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应天府之变(一)
吴争向应天府进军的命令,被立即执行下去,吴争翻身上马,冲着张煌言道:“玄著兄,你且至淳化镇静候我的消息,若事成你再进应天府,若事不成,我便率军与你等在淳化镇会合,咱们一起回杭州。” 说完,策马飞驰而去。 看着骑兵扬起的烟尘,孙嘉绩叹息道:“我大明,就是亡在了这等事上了。” 熊汝霖也叹息道:“明知事不可为,奈何心中还有一丝绮念,如今才明白,这便是妄念啊。若靖海候能起得及阻止,我等或许还可重回朝堂……否则,你我等人,也将是被世人唾弃的逆臣。” 孙嘉绩苦笑道:“可如果顺从了他们废黜长平公主殿下,拥立鲁王,你我虽居朝堂之上,良心何安?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早些回家种田,当个田舍翁,或许也能了此残生。” 熊汝霖道:“不,我不甘心。就算靖海候阻止不及,我也将与靖海候回杭州,以他三府之地,或许也能干出一翻大事,要知道,靖海候北伐应天府时,麾下仅五千人。” 孙嘉绩愕然道:“你的意思……是与朝廷对着干?” 熊汝霖慨然道:“有何不可,这样的朝廷,还是我大明朝廷吗?公主殿下身份何等尊贵,止亭听从卧子先生之言,说废黜就废黜,这哪还是君臣纲常,就算乱臣贼子,怕也不至于如此。” 孙嘉绩喟叹道:“如果真随靖海候去杭州,怕是此生真坐实了乱臣贼子之名了。” 说到此处,孙嘉绩转头问一直沉默的张煌言,“苍水如何选择?” 熊汝霖也看向张煌言,他们身边十余人,也紧张地看向张煌言。 张煌言左右打量了一下,说道:“我等抛家舍业、毁家杼难,究竟为了何事?” “自然是为了抗清复明大业。” “对。那么只要靖海候能坚持抗清复明,我等追随于他,又有何不可?” 孙嘉绩突然道:“可如果真象钱大人所言,吴争篡夺宗庙、谋取天下,我等岂不成了助纣为虐了吗?” 张煌言轻叹道:“当初在绍兴府初见吴争,在张国维张公府上,他曾经说过一句话,让我思忖至今,他说他要复得不是朱明,而是汉明,汉人之大明。既然是汉人之明,何必纠结于姓氏?这仅是煌言一家之言,各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必各有选择。煌言不强求,若是可以同心,那就一路相伴,同心同德,若是所见不同,那便就此拜别,只要还是抗清之士,来日总会相见,聚首时慨然一笑,也不枉你我相携,从淳化一同行至丹阳之情。” 这话让随行十余名官员有些踌躇起来,包括孙嘉绩在内。 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随吴争去了杭州府,那就等于奉吴争为主公,将身家性命相托了。 可问题是,他们自恃是明人、明臣,可以因政见不同,辍仕下野,这无可指责,但如果“附逆”,那性质就不同了,会被世人唾弃,被史书记为乱臣贼子。 十余人,竟有大部分人,朝张煌言拱手而别。 孙嘉绩不舍地看看张煌言,又看看熊汝霖,牙齿一咬,拱手道:“二位仁兄保重,弟虽无法与二位同路,但就算做个田舍翁,也不忘当日抗清复明之誓言。如果还能相见,期待与二位仁兄痛饮。如果二位仁兄真能随靖海候驱逐鞑虏,弟定召集家乡父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张煌言、熊汝霖齐齐长揖倒地。 三人流泪,掩面而别。 人到了每个分岔路口,就会有不同的选择。 可惜的是,这个选择,原本可以不做的。 世道如此,徒叹奈何? ……。 鲁王朱以海一行,此时还真没有进应天府。 原因是,转进离京的君王复归京城,礼法上是有讲究的。 逃的时候,命不保夕,自然慌不择路,哪个门都能逃。 可回来嘛,那就得进正门。 何况朱以海一向自恃是正朔,如今又将被拥立称帝,又怎能不顾及到这事关颜面的一点呢? 应天府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十三个城门,哪个是正门呢? 自然是正阳门。 它正对洪武门,可以直达大明皇城。 但问题是,鲁王一行,从淳化至应天府后,所到的是聚宝门,也就是世人传言,沈万三捐助修建的那个城门。 聚宝门外不远是越城,也就是钱家叔侄编练新军的地方。 而选在从聚宝门进城,也是钱肃乐特地思忖过的,毕竟是弟弟、儿子统率的大军,安全些不是? 在钱肃乐看来,只要安全进了应天府,然后与陈子龙一众汇合,拥立朱以海,去太庙祭过之后,往龙椅上一坐,这事就算是成了。 木已成舟,是虎也得蹲着,哪怕吴争再不乐意,敢与天下为敌吗? 真要翻脸刀兵相向,钱肃乐也不惧,弟弟、儿子编练的新军,加上兴国公麾下三、四万人,足以与吴争相抗。 所以,在钱肃乐的考虑中,只要朱以海称帝,吴争也闹不起来,大不了之后恩赏有加,抚慰吴争,那么天下依旧是这天下,朝廷依旧是朝廷,只不过变了个君。 这事要真按钱肃乐的计划,吴争就算是插上翅膀,恐怕也赶不及了。 可天意难测,人意其实也很难测。 想煞登基称帝的朱以海,偏偏就在进哪个城门的问题执拗起来了。 他一定要从进正阳门进,以示他正统的身份。 这就非常麻烦了,从聚宝门至正阳门,如果不从城里横穿,那就需要绕非常长的路,绕过丹阳郡城,至东府城南,然后渡淮河方可至正阳门。 可钱肃乐这时,已经无法作主了。 被他率群臣倡议拥立的朱以海,此时已经不是鲁王,而是监国,是君,并且一进城就将在群臣的拥戴下登基称帝。 这种情况下,钱肃乐能强硬阻止或者命令朱以海立即进城吗? 不能,钱肃乐做不到,也不敢做,做了,就是他最鄙弃的逆臣,这与他自己一贯坚持的道义有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