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六十五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二)
吴三桂长吸一口气,突然之间,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变得不一样了,仿佛打了鸡血一般。 “吴王言之有理……吴某英雄一世,没理由死到临头,做了狗熊!”吴三桂站起身来,平视着吴争,“虽说吴王麾下北伐军,收复顺天府已经只是时间问题……可吴王想坐上太和殿尊位,怕是不易!” 吴争神色不动,静静地听着。 “方才吴某说了,派胡国柱、郭壮图等人另有要务……吴王可知他们去了哪吗?”吴三桂自问自答道,“除了夏国相去了杭州府,胡国柱去了凤阳府,而郭壮图去的是应天府!” 吴争脸色一变,“你在诳我?” 吴三桂闻言惨笑,“到了这时候,吴某为何要诳吴王?” 吴争厉声道:“朱以海在杭州登基,有意延揽你的关宁铁骑,以抗衡北伐军……这我猜得到,可凤阳府、应天府,他们怎可能与你……苟合?!” 吴三桂眼中带着一丝嘲讽,看着吴争,“吴王太过自信了……在宗室、利益面前,没有什么事不可随手抹去……当时,吴某手中尚有七八万大军!” 吴争盯着吴三桂,许久,冷冷道:“去凤阳府……孤还能勉强相信,去应天府……孤不信,当时是朱以海延揽于你,可如今新君怎会与你这等汉奸……?” 吴三桂突然开口打断吴争的话,“吴王莫要忘记,新君只是个不足二十的小女子……朝中许多事,不是她可以掌控的!” “那……是谁?” 吴三桂慢慢吐出两个人的名字,“廖仲平、徐孚远。” 吴争脸色阴沉得要滴水,“不可能!廖仲平虽说位列军机、掌控左营,可亦无法左右朝局……徐孚远更不可能!” “期号财加上留守凤阳府的广信卫呢!”吴三桂悠悠道,“虽说吴某被济尔哈朗那老贼出卖,关宁铁骑主力,在山西镇被吴王伏击,损失殆尽……可若非李定国不计代价,强攻西安,但凡让吴某有一丝喘息之机,恐怕吴某此时兵锋已至河南……!” 吴争心里震惊,不,是惊骇! 若真按吴三桂所说,吴三桂占河南,李过广信卫占凤阳,廖仲平据沿江,再加上应天府中禁军、右营,这相当于江北沿江整片土地,皆被封锁,那此时自己和正在收复顺天府的诸卫,就真正被拦腰截断了。 失去了来自江南的补给,若是清军再反击,后果是什么,想想都可怕。 好在这只是假设,已经不可能出现了,吴争心有余悸地暗暗庆幸着,“可我不明白,如此大的局,真正的主谋是谁……显然,你吴三桂成不了这个主谋之人,因为你没那资格!” 吴三桂点头道:“吴某当然没那资格……但大长公主有!” “你是说,是大长公主延揽了你?” “是。”吴三桂叹息道,“若非是大长公主,试问这天下,还有谁值得吴某甘心屈从……可惜啊,大长公主突然薨了……这一切部署,皆成了一个死结!” 吴争突然明白过来,敢情,在自己坚定北伐之时,身后有一张巨大的网,已经为自己布设下了。 可这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朱媺娖突然死在了自己的剑下,使得这个局,缺了一个按下总开关的人。 然后方国安、陈子龙在杭州城突然发动叛乱,接着钱肃乐突然接朱以海上岸……这一切,极可能就是这个局之下的各个分支,可就因缺了总控之人,变得散乱不堪,被轻易瓦解。 可吴争依旧惊骇于这个局的规模,等于是将建兴朝近半数的军队,都囊括了进去。 看着吴争的神色,吴三桂轻叹道:“吴某再送吴王一句话……虽然没有证据,但吴某可以断定,此时围攻顺天府的北伐军中,一定有大长公主布下的内应!” “谁?” 吴三桂摇摇头道:“吴某不知。” “那你这判断……从何而来?” 吴三桂稍一迟疑,道,“因为当初约定,在吴王率军入京之前,将吴王挡在城外,以待新君入主太和殿……从这点上就可判断,能阻挡吴王入城的,该是此时围城北伐军中一部,且必定是北伐军中主力,否则,难以阻挡吴王。” 吴争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一直不信,不愿意信,可现在,将莫执念、吴三桂的话相互一印证,答案不言自明。 吴争木然挥手,“你可以去死了!” 吴三桂大急,嚷道:“吴争,你答应留吴某一子……!” “你放心,留你诸子中,年纪最小的。” 吴三桂终于吁了口气,“……多谢!” ……。 在拱极城被击退的博洛,眼见大势已去,又无法真正掌控城中数十万军队。 博洛不得不主动率军向关外撤退。 他能带走的,仅只有八万余众。 在博洛走后,城中二十多万军队,随即开城门向北伐军请降。 建兴三年,十月十八,午后。 陈胜所锐士营、池二憨率第一军首先入城,控制了城门。 顺天府收复。 十月十九日凌晨,沈致远率麾下枪骑入城,午时,钱翘恭率风雷骑入城。 诸军会师在城中欢宴。 当夜,陈胜率锐士营、池二憨率第一军,突然包围了沈致远、钱翘恭在城中的临时营地。 沈致远、钱翘恭被俘! 在宣布了监国吴王令之后,风雷骑随即配合锐士营、第一军合围了驻囤城外的枪骑营地。 十月二十一日。 顺天府光复的消息传过长江,在万民沸腾之际。 夏完淳于滁州会见廖仲平,在饮宴之后,羁押了醉意朦胧的廖仲平,同时,建阳卫急行军至凤阳府,缴了城中留守广信卫的械。 十月二十二日。 已经在杭州城滞留四年之久的忠义夫人高桂英,被宋安率长林卫悄悄控制起来。 十月二十五日。 晋王李定国,在西安城中扣押了前来商讨西进计划的李过,城外广信卫根本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 而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吴争已经悄悄渡江,进入应天府。 前后七天,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但消息并未被泄露。 应天府中的新君朱辰妤及朝堂,对此竟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