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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空城 第十章 无垢(下)

    五月里,无来由一场雨淅淅落了下来,湿了巷。

    邹蕾蕾就这样浑身无力地倒了下来,当她的身体与身畔的雨丝同时坠落,离地只有数寸之时,陈叔平终于醒了过来,右手一抬,一道气息递了过去,柔柔托住姑娘家柔弱的身体,没有让她沾到地上的尘埃。

    陈叔平的眼角跳了跳,不知道邹蕾蕾出了什么事情,右手送过去的气息却是更觉古怪,好象她的身体此时有了些很奇妙的变化,就像是一块冰润如玉的容器,里面充满了寂清的感觉,正在缓缓地吸收着自己的仙力。

    就像是一块冰,又像是一潭水,正缓慢而无法逆转地吸纳着四周的热量与气息。

    陈叔平的眼角又跳了一下,闷哼一声,仙力疾出,将邹蕾蕾全身裹住,再柔柔托起,准备近前查看一下她的状况。正往前踏了几步,忽然发现归元寺侧巷四周有些气息,稍一品咂,便知道是何方人物,不由火上心头,回头狠狠一瞪双眼。

    两道寒光从他的眼shè了出去,迅疾扩成两片冰冷的气息,只听墙头树后一片哎哟惨叫,有好几个黑影捂着自己喉咙摔到地面。

    雨丝之,泰琪儿如临大敌般走了近来,双手掐着真兰、雾柳、虚梅三弦,正宗的道家气息罩在这个姑娘的四周。

    她望着陈叔平,自然想到当初在江城那一场恐怖的大战。心不由惴惴,却仍是寒声问道:“你把易夫人怎么了?”

    陈叔平苦笑,心想在外人看来,这邹蕾蕾地忽然晕倒。倒确实和自己脱开干系,但他怎会放下自己的身段与这些凡人分解,面上毫无表情,理也不理这省城处的主任,自往邹蕾蕾处走去。

    邹蕾蕾此时被陈叔平的仙人轻轻托着,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之,看着就像是一个沉睡着地丽人,长长的睫毛轻轻搭着,十分安详。

    泰琪儿见他离邹蕾蕾渐渐近了,轻咤一声。右手食指一勾,将凝结了许久的三弦放了出去。三道气息各异,法门不同的道家真弦化作了三道气息之箭,扎向陈叔平那并宽厚结实的后背。

    这三道真弦本是仙人所授道诀,确实厉害,但秦琪儿与陈叔平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陈叔平理也不理,一只手随意向后一挥。只见一阵狂风大作,三道真弦被庞大的仙力瞬息间压成粉末,消失在雨巷之。泰琪儿只觉得胸口一闷,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自己胸前的衣裳上,感觉体内的道力被全数逼空,再也无法动弹,只得眼睁睁着看着陈叔平往邹蕾蕾处走去,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陈叔平走到平躺在空气的邹蕾蕾身边,皱着眉,道:“怎么忽然就晕了?”他感觉到眼前这女子体内地吸附力越来越强了。托着她的仙力正在不停地流失,需要自己不停补充,再过了几秒钟,发现连自己身体周围地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是粘稠。”陈叔平皱眉,伸出手掌在巷子里的空气里轻轻翻转着,细细体味着这一切微妙的变化,“是冷起来了,仙力的运转开始变慢了。”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此时的邹蕾蕾就像是一块寒玉,慢慢将巷里的空气温度降了下来,更令人震惊地是,这块寒玉似乎有种吸噬的作用,正不停地从陈叔平的身体里吸取着仙力——虽然陈叔平仙力强横,能够保证自己的仙力不会流失太快,但依然止不住仙力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停地渗出。

    陈叔平并不害怕,因为以这个速度,再流失几千万年,自己也会有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为什么邹蕾蕾会忽然变成了一块寒玉似的东西?

    现在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是满的雨丝似乎已经感应到了邹蕾蕾体内的异常,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陈叔平眯眼望去,一双神目马上很清楚地发现,那些雨丝都往邹蕾蕾的方向偏移了零点几度,这不是风地影响,因为在陈叔平的仙力施展之下,四周的风早已停了。

    雨丝如泣如诉,缓慢地偏移着,向着那个悬浮在空,如沉睡一般地邹蕾蕾身体偏移。

    “淋病了谁负责?”一个并不响亮的声音在侧巷里响了起来,此时处的那些人早就已经昏倒在地上,所以这声音并不怕人听见。

    陈叔平听见这声音里夹杂着的凶戾气息,唬了一跳,双腿一软,险些倒了下去,对着旁边的青sè墙壁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不敢动她。”

    他不敢动邹蕾蕾,有人敢动。

    一道雄浑至极的气息从墙内传了过来,那道褚红sè的归元寺墙就像是豆腐一样,被削出了一个大洞,砖头石灰很安静地均匀散开,堆积在地上。

    受那道气息牵引,平躺在空的邹蕾蕾开始缓缓转动了起来,脚前头后,往寺院墙上的那个洞里移动。

    场面看着很诡异,很像那些老外魔术师在玩把戏。

    ……

    ……

    院内一片青sè,正是归元寺后圆,老祖宗早就已经从茅舍里走了出来,站在石阶之上,身上的毛衣早已经因为体内气势境界的提升而变成了无数团毛线胡乱披在身上,一股强悍的、足以惊动地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渗了出来。

    陈叔平默然无语跟着邹蕾蕾无风自动的身体到了茅舍之前。

    老祖宗眼金瞳一闪,盯着邹蕾蕾那张熟睡似地脸庞。沉默半晌后轻声道:“怎么回事?”

