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四十六章 曲终
“我从没有想要害你,更勿论杀你……我只是想着,将士在前方为国浴血奋战,后方起火了……得灭!这才有了后面的布局,你窜掇小妹,小妹确实告知了我……确实是我让小妹答应带你回京……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想做到何种地步……所以,你们谋划在先,我反制在后……你的指责,没有理由!” 说完,吴争转身大步向殿门走去,“既然你回在到了皇宫,也有复辟之意……我不拦你……别伤害她们二人……好自为之,保重!” 身后,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吴争……你死期到了……!” 寒光乍闪,飞虹如电。 朱媺娖用她仅存的右手,执一柄短匕,和身刺向吴争的后背。 吴争闻声,转头。 脸色剧变。 下意识扭腰,抽剑……挥剑! “叮”,朱媺娖手中的短匕被格飞。 “你杀不了我……。” 吴争的话嘎然而止。 ……。 “如果……上天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怎么选?” 朱媺娖死了。 死在吴争的怀里。 她死得很安详,这便是她自己的选择,在杭州的三年间,艰难做出的选择! 我活着一日,便不能任你胡来! 这是朱媺娖在她兄长灵前立下的誓言。 誓言不可破,若破,人死! 朱媺娖下了一盘大棋,以皇帝、宗室和无数“大明忠臣”,包括她自己,下了一盘大棋。 这世道太乱了,须治。 如何治? 皇帝不行,宗室无人,“大明忠臣”靠不住。 不破,不立! 朱媺娖把这盘棋中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当成了祭品。 她,成功了!她死了,天下再无挡吴争之人,而且,宗室也保住了。 她知道,吴争,不争! 怒其不争! ……。 吴争本不想杀人,特别是杀这个……苦命的女人。 就算当时憎恶她的用心险恶,吴争也下不了亲手杀她的决心。 然而,朱媺娖还是死了。 自己想死,谁来拦不住。 朱媺娖终究是死在吴争剑下的。 因为,她想死在吴争剑下。 这世上,很难有大长公主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所以,她,如愿以偿了! ……。 朱莲壁,也死了。 他死在朱媺娖之前。 朱媺娖前往奉天殿前,下令用一条白绫送朱莲壁上路。 吴争看着朱莲壁已经被盖上黄绫的尸身,心里百感交集。 相较于大长公主的安详,朱莲壁的遗容太过狰狞。 也对,他死得不甘心哪! 周思敏跪在吴争脚下,哭得双眼红肿,成了个泪人儿。 “殿下她……她早知道宗室无人、靠不住……殿下更恨自己非男儿身,无法继承宗庙……观如今天下之乱局,唯夫君可以收拾……殿下也知道夫君为难,她也不能眼看着宗室遭受夫君屠戮……这才想出此计,以她的命,助夫君登上大位……!” “妾身并非想要背弃夫君……只是,殿下乃妾身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又是妾身君上……大错铸成,请夫君责罚为妾!” 吴争郁闷得想杀人! 是啊,皇帝被她杀了。 乾清的太监、宫女们都看见了、参与了。 弑君的罪名,她抗下了。 在通往奉天殿大位的道路上,挡在自己面前最大的障碍,被她一手扫清了。 吴争又怎能受她的恩,去杀她的族人? 好算计! 当初是她,劝说她的亲兄长逊帝朱慈烺自尽,逼迫吴争不得不主动离京以示清白。 正是这件事,让吴争心中涌起一股恶寒,对她敬而远之。 更让吴争心冷,再无意扶明室。 可现在,她用命为自己搭了一座顺利通往至尊宝座的桥,让自己不得不领情,连拒绝都不可能。 吴争苦笑着,心中的痛苦,却如此地煎心。 ……。 吴小妹一直木立着。 脸色苍白、憔悴,目光呆滞。 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在吴庄吴老爹第一、她第二的风采。 吴争无法安慰,也无言安慰。 吴争心里内疚万分,让一个明知自己身世的朱家血脉,去给朱媺娖、宗室挖坑,这事,吴争知道自己做得太狠心了。 可吴争是真不知道,朱媺娖竟给自己和宗室们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给自己送了这么大一个礼,沉得让吴争无法呼吸的,大礼! 想到朱媺娖在文华殿中,领悟到吴小妹在奉吴争之命,反给自己挖坑时,吴争能体会到朱媺娖心中的那般痛苦。 可她,还是决定,去死。 这是怎样的一份决绝啊?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 望着殿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吴争感到疲惫,心累! “启禀吴……吴王殿下,首辅大人……没了!” 当一个太监颤抖着身子,用一种想哭不敢哭的语调,在殿门口报丧时。 吴争整个人都僵住了。 今日,死的人,太多了! ……。 黄道周自尽于谨身殿西侧,后右门外的转角处。 他用自己的裤带,在树上打了个结,把自己挂了上去。 按说,禁中内侍众多,会有人发现。 可惜,今日与往常不同,太乱了。 谁也不会去留意一个转角处有人上吊自尽。 待被人发现时,早已不得救了。 黄道周是留下遗书的,也对,不留不足以正其名嘛。 读书人,无非是为身后清名。 他的遗书字不多,八个,“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他或许是早已有了死志,只是不甘心。 非得尽最后绵薄之力来辅佐明室中兴吧。 其实在谨身殿劝朱媺娖调动禁军对东城兵马司用兵时,黄道周心中已经有了预判。 这个结局,并不出乎意料。 闻讯而来的吴争,就站在黄道周的遗体前,百感交集。 黄道周的遗体已经被放倒,盖上了素布。 可吴争的记忆,还停留在了当初渡海救援隆武时。 这是个能臣、干臣,却也是一个愚忠之人。 这不怪他,几十年来,早已在他的心中形成了天地君亲师的纲常,对于一个象吴争这样出身白身的乡野小子,又怎能合乎黄道周效忠的资格?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吴争仰头呵呵一声,将手中纸张揉成一团,弃之一旁。 旧的,已经过去。 新的,就要到来。 谁是贼? 谁是汉? 后世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