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一夕梦醒易陌路(7)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慕容汐已与十四相识半年有余。.。 那日是个七夕,两人照样在街市晃悠,周围皆是彼此属意的年轻男‘女’,在横飞的眼‘波’与情意里,气氛一时竟与往日也生出些不同来。 十四摇头晃脑地搭话道:“我听说啊,这七夕节又叫乞巧节,姑娘们是要送些自己做的‘女’红给心仪的少生的!” “这……这你也知道?”慕容汐一向白生生的脸庞竟有些微微地泛红,也不知是不是红彤彤的灯笼映照出来的。 “这么说你也知道?”十四一下子哭丧了脸:“完了完了,我什么也没有收到,不知道媳‘妇’儿给谁家的小崽子拐走了哟!” 慕容汐梗着脖子斥他:“谁说的!” 十四听闻一下子蹦跶到她的面前,双眼放光:“这么说我也有喽?” “娘子别害羞了,快给我嘛!”他调皮地伸出手,一脸的迫不及待。 慕容汐竟难得地有些不自然,吞吐道:“那个,随便绣的,很不好看……” “没关系,只要是媳‘妇’儿绣的,管它是猫啊狗啊的我都欢喜!”十四笑盈盈地将她望着。 “那好吧。”她干巴巴地回答,十分不情愿地从袖‘抽’出了个什么物什,飞也似地塞在了他的怀里,便再也不愿意看他的表情。 十四倒是喜不自胜地将怀里的手帕展了开来,着灯笼的亮光仔仔细细地打望着,‘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你笑什么!”瞥见他表情的慕容汐又羞又恼,几乎恨不得伸手将手帕抢回来,却被他眼疾手快地躲过了,再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怀里。 “哎~方才为夫端详了一番,得到了一个结论!”他背过手,忍俊不禁地笑道。 “嗯?”慕容汐不解。 “娘子确实是第一次做‘女’红无疑,哈哈哈……” “你给我站住!” …… 是夜,漫天星河灿烂,圆月皎洁。十四斜倚在一棵歪脖子树,漫不经心地问道:“对啦,我什么时候能去未央宫看看呢?” 慕容汐‘唇’边淡淡的笑意这样毫无征兆地敛了去。 “你别误会,我嘛只是对未央宫很好,这存着点‘私’心呐,也想先熟悉熟悉以后好和你一起落脚嘛!” “不必了。只要我出嫁了,要从未央宫搬出来。” “这样么……” 习习凉风,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不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似乎有些那么说不来的与众不同。 “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吗?”她仰起头凝视着他,伸手想解开罩在他眼前的黑纱。 他没有躲闪,亦没有开口拒绝,那透过面纱定定地看向她的眼神似乎能将她完全看穿。 黑纱落下来的那一刹,他势‘吻’了她的‘唇’。 她不由自主地闭了眼。 最后那一刻,她看到了浩如苍穹的蓝,不知是那光辉流转的星空,还是他的眼底盛着无边的浩宇。 ——— 执剑的手缓缓地、缓缓地垂下,雪渊坠砸在冰凉的地面,发出哐当的一声巨响。慕容汐恍若未闻地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宛如化身成了一座没有温度的雕塑。可此时此刻,那些汹涌着的记忆如同洪水猛兽,不停闪过脑海的美好片段,一页一页,解释着那些曾让她费解的羁绊。原来一切的一切,并不只是她朦胧的错觉与臆想,而是曾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吗…… 可世间所有看去无懈可击的美好,似乎都是为了验证好景不长这个字眼而存在的。即便是内心已经做过种种预期,但彼时十来岁的少‘女’再怎样也不会想到,这般触手可及的真实,其实也不过是一触即碎的表象。 而那一天,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快的令人猝不及防。 那本是无数个日日夜夜最稀疏平常一天。慕容汐在离开未央宫去找十四之前,遇到了她的父亲,百里长风。 在慕容汐稀薄单调的童年里,母亲教了她剑法,jiejie带着她读书,除此之外,便再也无他了。父亲于她而言,是一个无甚意义的字眼。木木讷讷,只知道憨笑,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边,同母亲的风华绝代格格不入。要么是摆‘弄’着那些‘花’‘花’草草,整天‘弄’的灰头土脸,一点风华气度也无。起先她是不在乎,后来因着父亲刻意的亲近,甚至渐渐生出了丝嫌恶来。 我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男人为夫。 