    陈叔平心头一紧,暗自骂娘,心想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我还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骂着。面上却是恭谨无比道:“在寺外就晕了,了句什么要打架。”顿了顿又道:“易夫人身上好象有些古怪,似乎在不停吸纳着四周的气息。”

    “废话,难道俺家连这个都看出来?”老祖宗瞪了他一眼,右手一招,邹蕾蕾的身体,便随着他毛毛的手,穿过了金刚伏魔圈,进入了茅舍之。

    当邹蕾蕾地身体穿过金刚伏魔圈时,从来对于她的气息都没有感应的金刚伏魔圈忽然嗡嗡一响。露出了素sè的本体,却也没有什么阻碍。只是很明显能看见那个青sè的光圈上面,因为她的身体穿过,而略有粘滞,往里面陷了一些些,就像是打鸡蛋时,第一筷子下去时对那蛋清表面造成的困扰。

    茅舍的门关了,陈叔平直直地站在外面。就站在那个湖的旁边,仰头看着由而降的雨丝,下意识里伸出长长地舌头,将自己脸上的雨水舔舐干净,yin**:“这是什么事儿?”

    他体内地仙力还是缓慢地向外散着,向着茅舍里面散着,而老祖宗先前的火意,也自弥漫在后圆当,两股气息相加。自然惊动了罩在归元寺上空已经很多年聊那道袈裟。

    那道该死的袈裟。

    ……

    ……

    素sè的袈裟从归元寺无数檐角瓦脊上”了出来,飘飘摇摇地,在高空之上迎雨沐风。瞬即变大,透出庄严气息,莫大威势,往地面压去。

    老猴不怕这袈裟,老狗却怕。陈叔平被唬的化作一道清烟,往外直窜,但哪能比佛家至宝的速度快,马上被压在了袈裟之下,满嘴啃着泥巴,摔倒在地。

    正在心惊胆颤,等着老猴发发慈悲来救自己地时候,陈叔平忽然感觉到一丝怪异,似乎茅舍里面传出来了一股隐隐约约,却又无比坚纯的吸力,那股吸力直上际,将那面青sè的大袈裟吸住了。

    陈叔平猜到一定是邹蕾蕾的古怪状况,寻致的这个结果,邹蕾蕾此时就像一个极低温,极安宁的玉石,不停地吸附着身周的一应气息。而袈裟内蕴着无穷佛光,感应更强,相应的,吸附的力量也就越大。

    慢慢地,袈裟飘了下来,很自在地归位于归元寺。

    陈叔平趴在地上,张大了嘴,心想这邹蕾蕾到底是人物?易行这童子,今世如此牛逼,已经让陈叔平百思得其解,这童子的老婆,就算她前世乃是观音菩萨身边玉女,又怎么能有如此霸道的神通?

    想那袈裟,就算老猴也撕扯脱,邹蕾蕾凭什么能让它安宁下来?降落下来?

    ……

    ……

    打茅舍里有本书被扔了出来,不偏不倚正陈叔平地屁股,陈叔平知道是谁扔的,自然不会生气,从雨水里拣起来一看,发现是本科普的书籍,书已经被翻的有些烂了,不知道老猴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叔平扶了扶眼镜,有些心悸地看了一眼平息下来的袈裟,往两边摊开手,表示不解。

    老祖宗的声音响了起来:“熵。”

    陈叔平依然不解,他是数学老师,后来恶补化学,也都只在“实用”的范畴里兜圈,物理和哲学是一塌糊涂。

    老祖宗骂道:“熵表示能量在空间里分布的均匀程度,能量分布的越均匀,熵值就越大,在一个自成体系的空间里,熵值只可能越来越大,热力学第二定律,你都没看过?”

    陈叔平窘然道:“有点儿印象,不过搞忘记了。”他蛮是好奇问道:“这和邹家姑娘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

    茅舍里沉默许久,然后回答道:“蕾蕾的身体如果是个系统的话,那她的熵值已经大到一个无法想像的程度。”

    陈叔平皱眉道:“也就是,她身体里面能量的均匀程度高到无法想像?”

    “不错。”老祖宗冷哼道:“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俺家以前只以为是清静之体,所以能使人亲近,现在才知道,这丫头竟然生就是纯净之玉般,对身外的一应生灵能量都有极细微的引力。”

    陈叔平挠挠头,不是很明白:“如果她体内熵值大,那也只是她自己体内的能量均匀。”他的手指唰唰响着将那本科普书翻开,对着上面的一个章节道:“熵值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大,所以我们这个宇宙如果不出意外,会归于一片死寂,但是……那是一个大系统,邹姑娘只是这样娇滴滴的一个人,她身处在我们这个世界当,应该局部熵值可以降低,不至于对四周的能量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才对。”

    陈叔平皱眉不知在想着什么:“要能影响到她身体外的大千世界,除非……除非,她本身就很……很……?”

    老祖宗沉默着:“自然不是能量均匀这般简单。她体内的气息确实十分纯净宁和,能量十分地柔顺,如果仅仅这样,也只不过是个比佛爷还纯净的清净之体罢了……问题是,她的体内无比寂清,就像是一块绝对零度的寒玉石一样,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四周的能量……那感觉,宁静,空旷,荒芜,无趣啊……扯臊!怎么像佛陀那厮以前过的劫末感觉!”

    “劫末?”

    “这个人类生活的宇宙最后那冷清的景象,温度极低,空间极大,嗯,冷火片烟一般,哈哈哈哈,冷火秋烟这四个字好。”老祖宗是牛横人物,并觉得邹蕾蕾如今的状况有什么太可怕,反是为自己找到四个合适的字眼来形容徒弟媳妇儿,感到无比高兴。

    “很拗口。”陈叔平觉得唇角有些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