，咄咄逼人地叫嚣着，惹来不少人侧目。

    颜欣然没有理会，正要快步走开，那个正叫嚷着的女子却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攥住了她，“姑娘姑娘！你来！”

    颜欣然吓了一跳，定神一看，才认出，这个女子，是跳楼学生的妈妈。

    被她揪着的那个人，就是于廷凯。

    “阿姨，您不是回老家了吗？该了的事都了了，他又哪里招你了？”颜欣然疑惑不已。

    “他是没招我啊，可谁说该了的事都了了？我妈，为这事心脏病都犯了，现在在icu躺着呢。这医药费，我不跟他算去，跟谁算去？”

    “阿姨，按理说，您的女儿跳楼，是自杀。您就算把我告到法院去，我也摊不到一分责任。我们家赔了您那么多钱，又包了丧葬的全部费用，这已经是情分了。您再找我要您母亲心脏病的费用，那是真说不过去了。”一向保持温和微笑的于廷凯，也忍不住黑了脸，手一挥，将那阿姨的手挥开了。

    “嘿！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说话的？”阿姨一听，火就冒起来了，抬手就要打他，却被于廷凯躲开了。

    颜欣然也赶紧拉住了她，着急道，“阿姨，阿姨，你冷静。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们家是多大的打击。这种痛苦是谁也不愿意承受的。可于家已经尽量补偿你们了。再要钱，可就说不过去了。”

    阿姨瞥了她一眼，拧起眉毛来尖声道，“嘿，你这丫头！我还以为你明事理的呢！我女儿走了，我女儿走了啊！这是一点儿钱能弥补的吗？”

    “我们家给你的，可不是一点儿钱。”于廷凯双手抱胸，在一旁冷言冷语道。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阿姨回身瞪他。一个巴掌猝不及防地甩在他的脸上。

    边上的家属也不阻拦，只是在那儿说着“别着急”之类的不疼不痒的话。

    倒是颜欣然，连忙抓住她的手，“阿姨，这里是学校，你别这样。”

    于廷凯静静地立在那里，头偏着，抬起眼来，冷淡的目光迅速扫过对方的脸。

    随后，他抬脚，转身就走，一句话也没说。

    阿姨立刻冲上前去，拽住他的袖子，对着他一通拳打脚踢，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咒骂着，什么难听的字眼都塞在了话里。

    于廷凯面无表情地站着，任她打任她骂，不还手也不还口。

    他知道，他的任何反击，都会被这家人放大。他不想再惹事了。

    家属们也终于肯伸手拉她了。他们不愿意看她闹得太难看。

    颜欣然见拉不住阿姨，索性去拉于廷凯，让他赶紧走。

    “你就别在这傻站着挨打了，赶紧去上课吧，该干嘛干嘛！”

    她一手拉着于廷凯，一手用力将阿姨揪着于廷凯的手拨开。

    于廷凯瞟了她一眼，忽而伸出手，拽住颜欣然的一只手腕，另一只手一挥，如甩开一只布口袋一样将那阿姨轻而易举地甩了开来。

    在那阿姨趔趄着往后退、好不容易才被旁边人扶住时，于廷凯迈开大步，不由分说地拉着颜欣然跑了。

    “别管我！赶紧追呀！讨钱要紧！”阿姨挥舞着两只胳膊，像是在半空中旋转着的两只风扇，着急忙慌地嚷道。

    几个人赶忙迈步，往于廷凯逃跑的方向追去。

    “我、我跑不了步。”颜欣然跑了一段路，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在于廷凯身后拉了他两下，气喘吁吁地道。

    但是于廷凯没听见，只顾拉着颜欣然在前面跑。

    颜欣然手上的打包盒不停地晃着，汤不知不觉溢了半袋子。

    她实在跑不了，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停了下来，弯着腰，蹲在了地上。

    于廷凯这才停下了步子，回头来看了她一眼，走过来，“你没事吧。”

    “我真跑不了。你要跑自己跑吧，他们要找的人是你。”颜欣然捂着胸口喘着气，头也不抬地挥了两下手。

    “他们以为你跟我一伙儿的。找不到我，他们就找你了。”于廷凯在她身旁蹲下，静静地道，“这才几步路。”

    颜欣然不说话。于廷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也没说话了。

    就在这时，那些人追过来了，将他们团团围住。

    “我说你怎么还帮着这小兔崽子说话呢。原来你俩是一对！你是巴不得我女儿跳楼自杀吧？”阿姨说着，就把颜欣然拽了起来，“正好，这住院费，你男朋友付不起，我就找你讨！”

    在起身的那一刻，颜欣然顿觉一阵尖锐的痛，如电流一般飞快地窜过她的小腹。

    “她跟我没关系。你们要找麻烦别找她。”于廷凯伸手，正要将痛得直不起身的颜欣然牵到身后，那阿姨却不依不饶地在手上加了力度，将颜欣然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吹胡瞪眼、气势十足地嚷道，“我谁的麻烦都找。我女儿都死了，我还怕什么呀？”

    颜欣然被他们俩这一拽，拽得头晕眼花，腿一软，直接栽到了地上。

    她手上装午饭的袋子“啪”的一声摔落在地。汤汁从摔破的袋子里汩汩涌出。

    冷汗立刻布满了她的额。

    她痛得几乎不能思考了。但直觉告诉她，她的孩子要出事。

    “别跟我装！上次就是你，装着一副好心的模样，把我们打发走了。怎么？我们死了一个女儿，你们打发点钱，就要两清了？还给我钱是情分，是你们施舍我们是吧？”那阿姨单手拽起了颜欣然，就像拽起了一只内里几乎不剩多少棉花的、软绵绵的布偶。

    于廷凯见颜欣然小脸煞白，直接拍开了阿姨的手，将颜欣然揽到怀里，急忙道，“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叫救护车？”

    “要、要……快，快点……”颜欣然好似连呼吸都费力，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着字。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扭曲着，一口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痛。

    锋利的痛，坚硬的痛，铺天盖地的痛。

    “你俩别跟我演戏！今天你们两个人哪里也别去！”阿姨马上叫了起来，一手拉住一个人，仿佛铁了心不让他们走。

    “你他妈有完没完？没看见人家出事了吗？她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们全家还得倒贴钱！”于廷凯忍无可忍，咬牙骂道。

    这一骂，那些家属都愣住了。

    “你、你别在这仗势欺人！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这里是你学校，不是我学校。我要是跟你闹下去，我倒要看看，丢脸的是谁！”那阿姨一听，急了，脚下鞋子一甩，裤子一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捶胸顿足，双脚蹬地，撕心裂肺地干嚎起来。

    其他人马上去拉她，七嘴八舌地劝。

    “你怎么又哭上了，别坐地上哭啊。”

    “跟这小子说不清楚话。”

    “跟他要不到钱，找他那个哥去。他哥在盛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于廷凯不理她。他一手扶着颜欣然，一手就要拿手机拨120。

    家属里有个眼尖的妇女。她一看，以为他要打电话搬救兵，马上站起来摁住他的手，“你要干嘛？”

    “我能干嘛？叫救护车！”于廷凯手一挣，撇开了她的手。那妇女一时没站稳，向后退了两步。

    而怀里的颜欣然，身子控制不住地委顿下去，跌在地上。

    这一倒，那撒泼的阿姨顿时没了声音。

    那半张着正要哭嚎的嘴，顿了几秒之后，才缓缓闭上。

    其他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真出事了？”

    “这丫头干嘛？”

    “喂，喂！”于廷凯忙蹲下身来，推了推她。

    她半睁着眼，好像意识已模糊，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喃喃着，“叫车……救护车，求你……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