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河畔
“正是！”鲁妙子现在在石青璇的心目当中是个十分可靠和亲近的老人，因此一见少年提到了鲁妙子，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顿时弯成两道弯月。 “怪不得呢。”看石青璇的回答，剑君了然地点了点头，“那老头怎么跟你说的？恐怕没说我什么好话吧？” “你们两个果然很像呢。”看着剑君提到鲁妙子时候虽然颇有几分没大没小，但是那语气当中透出来的亲热劲儿却是溢于言表，石青璇不由露出羡慕的目光，“你嘴里的他是鲁老头，他口中你是臭小子。” “哼哼！”十二冷笑，“这怪得了谁？那老头不爱幼，就别怪我不尊老啊！” “真是羡慕你们呢！”月光下一条淙淙小溪出现在两人眼前，来到溪畔，看着泛着月光的溪水，石青璇目露神往之色，“自从娘亲过世之后，青璇再也没能有过这种感觉了！” “哈，那有什么难的？你随在我身边，不就能经常看到了。”剑君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似乎根本没有体会到少女的惆怅，反倒是一脸开心地来到河边，弓着腰摸了块扁平的鹅卵石，侧身甩手，没有用任何的内里，如孩子一般打起了水漂。 “你真的要让我给你捧剑？”石青璇转过头来，看着自顾自玩儿得开心之极的少年，上下打量着，仿佛看妖魔鬼怪一般。 “那是自然！”剑君也愕然地回头，很是不解地道，“我不是在王通的家里就说过了吗？” “可你不是知道我与鲁伯伯交情至深么？”石青璇有种要哭的感觉，刚才白忙活了！ “所以你可以放心啊，冲着老头的面子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啊！”剑君理所当然道。 “你刚才不是说‘若我愿意的话才求之不得’吗？”石青璇深感无力，只觉自己平时算得上聪慧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 “你跟鲁老头关系那么好，我说两句客气话客气客气很正常吧？”凝起眉头，少年摆出一副你真没社会阅历的模样。 “我不同意！”石青璇竹箫一摆，嗔怒道。 “我没说你同意了。不过你说了不算啊！”眼见石青璇开始发脾气，少年已然自顾自地弓着腰摸石头打水漂，头都没回。 “你如此强迫我，就不怕鲁伯伯生气么？”石青璇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他也不能为这个就来追杀我啊！何况他也打不过我！”依旧打水漂。 “你能不能正经一些？！”石青璇终于怒了。 “我哪里不正经了？”听到对方娇喝一声，剑君终于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乱世甩了出去，看着它打出一连四五个水漂然后沉入水底之后，这才站直了身子，莫名其妙地看着石青璇。 “那你为何定要青璇为你捧剑？”石青璇凝着秀眉，定定地望着剑君，似是想要分辨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否在开玩笑。 “我已经说过。跋锋寒乃是突厥人，此来中原乃是为了磨练武技以图来日回转草原挑战毕玄。因此此人自入中原之后便四处挑战。只是此人凶残成性，几个月来，大河上下已然有不下二十位武林名宿死在他的手下，此等人，本君自然不会容他生离中原。而那傅君瑜，更是高句丽大宗师傅采林的第二弟子。那高句丽与我中原血海深仇，以我中原百万儿郎首级铸成京观。单只为此，我便决不许有一个高句丽武者在我眼前苟活！”看着石青璇满是怒气的双眼，剑君毫不在意，只是扬了扬眉，原本的腼腆之色早已不见，之余隐然的狰狞血色，在双目中闪烁。“原本今日，本君便可将这二人尽数斩杀，却不想被你一曲乱了心境，让这二人逃了开去。你可知这二人此次一去，又将有多少我中原武人命丧这二人之手？！” 石青璇从未想过竟然会有男人在自己面前会如此质问自己，不由有些失色。过了半晌，这才幽幽一叹：“青璇只是无心之失，十二少兄便不能网开一面么？” “青璇不必再说！”眼见石青璇示弱，剑君却是长剑一摆，拦住她的话头，“天无私意，伐无私刑，罪剑问生，天谴判死！本君的罪剑天伐虽碎，剑意却永在心中。罪剑不问曾经谁，天谴只刑谁曾经！纵然青璇与鲁老头交情深厚，却也逃不过天眼。