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互不相欠
清军佐领急赶到贡院门口。 冲着已经在轿外的陈子玲施礼道“多谢王爷、夫人犒赏,这几车酒肉,我就替兄弟们收了。” 陈子玲眉头一皱,“我奉王爷之命犒赏将士,怎可由你越殂代疱?快让开,本夫人须将酒肉亲自分发到每个将士手中,才不枉王爷一片心意。” 清军佐领有些为难了,可他转念一想,既然王爷知道此事,也禀报过了。 这女人又是王爷的人,太过得罪也不是个事。 他转头看了十人长一眼,“可有仔细查过?” 十人长点头道“查了,连夫人的轿子都查了,没有异状。” 陈子玲趁势冷哼道“还不让开?” 清军佐领无奈之下,只好让路,慢慢退到了一边,任由车队进入了贡院。 看着车队的背影,清军佐领这才低声骂道,“不要脸的女人!” 十人长上前,陪笑道“佐领说得对,南蛮女子最不要脸了。” “闭嘴。去知会兄弟们,别的可以吃,酒绝不能喝,谁敢违令,出了事我砍了他的脑袋!”清军佐领没好气的喝道。 ……。 酒,没有丝毫问题。 但酒坛有问题。 肉、瓜果没问题,可车底下有问题。 轿子没问题,可轿夫、车夫有问题。 这么多的问题集中起来,那就是大问题。 半个时辰,陈子玲带着车队出贡院之后。 清军谁也没有留意到其中少了一个人。 在车队离开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贡院失火,火光冲天,烟雾腾空而起,还伴随着火药的爆炸声。 ……。 当火光映照半个城的上空时。 北伐军将士留意到了,吴争也留意到了。 所有人都以为,鞑子又在凶残暴虐地屠杀百姓,焚烧房屋。 于是,群情激愤,将士们纷纷向吴争请战。 吴争答应了,他因这场莫名其妙燃起的大火,改变了决定。 于是,四千北伐军由城中主大街迅速向北城挺进。 ……。 多铎和博洛也看见了火光。 刚开始时,二人也都以为这是手下在劫掠城中百姓。 本来是要去阻止的,可现在,二人都没有把握在明日与明军一战中能取得胜利,也就没有去阻拦的心思了,让士兵们疯狂一下,也能激励士气不是? 可没多久,那个清军佐领再次跑来,不过他没有直接闯进屋里禀报,而是让门口守卫向屋里传言。 一会儿,博洛出来,清军佐领凑上前去,嘀咕了几句。 博洛面色瞬间苍白。 他愣了一会,直到屋里多铎呼唤他才回过神来。 博洛转身,可又迅速迅速转回来,向清军佐领叮嘱道“她去过贡院之事,不得再提。泄露一个字,我拿你是问。” “是。” ……。 贡院囤粮其实不多。 也不是左右战局的最重要因素。 粮仓被焚,可城中有二、三十万百姓,也就是说,真没了粮,可就地取食,抢就是了,这也是鞑子经常做的事。 所以,这事对清军实际上影响并不大。 可凡事得看时机。 在现在东城惨败的情况下,粮仓被焚,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对已经低落的士气,是巨大的损伤。 就连多铎在得知粮仓被焚的消息时,也颓然坐到在凳子上。 再听到士兵来报,明军已经开始发动夜袭时。 他开始考虑博洛的建议,撤兵去台州,以图日后了。 多铎下令,全军撤退。 ……。 博洛策马急奔。 他在赶去金屋藏娇的那个雅致小院。 到门口时,博洛却犹豫了,几次抬脚欲跨入,又退了回来。 他在门口转了好几圈。 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门而入。 走到正堂,博洛一眼就发现,陈子玲好整无暇地正襟端坐着。 “怎么还傻坐着,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快收拾一下……呃,别收拾了,赶紧跟我走。”博洛急匆匆地上前,去拽陈子玲的袖子。 陈子玲却慢慢收回了手,“王爷自己走吧。我不走了。” 博洛的手僵在了空中,“为什么?” “其实王爷应该猜得出来,贡院……。” “别说了!”博洛急忙开口阻止道。 “贡院其实……。” “闭嘴!”博洛怒了。 “贡院其实是我烧的。”陈子玲平静地坚定地说了出来。 博洛瞬间色变,脸色忽青忽白,然后转红,再然后……回复如常,他不急了、不怒了,他淡淡地说道“你……你不应该说出来的。只要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可你偏要说出来,既然我知道了,后果是什么,你也应该清楚。” 陈子玲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你……不后悔?” 陈子玲摇摇头,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为什么?”博洛不可抑止地激动起来,大声喝问道,“难道就因为他?他已经不要你了!” 陈子玲眼中闪过一丝凄苦,她在摇头,“不是因为他,他……不配!”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 “如果我说,是为了贯桥头、柴王庙前那三百二十七个冤死在你们屠刀下的吴庄百姓,你信吗?” 博洛愕然。 陈子玲在流泪,“我希望他死,我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盼着他不得好死!可我不想牵累到那些百姓,可他们却都因我而死。你可知道,那三百多人中,很多人我都认识,甚至叫得出他们的名字,可他们死了,被我害死了。” 博洛无意识地在摇头,“这是战争,他们的死怪不到你的头上。” 陈子玲笑了,惨笑,“他不死,我每天晚上恨到睡不着,只能用针扎自己的手臂来提醒自己,活着就是为了看到他死……现在,我更睡不着了,我只能用刀划自己的臂,来减轻心里的罪恶和愧疚。” 陈子玲挽起她的右臂,她的右手臂上,布满了一道道新旧的刀痕。 博洛苦笑道“在你心里,终究还是站在了他的一边……对吗?” “不。”陈子玲摇头,摇得很坚决,但很凄惨,“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我或许愿意跟你走……可惜,我们从一开始时,就是一个交易,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