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畏崆峒,不食馈送,但凭手中弓。三
唐逸怎不心焦?这罗志一来,便先是贬了自己的箭技,此番又夸口他一人便能保集古斋的平安,如此一来,这集古斋还需要自己么? 母亲因水灾而颠沛流离,又因丈夫去世而忧思成病,这几个月来身子越发的不济了,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赚钱的活计,眼看生活能有所好转,唐逸哪会轻易放弃? 一念及此,又见冯谦就要领着罗志往里走,唐逸忙是叫道:“老丈!” 冯谦闻言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原来这少年还在一旁。 这倒也不怪冯谦,毕竟老人方才骤闻关外可能有万马堂余孽出没,心下慌乱,已经失了方寸,再听这崆峒要来相助,一惊一喜之下,便将唐逸给忘了,此刻听得唐逸唤住自己,随即醒悟过来,笑道:“小哥箭技惊人,过几天出关,可要劳烦了。” 唐逸闻言大喜,老人之言就等于是将自己的活计应下来了,可就在这时,那罗志却又开口道:“冯老,有我在,不需再寻其他人手。去的多了,也是累赘。” 说着,罗志好似想起什么,微微一笑道:“一时忘记与冯老说,外面那些围观的闲汉都散去了,想来一时也难再招集人手。” 说话间,那前台的老掌柜绷着脸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看罗志,朝冯谦一拱手道:“东家,这位少侠言到崆峒派接下了集古斋此次出关的任务,此刻门外已经没人再来应聘。”言罢甩手而去。 这是自然,崆峒派都出手了,这些江湖汉子哪还会不自量力?更别说那些人里,看热闹的居多。 老掌柜比冯谦的年纪都大,自集古斋开张到现在,可说劳苦功高,二人早不是主雇关系,已成了朋友。 冯谦看的出他心中的不满,对老掌柜的忿忿也只有苦笑,心道这名门子弟的脾性,今天算是领教了,虽说礼数倒是不缺,可性子却是太傲,这罗志没有明里赶人,但就这么报上姓名来历,谁还会不识相呢?这和明里赶人也没了区别。 当然,这世上没有绝对一说,要论起不识相,眼前倒确实有一个,那就是唐逸。唐逸本就不知这些江湖门派为何物,更何况如今病母在上,就算知道了崆峒派的威势,也不会有丝毫退缩。 其实冯谦很欣赏这个少年,不论品行还是那手箭技,都是不俗,可罗志开口言明不用再找人来,冯谦却也不想因此得罪了这崆峒弟子,见唐逸还在等待自己的答复,冯谦只好说道:“小哥箭技不俗,如今窘迫不过是一时罢了,想来走到哪里都能谋得工作。” 说着,自怀中取了锭银子,笑道:“这里有纹银十两,小哥拿去以应一时之需。” 十两银子对少年来说可是很大一笔数目,拿将回去,在抓药之余还能买些鸡鸭补品给母亲补补身子,冯谦将这银子递了过去,一是怜惜少年的身世,感其孝心,二也是因为自己食言,有些过意不去。 唐逸看着眼前雪亮的银锭子,心下也有股收下的冲动,可终究还是摇头道:“无功不受禄,唐逸什么都没做,怎能收了老丈的银子?” 依冯谦的经验,自己这银子递将过去,少年怎也会收下,却哪知自己竟然料错了,当下递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大为尴尬。不过唐逸此刻的坚定,却也令老人的眼前一亮,不仅心下更是喜爱,甚至觉得这少年坚定的面容有些熟悉。 就在这时,那罗志忽是开口道:“冯老给你银子本是一番好意,你本领不济,哪值这十两的数目,莫要卖乖。” 那崆峒派的罗志坏了自己的活计,此刻竟还冷言讽语,唐逸心下怒火难捺,昂首道:“你怎知我本领不济?你方才说我这箭射不中人,我要是能呢?” 那罗志闻言,似是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当下转了过身来,一展手臂,将胸前的空门大露道:“怎么?你莫非是想射我么?” 唐逸虽是愤怒,可也不会无故伤人性命,当下冷道:“我为什么要射你?天上鸟雀众多,我要是射将下来,你可承认我的本领?” 冯谦怕唐逸惹怒那罗志,真要出了什么事,可不是自己这个老头子所能担待的,忙是高声道:“罗少侠且听老朽一言。” 罗志此来是奉了掌门之命,却也不好过分,点了点头道:“冯老请讲。” 冯谦道:“此番出关,货物驼马可是不少,少侠虽然武功高强,却也难面面俱到,更何况除了那万马堂外,些许不长眼的小贼,也不值得少侠出手不是?” 罗志听的面露微笑,指了指唐逸道:“冯老的意思是要他来做个下手?” 冯谦见那罗志没有反对,当下点头道:“少侠睿智,老朽正是这个意思。” 罗志笑道:“冯老不必如此小心,在下此来不过是奉命做个保镖,商队中谁去谁不去,却也不必来问我。” 唐逸闻言,心下不屑道:“你真要不管,那为什么赶人?怕是马上就要转口。”
果如唐逸所料,那罗志再是笑道:“只不过这关外路途凶险,没有能耐的人,去了反会丢掉性命,我不让无关的人前去送命,本也是一番好意。”顿了一顿,罗志对唐逸道:“既然你说你箭技好,我也给你机会,免的好心却落了不是。” 伸手指了指屋檐上蹦跳着的一群麻雀,罗志笑道:“一会我将这些麻雀惊起,然后数上三声,你要是能在这三声之后射中两只,便算你有那么两下子。” 罗志想了想,又道:“当然,飞回来的不算。” 唐逸心头一紧,那些麻雀离自己倒也不远,屋檐顶上虽比平地高些,加在一起却也不过六十来步的距离,自己要射中还是没什么问题。可那罗志却要将这些麻雀惊起,然后再数三声,那时的麻雀不仅飞的远了,而且没个准确方向,这难度可就大了,更何况自己还要射中两只!唐逸心下没有半分的把握。 见唐逸的面色有些难看,冯谦暗叹罗志的条件太过苛刻,心道:“这少年今日怕是要输了。”老人已经在计算着怎么才能周济一下这个孩子,而又不令他反感拒绝。 唐逸的犹豫和不忿,罗志也看的清楚,当下笑道:“莫要以为我是有意为难于你,想那大漠中的马匪来去如风,自不是立在那的箭靶能比,更何况马匪都是成群出没,你只能射中一人也不顶用,怕只能更激起他们的凶性,等让他们闯了到身前,你那弓箭可就没半点用处,再说,那马匪个个擅射,他们可不是只射死物。所以说我让你射两只麻雀是为你着想。” 唐逸虽然觉得那罗志所言有些问题,毕竟马匪连人带马要比这小小的麻雀大上许多,也远没有麻雀那么灵活,可此刻自己却不能与他辩解这些,越是争辩,越显的自己无能,惟有成功才能封住他的口! 想到这里,唐逸暗一咬牙道:“好!两只就两只!你可莫要食言!” 罗志闻言,哈哈一笑道:“我身为崆峒门下,怎会说谎?” 唐逸当下取了两只箭夹在指中,强弓半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朗声道:“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