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可扶则扶,不可扶则废
黄道周颇具意味地问道:“王爷话中屡次提到汉人,且以汉人自居,难道王爷不承认自己是明人?” 吴争正容起来,答道:“我是明人,但前提是,我先是汉人。先有汉而后有明,这并不冲突。太祖起于市井,拯救天下汉人于外族奴役之水深火热,功在千秋。我怎会不认自己是明人呢?但如今大明已亡,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前有弘光朝,可称为南明,可弘光朝也覆亡了,不管是仅东南一隅的义兴朝,还是已经覆亡的隆武朝,或是如昙花一现的绍武朝、在云南残喘的永历朝,在我看来,最多只能称为残明。这样的局势,以明人自居,怕是无法收复天下人心吧?至少西北陕甘、河南、山西等地,仇恨明室日久,也想以明室延揽,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黄道周道:“老夫还有一个问题……。” 吴争冷冷道:“黄大人的问题太多了。当然,你可以问,本王也可以选择不答。” 黄道周呵呵一声道:“最后一个问题。” 吴争想了想道:“好。就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 黄道周问道:“王爷想过日后自立吗?” 吴争皱眉道:“这问题无数人问过本王,连陛下都问过,你不是第一个。” “盼王爷据实相告。”黄道周揖身道。 吴争道:“可扶则扶,不可扶则废之。” “若可扶,王爷以何自处?”黄道周急问道。 吴争蹩眉道:“黄大人食言自肥吗?” 黄道周道:“不,这是前一问题的延伸。” 吴争想了想道:“天下有得是比大明朝更宽阔的土地,海外还有许多无主之地等着本王去占领。” 黄道周刚要开口问,吴争一抬手,瞪着黄道周斥道:“再问就过分了?该你回答本王问题了。幼玄先生,本王有太多事要做,没有时间陪你聊天。” 黄道周突然仰头呵呵一笑,然后向吴争躬身长揖道:“黄道周愿为郡王效力!” 吴争反倒是一愣,忙起身相扶,只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先生之言……当真?” “当真!” “不会是糊弄本王吧?” “黄道周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吴争道:“万一又有一个明室近支显身,先生不会舍我而去吧?” 黄道周翻着白眼道:“要让老夫弃王爷而去,只有一种可能。” 吴争毫不迟疑地问道:“哪种可能?” “降清!” 吴争一愣,而后大笑道:“那本王就安心了。” 黄道周也哈哈大笑道:“如此,老夫也安心了。” 看着这个已是花甲的老者,吴争有些意外,“没想到幼玄先生还是个有趣之人。” 黄道周先是一愣,而后意味深长地笑道:“之前见过王爷,也没觉王爷是个有趣之人哪!” 吴争只好拱手道:“彼此彼此。” 走回座位,吴争道:“能得幼玄先生辅佐,本王如虎添翼。” “王爷过誉了,老朽不敢当。”黄道周谦逊道。 可吴争接下来的话,就让黄道周瞠目结舌了。 “既然主属已定,那本王就直言了,本王对先生的任职,另有安排。” “王爷请讲,老朽绝不推辞。” “本王离京前,已经向陛下举荐,由先生接任义兴朝辅之位,陛下已经同意。算算日子,这几天就会有征辟旨意到达杭州府。” 黄道周大惊,随即怒目相对道:“老夫若要投义兴,还与你纠缠做甚?” 吴争好言劝道:“先生这又是何故,此一时彼一时,先帝都亡故四年多了,先生还记恨不成?” 黄道周怒极反笑,“套用王爷之前一句话,人自辱而后人辱之,崇祯朝的灭亡,也是咎由自取。杀袁崇焕也就罢了,反正朝中文武都谏言杀,不管杀对杀错,反正皆大欢喜嘛。可杀了袁崇焕之后,还要牵连无数袁崇焕的故朋旧友,甚至连举荐袁崇焕的钱龙锡钱大学士等人也要牵连,这岂不让朝野动荡不安?老夫数次上书,换来的是削籍为民!” 吴争是知道这事的,袁崇焕是个忠臣,这在后世已经有了定论。 袁崇焕的死,却也是咎由自取,原因是,过了! 过了为人臣的底线,同时直接造成了清军入关。 他的死,无论于公于私而言,是明朝的巨大损失,若是他不死,清军恐怕还灭不了明。 但平心而论,死也是他自找的。 袁崇焕的死,最直接的关联是他“专戮大帅”,这大帅自然就是屈死在袁督师刀下的毛文龙了。 毛文龙死得确实是屈,倒不是说他是个被冤枉的好人,而是他真不应该死在袁督师的刀下。 毛文龙开镇东江,在皮岛、双岛等一系列岛屿上驻军,牵制后金军的主力部队,使得后金军队进攻关宁锦防线的时候,颇有所顾忌。 他的位置非常紧要,其部驻防明、后金、朝鲜三者会合的要冲地带,对三方都起着重要的作用,至少,有毛文龙在,后金还不能全力吞并朝鲜。因为明朝的关宁军距离太远,无法援朝。 同时,有有毛文龙在,后金不敢肆无忌惮地南下,需要提防后方遇袭。 可这样至关重要的大帅,就被崇祯皇帝任命的蓟辽督师袁崇焕在崇祯二年矫诏杀了。 杀毛文龙,朝廷根本不知情,是袁崇焕矫诏擅专。 原因也不复杂,毛文龙是天启帝的宠臣,而袁崇焕是崇祯帝的宠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但问题是,无论从职务还是律法,袁崇焕都无权斩杀毛文龙,毛文龙也是一品,也有尚方宝剑,虽说袁崇焕是蓟辽督师,官确实比毛文龙大,可问题是没有不经朝廷同意就斩杀一品大臣的先例啊。 按袁崇焕的说法是“尔不知国法久了,若不杀尔。东江一块土,以非皇上有也。” 瞧瞧,这是什么逻辑? 其真实原因是,毛文龙仗着是元勋,天启年的功臣嘛,不服袁崇焕,时有顶撞,且人品不咋滴,手下对百姓的骚扰、劫掠也不是没有,他还拥兵自重不服调遣,私下里还跟后金做生意家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