小慕容汐常常在刻意绕过百里长风之后,盯着他微微佝偻的背影,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百里长风也知道,自己这个一身傲气的‘女’儿,是不愿意同自己亲近的。作为长辈,他本可以训斥她或者是让慕容怜管教她,可他都没有。反而是很识趣地不去碍她的眼,即便是偶尔遇着了她,也会远远地驻足,耐心地目送着她走过去,像是融在未央宫高墙广殿下里的一抹背景。 窝囊。她在心里便更加地瞧不起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这一天,慕容汐转至出宫必经之路时,却不巧正好撞见了百里长风正在嘱咐慕容凝。她本‘欲’状若平常地离开,却意外地被百里长风叫住了。慕容汐放缓了脚步,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间的距离大约跑马也没有问题。 百里长风却依旧温和地笑道:“小汐来的正好,我正在同你jiejie说,也顺便嘱托与你。阿怜身体有些顽疾,还缺一味‘药’要去别的地方寻访,这次我怕是要多走些时日。你们也不小了,宫大小事务多少留心些,能替阿怜分担些是再好不过了。” 慕容凝很快地应下了,慕容汐却在心底对他这幅男主人般的口‘吻’升起了反感来,一言不发地掉头走。 身后似乎听到了慕容凝唤她的名字,还有那个男人不住的阻止劝慰之声。 嗓音绵软温吞,听着教人讨厌。 是以这一日,她都觉得有些不痛快。十四感受到了她的低落,拐着弯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千方百计地想要逗她恢复如常。被他缠的不耐,她便随口敷衍了句:“未央宫主身子不适,我娘照顾不过来,便让我也经常帮忙,我不乐意。” 原本以为他得了解释会消停,却哪知他竟不依不饶地问:“未央宫主身子不适吗?怎么不叫大夫治呢?”
“是陈年旧疾了,一直在换‘药’方,却也根除不了。”慕容汐的神‘色’更加黯然。 十四挠了一阵子头,又扭了一阵子衣角,突然一拍大‘腿’,大吼一声:“对了!我之前听乡坊间有人说过,梭葛草可是包治百病的良‘药’!不知道未央宫主的‘药’方里有吗?” “梭葛藤?”慕容汐不通‘药’理,从未听过。 “我也是这些天闲来无事,走街蹿巷间偶然听人说起过,这个梭葛藤十分罕见,但是有一个原本医术不怎么行的行脚医生偶然间在城口郊外发现过那么一株,据说他只采了一小枝,回来后加在‘药’方里,治好了几十个人的病!一下子声名起来了,大家伙儿都在说,这梭葛藤呀,可是神仙赐的宝贝呢!”十四说的眉飞‘色’舞,像是亲眼见证过梭葛藤的强大功效似的。 见慕容汐蹙眉凝思,他更加急切地献宝道:“这样吧,我先去那个行脚医生那里要一小段,你带回去让大夫看看行不行,先试一试,万一成了呢,是不是?” 第二日,慕容汐带着拇指长的、层层包叠好的梭葛藤,找到了慕容凝和宫拔萃的大夫。 慕容凝无惊诧地问:“你怎知道父亲下山去寻梭葛藤?” 宫大夫验证过,确实是梭葛藤无疑。慕容汐却没有回答慕容凝的问题,径直便要大夫按照‘药’方制出‘药’来。 “等等,汐儿,父亲说此物极其稀有罕见,永安更是不适宜梭葛藤的生长,你从哪儿‘弄’的这梭葛藤?” “他觉得稀罕的东西,稀罕了?”慕容汐冷哼一声。 “是不是和十四有关?他怎么会有这种本事?”慕容凝蹙眉,虽然慕容汐不肯回答,但她还是觉得有说不来的古怪,“我们还是等父亲回来了,再做定夺吧。” 正‘欲’离开的慕容汐听得慕容凝这样说,猛地回过头来,面‘色’苍白,目光竟锐利的有些可怕。 “十四怎么不能有如此本事?那他百里长风又有什么本事?” “慕容汐,他是你父亲!”慕容凝亦怒:“你宁愿这样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吗?” “他有哪一点能配得母亲?又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父亲?除了摆‘弄’他的那一堆破草‘药’,他还会什么?算是整天钻在那里研究,他为何至今还没有治好母亲的病?他如今还变本加厉地带着烟儿也学‘药’理,他到底要祸害未央宫到几时?”慕容汐的话又狠又厉,像是刀口抹了冰,直直地‘插’进人的肺腑里。 慕容凝哽了一哽,眼眶竟红了大半圈,她没有再与慕容汐争辩,只是长长地吸了口气,压着翻滚的情绪,低低说道:“父亲有他的苦衷,也有他的不容易,你莫要对他这般苛刻……骨‘rou’亲情,血浓于水,倘若真的从来没有父亲,难道你不会有一丝一毫地想念吗?” “我宁愿我从来没有过父亲。”慕容汐头也不回,夺‘门’而出。 那一碗‘药’水,终究是在百里长风赶回来之前,喂进了慕容怜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