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风啊，雨啊，王啊！（一）
…… …… 【这世界上的事情大抵能分为两种，想去做的事情，以及要去做的事情。 但是很多时候，人们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清楚自己要什么。因为人类最没办法认清的就是自己，想看清楚别人很容易，想看清楚自己就要借助镜子。但是说到底镜子中的影像和真实的形象是相反的，所以大概有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没有真正的看清过自己吧。 于是有时候不禁会迷惑，人到底是在做自己，还是在做别人眼中的自己呢？偶尔想要顺应心底的欲望，却因为担忧他人的目光而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心里总归很遗憾。所以“兽”的话，也许真的没错吧？ ——并不是因为“兽性”自己才会欲望高涨，而是因为自己想要实现那些欲望所以才催发了“兽性”。 想要得到，想要去做。 假装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假装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做。 像是伦敦的雾那样暧昧又模糊的，不肯直面自己的真实。 一直一直都，压抑着自己。 所以才会这么轻易的败给“兽”吧？因为从最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做自己要做的事，而不是想做的事。也因此，他才会很简单的在潜意识里认同“兽”的吧？毕竟“跟随欲望”这种事做起来是最简单也最让人感觉愉快的了，何况老实说，他也确实觉得压抑的有些累了。他想念在卫宫家悬廊上和老爹一起喝茶看星星的夜晚，他想念学校里的温柔的学妹与时不时犯蠢的友人，他想念那个雨夜里将穹乃抱在怀里时的温暖。 祭典时的花火，夏日的大三角，朋友与喜欢的人。 他一丁点儿都不想离开这些温暖又珍贵的东西。 他更不想像现在这样子，跑到一个自己压根没听说过的、甚至是遥远到在另一个世界的地方，和一群自己根本不熟悉的人打交道，还要假装不知道那些女孩子在背后是怎么议论自己的。 即使是他自作自受他也觉得很难过，即使“兽性”是出于他自己心底的欲望才“cao纵”他做了那些，少年也觉得很委屈——谁心底没点欲望呢？想吃好吃的、想和漂亮的女孩子亲近、不开心的时候想摔东西，这些很稀奇吗？ 有谁知道他心里这些小委屈呢？他能告诉谁呢？ 所以，与其这么难过的活着，为什么不就这样跟随自己的“本性”，做让自己愉快的事情呢？】 …… …… 心象风景内，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犹如厚重的盖棺布，沉沉汇聚在燃烧的城市上空，雷声隆隆，略有凉意。 “兽”站在勉强爬起来、单膝跪在地上、还处于昏沉之中的少年面前，露出了尖锐的森森白齿，冷冷一笑。 “所以说，看到我这样殴打那个对咱们出言不逊的蠢女人，你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吧？” 【高兴……吗？啊，大概，的确有一些解气呢。】 “也就是说，你这是承认你其实很渴望这样做，对吧？”“兽”露出了晦暗的微笑，轻声的催促道，“所以，就这样和我融为一体——不，干脆就把身体交给我掌控，也没问题吧？” 【……】 “这需要想那么多吗？”“兽”循循善诱，他发觉粗暴的威胁似乎并没有效果，于是转为苦口婆心的劝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又不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不是吗？只是性格发生一点变化——哦，当然不是你现在这样假装冷漠的愚蠢做法，而是更加自然的变化，相信我，这是很正常的变化。即使是一般人，性格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随着时间而改变不是吗？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呢？” 然而正当少年真的有些动摇之时，“兽”猛然抬头。 “……喂，这个女人，你想要么？” …… …… “请您……停手吧！” 正当“十六夜”好整以暇的看着无穷无尽的四元素的毁灭性弹雨对着薇儿丹蒂的所在地无差别轰炸的之时，一个声音在下方响起。他将视线下移，却是吓了一跳。 因为出声的人、兀尔德的模样是在过于可怕了。 站在下方的她，满头白发乍起宛如魔女，眼无瞳仁、只有一片幽黑如同深渊，本来俏丽而带着温柔的面容爬满了蚯蚓似得扭曲的黑色纹路，青筋暴起，好似恶鬼罗刹。 少女无瞳仁的双目直直的凝视着立于空中、cao纵着法阵的魔王，一字一句的说道：“伟大的王啊，请您心存怜悯，宽恕我的meimei！”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的攥住了拳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然而事情似乎没有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十六夜”垂下眸子，似乎是微微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他点了点头，“啪”的打了个响指。仿若云销雨霁，四色的、遮蔽了天空的魔法阵，承载着足以毁灭一片地区的神威，就这样随着一个响指消散于无。 星光与月光重新播撒在大地之上。 此时，被大风、陨石、火焰与流水所侵袭过的那一片区域，还站立着的东西，就只有薇儿丹蒂了。 方圆整整数百米的范围内，全部化为平地。树木先是被风刃撕裂，然后地面上的一切都被紧接着的超低温冰雨冻结，不过片刻之后摄氏数千度的巨大火球就将一切可以点燃的物质都焚烧成灰烬，超高温与超低温反复将地面凝结又崩裂，任何结构在这种狂暴的环境下都撑不过几秒，因此最终的结果是本来富含腐殖质的黏实的土壤被反复的热胀冷缩化为细碎的尘土，这个过程反复几十上百次之后灰尘又被冰雨彻底冻成一大块整体、任由巨大的火球在上面炸开一个个巨大的陨坑。尖锐的剑状陨石林立在这陨坑遍布的冰尘大地之上，宛如另一片森林——“死”的森林。 若非弥米尔之眼是神话时代的传说礼装，若非八能格才能释放的单体守护的法术【瓦尔哈拉庇护所】的效果实在强大，恐怕薇儿丹蒂现在已经成为这片死之森林中的尘埃了。 即使如此，她也耗费了全部的浮游魔道晶体——包括最开始的四颗“原初晶体”，这对弥米尔之眼也造成了一定的创伤，恐怕要修养大半个月才能勉强恢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