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说不通,便用强。
这人自然只能是朱以海。 朱以海沉声道:“长平,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天下大乱之际,身为皇族就该珍惜性命,岂能轻易言死?没得等到天下子民需要大明皇族振臂一呼之时,天下再找不出一个皇室血脉来,如此,岂不是称了鞑子的心意?你不必再坚持,就随本王去舟山。来人,请公主殿下上路。” 说不通,便用强。 图穷匕现。 满堂官员无不色变。 朱以海是监国不假,可监国就算是实权在握,也不是皇帝。 监国是臣,公主就算是女流之辈,那也是帝女,是君。 以臣对君,以下对上,用强? 可道理是道理,道理永远屈从于实力。 就象后世有位开国元帅说过,真理和正义永远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没有人开口劝阻。 但朱媺娖有能力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按自己的意愿活着,或者去死。 一翻手,朱媺娖的右手擎着一把匕首,指着自己白晰的咽喉。 若吴争在,或许能认出这把匕首来,当日在决定转道金山卫时,小蛮(周世敏)也曾经用这把匕首表白过心迹。 朱媺娖身边的郑叔,眼见剧变发生,阻拦不及,只能跪下泣道:“殿下,请保重凤体。” 满堂的官员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朱媺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大明亡了,先皇身死社稷。本宫偷生苟活于世,已是不该。今日鲁王强掳本宫远去海外,本宫不去。不是不去,是不能去!前方将士还在浴血拼杀,朝廷却要弃他们而不顾,怎能不让将士寒心?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肯为复明大业效命?本宫不强留鲁王和诸公,但请鲁王与诸公成全,给本宫一个机会,让天下还忠于大明的将士们知道,皇族还有人愿意与他们一起流血舍命,给天下明人一个希望,为大明挽留一丝人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煌言横跨一步道:“臣愿随公主殿下留下。” 钱肃乐哂然道:“老朽年迈,不堪舟船劳顿,愿与公主殿下留下。” 张国维轻叹一声,冲朱以海跪下道:“监国殿下容禀,此时撤离,确实不妥。前方将士若闻知监国转进,士气便会崩溃。先不说能不能挡住,就说兴、越两位国公的援军,此时应该就在路上。以臣看,总得等到战报传来,再定撤退也不晚。监国若真不安,可先将王府诸人和行李送去码头,等战报传来,臣愿意率王府侍卫为监国殿后。” 张国维的语气平和而无奈,但对于人心的杀伤力,却比张煌言和钱肃乐的诤言更大。 他说的更切合在场官员的心态。 没有人愿意逃跑,不管是胆小还是因为别的,能堂堂正正地活着,没有人愿意苟且偷生。 这前提无非还是两个字——利益。 所以,当张国维平声静气地说出这番话之后,官员们的态度瞬间有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那就是等战报来,再决定逃还是不逃。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明明是想逃的,但碍于名声,总想有个堂皇的借口,不至于使自己颜面丧尽。 而张国维给了他们一个借口,那就是不得不逃。 战报一来,败局一定,为监国计,为江山社稷计,所以才不得不转进。 多好的借口,多么堂皇的理由。 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众臣,朱以海无奈点头,采纳了张国维的谏言。 于是,朱以海及众官员的家眷和行李照旧送往码头装船。 朱以海和官员们留下,继续等待从上虞县传来的战报。 ……。 可是他们都不明白。 这份战报很可能就传不出来。 人死光了,自然就传不出来。 这场仗,来得非常的突然。 战场优势迅速扭转。 原本是吴争他们以有备对无备。 可这时,是鞑子骑兵以有备对无备。 当鞑子骑兵出现在始宁街南城隍庙口时,吴争只来得及嘶声喊出一句“各就各位。” 可想而知,这种慌乱的程度。 这支千人的军队,是拼凑而成的。 三百多经过三个月训练的吴争的嫡系。 三百多原卫所士兵。 三百从朱以海那分来的刚刚扔掉锄头的壮丁。 还有就是百来名临时花重金征召的当地游民。 命令,在这个时候真得不管用。 这个时候得杀人。 吴争没有杀人。 他只能身先士卒,率三百多嫡系向鞑子骑兵发起反冲锋。 为那些新兵菜鸟赢得整束的时间。 沈致远在杀人! 很难想象,一个从没有杀过人的少爷公子。 第一次杀人会是举刀向自己人。 沈致远在流泪,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他发现,自己并不害怕杀人。 这是一种心理的颠覆。 所有人的观念中,杀人都是一种罪恶。 敢杀人的人除了刽子手,就是强盗恶人。 可沈致远发现,自己竟有些喜欢……杀人的感觉。 这让他控制不住地流泪,他认为自己成了恶人、罪人。 杀人,是震慑混乱最好的方法,特别是对那些乌合之众。 身经百战的老兵,面对杀人,反而会激起强烈的反抗情绪。 可对于这些平日欺压百姓为乐,手中却无人命的二流子来说,杀人的震慑是极大的。 混乱由此而稳定下来。 这些人这才发现,身边就只有他们自己了。 三百多精锐被吴争率领反冲锋去了。 卫所的三百多人依照吴争的命令,自觉地回到了屋顶上。 三百壮丁在小安的率领下,分散于店铺中。 这就是各就各位。 地痞油子们这时觉得自己真孬。 听着南面那拼杀声,他们觉得自己怂。 仗义每多屠狗辈。 对于这些混子来说,面子的重要性远高于性命,当然这也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会不会真死。 但现在,他们发现会真死,不是死在鞑子手里,而是死在面前这个沈少爷手里。 沈致远杀了三人,脸色赤红,双目亢奋圆睁,手里滴血的刀微微抖颤。 混子们不约而同地一声吼叫,从地上捡起之前三百鞑子尸体边的弯刀,一窝蜂地向增的战场涌去。 沈致远愣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大喊道:“回来,回来,你们该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