夜色已深，便随我走吧！” 看着眼前忽又变得正气凛然的少年，石青璇许是自觉理亏，竟是心下惊悸。但是却又不甘就此束手，不由轻叹一声：“青璇自知鲁莽，日后定当焚香祷告，忏悔己过。只不过青璇真的有不得已的理由，还请十二少兄高抬贵手。” “哎！青璇何必呢？”石青璇不愧乃是当年慈航静斋最杰出弟子的女儿，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箫艺大家，此刻一番话，楚楚可怜，语调中更是隐含韵律，就连剑君，也不由心神晃动，收起了冷然神色，重又换上一副腼腆笑容，苦笑道，“本君又不会把你怎样？何苦呢？再说了，你若有事，大可以跟本君说。本君自会帮你办妥。” 看着剑君转眼间又变成了这样羞涩少年的模样，石青璇的脸色终于变了，一双秀目之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惊骇地倒退两步，震惊而又带着几分厌恶地道：“你……你竟然与他……一样？” “他？”剑君再次莫名其妙了，羞涩不见，反倒是一脸天真地抬起头，好奇道，“谁啊？” 看着少年再次换了一幅神情，石青璇戒备之色更浓，竹箫之上的流苏已然簌簌而动，却是真气已经提起。“果然是这样的！真的是一样！” “哈！我明白了！”恍然神色一闪而过，少年嘿嘿一笑，懒散道，“青璇说的是令尊邪王大人吧？” “呜——！”竹箫一声低鸣，仿佛天音，透人心底。石青璇目露寒光。“你知道他？” “在下自然知道。”随着竹箫低鸣，剑君面色再次一遍，重新换上羞涩神情，“其实，在下的病情，跟邪王大人的病情，只是相似，还是略有不同的……” “青璇不会跟十二少兄走！还请见谅！”石青璇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倒退两步，满是警惕地望着少年。 “不行。”看着石青璇步步倒退，剑君轻轻摇头，身形一闪，已然来到了她的背后。 眼前一花，失去剑君身影的石青璇心下一惊，就在这时，便觉身后传来森寒剑意，不由竹箫一摆向后点去！ 石青璇的武功便如她的人，如她的箫，如她的声音，婉转流动，充满了生机。这也正是当今这个世界上武功的特色之一，总是会与一个人的气质机密相关。只不过，也许在平日里，这样的武功，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对手的心绪情感，会因此发挥出良好的效果。但是如今的情况下，虽然剑君心智因功法的原因而变得脆弱，易受影响，但是对于石青璇来说，却绝算不上什么好事。 原因很简单。剑君是个偏执狂患者。精神病的世界石青璇不懂！ 长剑随手一摆，敲开了石青璇手中竹箫，原本随手待要再用剑面拍击制住对方的剑君，却在音符的敲击之下，面色陡然变化，一股邪气凭空而生，原本温和的剑势也刹那间寒气四溢！ “嗤！”一声轻响，石青璇肩头见红，顺滑的布料半垂而下，温润的香肩露出！ “yin贼！”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如此狼狈的石青璇勃然大怒，手中竹箫更是急速挥舞，一波波音浪直冲剑君中，正待向着对方心口点去，却不想一阵暴虐气息狂卷八方，随即便见少年手中那四尺长的异端剑，挟着狂猛劲气轰击而来！ 剑刃堪堪触及石青璇衣衫便豁然停止，但是期间蕴含着的霸道力量，却毫无顾忌地将石青璇的护身真气轰得支离破碎！ 娇娆的身影无助地抛飞，跌落。衣衫凌乱的石青璇勉励半支起身子，看着月光下步履坚定来到自己身前的少年，花容惨淡，但是气度却犹有几分从容，“剑君十二恨，青璇领教了！” “石小姐这又是何必？”少年面色冷硬，“本君自问俯仰无愧。若是只因小姐绝色无双、箫艺惊人，又背景深厚，便对小姐网开一面，又如何代天行刑？错了便是错了，便要受罚。天不罚你，便由本君来罚！世上生灵无数，因果纠缠，但在本君眼中，不论正邪，只分对错！” 听着少年的冷硬话语，石青璇默然。这样的一番话她从来都未曾体味过。作为慈航静斋最出色弟子的女儿，作为魔门最天才人物的女儿，作为一出生便注定要在正邪之中游走的女孩，她身边的人总是在用正邪之说、道统、门派来说话，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简单，却有这样直指本质的观点。这让她大受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