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真相与疑云
秦国的天牢,坐落于秦王宫东十里槐树坡,这里方圆5里之内都没有人家,不仅没有人家,也很少树木。 空空荡荡显得异常荒芜,虽是春季,这里却看不到半分春天生机盎然的景象,一到晚上,连狗都不敢从这里经过,天牢里不时传出来的惨叫声,让偶尔路过的行人无不心惊胆战。 已是午夜,无星无月。 白起抱膝坐在草堆上,背后的剑伤让他紧压在墙上,好缓解背部肌肉痉挛产生的痛楚,他嘶嘶吸着气。 透过昏黄的油灯,眼前地面爬动着一只老鼠,这老鼠不知多少天没吃东西了,瘦得皮包骨头,每爬一步都要身子左右歪一下,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白起原本想一脚踩死它,可看到它这副可怜模样,便把手中破碗里那一只发黑的麦米饼朝老鼠滚过去。 那只老鼠瑟瑟发抖的挨近,鼻子嗅嗅,居然一瘸一脚的爬开。 这一幕让白起不禁笑了起来,这一笑肋骨又疼得厉害,上次的伤其实并没有完全好,经过这一番打斗,他刚接好的肋骨又重新断了,他剧烈的咳嗽,嘴角一道细线蜿蜒的流了下来,他用舌头一舔,又将这血迹舔了个干净。 他身子晃动间,手脚上的铁镣出叮当作响,让牢房越发寂静。 “爹,伯父,孩儿虽然未为你们报得大仇,但是也去了那家伙的半条命,很快就要去地下团聚,真是痛快!” 这离十六岁还有四个月的少年抖着身上的镣铐哈哈大笑。 他笑声渐渐停息,而一阵脚步声,却由远及近越发清晰起来。 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接着是开启铁门的声音,一盏昏黄的灯飘了起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劳头,眼角有颗硕大的黑痣,原本他一脸凶相的他此刻却是点头哈腰,躬着身让一个清瘦老者走了进来。 这清秀老者目光犀利的盯着白起的脸,想走近一步,那牢头在一旁急忙提醒道,“相爷,这人就是个凶蛮子,别走得太近,小心被他咬了。” 商鞅停下,坐在牢头准备的一个木凳子上,就这样沉默着看着白起。 “你是商鞅?”白起撇了撇嘴问,“听说秦国百姓对你恨之入骨。” 他话未说完,就被牢头狠狠抽了一个嘴巴子,伸手提起他的领子,“兔崽子,敢对相爷无理。” 他正想又甩一个,却看见商鞅皱着眉头,于是慌忙放下白起。 “你先出去,在大门口候着,我有话问他。”商鞅看着白起的脸说道。 “小的告退。”牢头自是退下。 …… 墙角上的油灯忽明忽灭,商鞅的脸上一半是光明另一半被黑暗淹没,白起的脸上也是如此。 他重新抱膝坐在墙角,下巴扬起,带着一点嘲讽的笑容,既然来到天牢,他就不准备活着回去,对自己而言每活一天就是赚了。 所以,他无所畏惧。 …… “你爹还好吧?”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商鞅突然开口问道。 白起的瞳孔一缩,随即脸上恢复了平静,冷笑着开口,“相国大人,你是对我说话吗?” 商鞅看着他,嘴角似乎也笑了笑,“当年老夫和你父亲白远将军曾经是一对战友,河西一役,打得魏军丢盔弃甲,那晚真是痛快之极,很少喝酒的老夫第一次被你父亲灌醉了。” 说到动情之处,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满脸追思之意。 白起脸色终于变了变,不屑和警惕成了动容,他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儿子?” “你的眼睛和你说话的语气,跟爹当年是一模一样。”商鞅回答道。 又重复了他第一句问的话,“你爹,你爹他还好吧?” “我爹已是个废人,现在去村口散个步都要我背着她,你说他能好吗?” 白起不冷不热的说道。 商鞅沉默了片刻,见他语气又恢复了最而冷漠,只得切入正题问道: “是你爹派你来的?” “是又怎样?相国大人,你捉了小的,还想去抓老的,劝你别套近乎了,我爹可从来没提过你一句。” 白起用手抓了抓有些发痒的后脑勺,对商鞅懒洋洋的说道。 商鞅闭上嘴,过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爹是不是死了?照老夫对他的了解,如果他还健在,是绝不会让你做出这等行刺秦公的鲁莽之举。” “他死他活,关你屁事!”白起爆粗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在这里磨磨唧唧,比老鼠还让人讨厌!” 不过让他佩服的是,商鞅脸上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么平淡如初,看他的目光依旧如看自己的一个子侄。 商鞅突然笑了起来,“老夫收回之前的话,虽然你的眼睛和说话的神态,和你父亲很像,但是你比你父亲差远了,连报个仇都会杀错人。”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向门外走去,镣铐声哐啷作响,白起试图想接近他却被一个粗铁链牢牢的拴在墙角,“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商鞅回头,用讥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老夫为什么要告诉你?反正你是个将死之人,今天之所以来看你,不过聊尽故人之情罢了。”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除非你告诉我,你背后主使之人。” 他后面这句话,反而让白起安静下来,他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好个老匹夫,在这里等我呢,以后你说的话我半句都不会听,嬴驷就是我的仇人,这人我杀对了!” 商鞅怜悯的摇了摇头,“被人当刀使,还自鸣得意,我真为白远兄感到羞愧,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当初的太子真的想使坏,是绝不会让你知道这是太子的人,你好好想想。” 商鞅一振衣袖,弹去下摆上的一根稻草,沉步走了出去。 哐当一声,牢门被重重关上。 四周又陷入黑暗之中,而白起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商鞅临走前那句话,不停的在他耳中回荡。 他记得在山洞中找到那两块太子大内侍卫的令牌,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留下的?会不会?会不会? 如果自己真是杀错了仇人,而真正的仇人却在一旁看着好戏,地上的父亲和伯父会怎样看我这个人? 他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