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夏家三隐果然名不虚传
月入数十两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一个七品正堂县令,每月的月俸才二十两左右,加上这种贴补和高薪养廉银子,总计也不超过三十五两。 也就是说,一个普通织女的月俸,已经与一个县令比肩,甚至超过。 这让人,情何以堪? 于是,一张巨大的利益网,就此产生。 百姓家有适龄织女的,需要先征得夫有同意(未订亲的直接跳到下一步),过了一筛,再报宗族同意,这就又筛了一次,然后向当地官府申请,换得一份允准婚龄延迟许可,以避免被官配(如果到了适婚年龄不嫁,官府可以直接为女子指定婚配,是为官配),如此又过了一筛,最后,县府出具票据,再报州府,只有得到州府同意,这女子才可以真正被织造司合法雇佣,如此,又是一筛。 这几筛,让织女原本丰厚的薪水,对折再对折,还对折。 拿到手的,最多不过总额的三成,而已经订了亲的,还得从这三成薪水中,再抽取一些,堵上夫家的嘴。 夏惠吉在演讲时说到,“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江南数十万织女姐妹日夜劳作,苦不堪言,微薄薪酬、度日如年”,还有“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狗屁”、“官府不作为,甚至参与逼迫,致使无数未婚女子不得不以自梳逃避”等等,虽有夸张,但基本属实。 只是夏惠吉显然不知道,太平府及周边织女的境况,在大将军府治下是不存在的,由于交通的不发达和女子终究不能随意出门远行,导致了消息的迟缓,夏惠吉甚至不知道,大将军府治下女子已经顶了半边天。 但有一点问题是共同存在的,那就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毫无争议。 吴争之所以眉头越皱越紧,不是因为心中正义,更不是因为这事将织造司牵了进去,而是因为,夏惠吉说的是实话。 实话,最伤人。 吴争绝不相信,吴小妹会参与到此事之中,先不说吴小妹外刚内柔、心存正义,就说以吴小妹如今手中财富和权力,已经不需要去用这种龌龊的方式敛财,况且,敛的还是几乎可以忽略的“小财”。 吴争最为头痛的就是,夏惠吉最后竟“威胁”自己,如果此事吴争不能解决,她便要号召太平府织女罢工、并以“自梳”来对抗遭遇的不公。 看着一本正经的夏惠吉,吴争确实是头痛了。 吴争不是不想去解决或者缓和这种矛盾,事实上,有着后世记忆的吴争,更想让治下百姓丰衣足食,这一点,勿容置疑。 可问题是,矛盾的产生和解决,如同剑的两面,伤人必伤己。 所涉其中的,不管是受害者和是迫害者,都是百姓,也就是说,这矛盾不能定义为敌我矛盾,而是内部矛盾,那么,就无法用雷霆去扫平一劳永逸。 这样一来,解决矛盾就需要无限的精力和时间,这是吴争现在最缺少,也最不可求的。 以上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吴争不管是以吴王,还是大将军的身份,都无法插手太平府政事,太平府,是朝廷直隶的。 所以,夏惠吉这一记“将军”,直接将吴争逼到了墙角。 吴争无奈地,以一种尽量温和的、不至于吓倒夏惠吉的语声,说道:“此事……太过复杂,你一个女子,还是不管为好。” 夏惠吉瞪眼道:“我是郡君!” “你是郡君不假,可这只是爵位,不是官职……。”吴争无奈地摇摇头道。 “我哥是卫国公、少师!” 吴争眉头一蹩,随即放开,劝道:“你这是在坑你兄长……此事牵扯之广,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最紧要的是北伐……如果因为此事,引发了不可控之事,那……后果不堪设想。两害相权取其轻,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 夏惠吉却是不听劝,她坚持道:“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这话出自宋朝宰相赵普给宋太宗的折子,原话是,“……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可这话被吴争听了,就有一种下意识地排斥感,他沉声道:“相较于被异族的凌辱施虐,这事对百姓的伤害为轻,甚至可以说,受害者也仅仅是太平府织女……如果本王插手此事,势必引发与朝廷、朝廷治下各府县及这些府县中的旧官僚体系的对立和矛盾,这后果孰轻孰重,你应该想得清楚。” 吴争确实是苦口婆心了,在他看来,太平府织女确实受到了迫害,但还至于危及生计,也就是可以缓缓,等到北伐功成,再来化解各阶层矛盾也不迟。 如果此时因此事而引发更大的矛盾,是为不智,同时,真要激化了矛盾,那么很可能织造司进入不了太平府,那么织女就会失业,伤害更大。 但夏惠吉显然不领的情,她愤怒道:“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话是你说的……明知百姓受害而无视,便是尸位素餐……此事若不能得到公正的对待,我便引太平府、各州县学生向朝廷上书!” 吴争不仅也有些恼了,沉声喝道:“放肆……你一个始及笄女子,也敢在本王面前枉论国事?看来是你兄长太纵容你了,以至于你敢如此无礼!” 夏惠吉被这一声吼,也吓了一跳,突然变了脸,她眼一红、嘴一瘪,泫然欲泣,“你就会凶我?!” 吴争这一声吼出,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心中就算烦躁,与一个女孩子较什么劲? 按理说,夏惠吉指证并不虚妄,也就是说,应该有功无过才是。 想到这,吴争忙换了一张好脸,安抚道:“不是我不愿意为太平府织女做主,事实上,大将军府治下,并未出现象太平府这般龌龊之事……你兄长想来已经知道此事,却不曾插手,或许是顾及到我的颜面,但更多的是,他也明白此事牵扯太广,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