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定远侯班超在线阅读 - 第十一章 窦妤进宫

第十一章 窦妤进宫

      可当时疏勒军全军覆没,他不得不全力重整疏勒国,重建西域汉军,先将魔鬼张望放在一边,葱岭之上和葱岭以西暂以守为主。他下令旋耶扎罗驻防天池谷,并令驻守在蒲犁谷城的萨里库勒悬度营随时策应护商队!

      这一应急部署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疏勒国满目疮痍,大战之后,当时他班超实在无力清剿盘踞鸟飞谷的张望。

      他与灌藉赶到桢中城后,便一直坐阵商尉府,严密遥控无雷国战局。旋耶扎罗不负众望,指挥护商营、悬度营在冰天雪地中绝地奋战,两个月时间内连续七战,两败五胜,终于将天池谷战线稳固在鸟飞谷东端峡谷中的铁擀关外。战报传来,商尉府一片欢腾,旋耶扎罗则在战报中请兵支援,准备兵出鸟飞谷,彻底解决张望无忧军!

      此时的班超正窘迫之时,手中无兵可援,他与灌藉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暂时忍了这口气。他下令旋耶扎罗停止进攻,坚守天擀关,经营、稳固无雷国,为南方的葱岭商道(注:即今瓦罕走廊)通畅提供屏障!

      葱岭形势刚刚初步稳定,就在此时,雒阳窦府管家窦戈派出宾相(注:门客之首、窦府世族府兵统领)东荷,迢迢万里奔赴疏勒国,他先到盘橐城、北岭州,又一路找到桢中城,给他班超送来了窦固一封密函。

      班超一时颇感震怖,一丝不祥预感挥之不去,帝都雒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在商尉府黄堂内接见了风尘仆仆的东荷将军。都是河西军大将后人,二人见过礼寒喧毕,东荷便急着呈上密匣,灌藉取出缣书呈递班超。

      这是一块白色的窦府制式白缣,小隶密密匝匝,原来是窦固亲笔书写的长函。只见上面写道,“欣闻于阗大捷,既喜且忧。汝当速整麾下汉军,建精干重骑二至三营,以坚城为依托,方可抗衡北虏甲骑。永元波绍可为将,可放手委以砲射、刺jian重任。吾已令妤儿进宫伴君,雒阳山雨欲来,马氏步步紧逼,百官群起难窦氏,老夫人已哀哀西去,窦府风雨飘摇!”

      “陇右羌患难平,扫平羌患是朝廷要务,至少年余无暇西域。于汝而言,或窘困刚始,当咬紧牙关,自筹缯钱,独撑危局。撑过两年,待羽翼渐丰,可先派大将经营楼兰,蓄势养势,东西犄助。彼时或可东攻西守,或可西攻东守,务谋取主动。再择机兵出北道,倘能胜一大国,或将云开日出,局面大变……”

      班超阅完缣书,眼泪喷薄而出。老将军人在万里之外,却对西域了如指掌,长长的缣书末尾,令他“阅后即婪”。班超不敢违拗,他未发一言,先按照窦固缣上令,当着东荷的面,令秅娃儿当众焚毁密函。

      接着,他艰难地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挪进里间。纪蒿已经明白什么,赶紧跟进里间。却见班超已经悲伤不能言,他努力控制着不发出声音,对着夫人泪如泉涌,嗓中呜咽哽咽悲痛欲绝,闭目仰首向天,频频摇头,一任泪水滚落衣襟。纪蒿大惊,一把将丈夫紧紧搂在怀中安慰,陪着他流泪!

      终于,班超控制住自己情绪,夫妻二人离开内室,从后门通过廊道来到秘室。这里是祭室,是西域汉使班超精神的故乡,是他与先人神会的神圣地方。高案上膏油灯长明,案上摆着班氏先人、窦融老大人、左车师傅以及韩融大侠、安德国王、韩珏王妃、陈睦都护等西域先贤牌位。

      班超跪于案后,提笔又在一块木牌上黯然写上“显祖妣窦府越氏平君安丰侯夫人之神位”,然后恭恭敬敬地摆放在窦融牌位侧。

      纪蒿挺着大肚子拈香点燃,然后夫妻二人面向列祖牌位庄重跪下四叩,含泪祭奠了窦老夫人,班超才洗漱整理后,精神凝重地重出黄堂。

      灌藉、东荷和众将都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班超什么也不能说,而是设宴为东荷接风。席间东荷向班超禀报了马氏、窦氏世族争斗的血腥过程,并表示想按照窦固意图留在西域,在汉使团麾下为将。

      毕竟是窦氏门客宾相,东荷气势宏大,他原以为班超会求之不得。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班超却以窦府现在更需要人手为由,风轻云淡地委婉拒绝了他!

      那天朝食后,他和灌藉送别东荷后,遥望着黄蒙蒙的东天,思绪随东荷飞回了万里之外的雒阳城,忧虑着大汉行伍世族窦氏的命运。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西域汉军步步为艰,如果大汉窦氏世族熬不到出头之日,那么他班超在西域的艰苦征战,短期内更难看到曙光!

      疏勒军全军覆没之后,对班超而言,是一段极其惨淡的艰苦岁月。帝都雒阳城在过去几月中发生的大事,已经令他心惊rou跳。他心里愤怒、焦躁,窦固需要西域汉军尽快打开局面,以堵言官攻击奏疏,可他班超现在却无能为力。窦氏面临灭顶之灾,可他同样爱莫能助!

      ……

      汉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八月十五日,帝都雒阳窦府。

      今年雨水勤,麦收和秋种刚毕,进入七八月份门槛,天象被捅漏一般,中州平原大雨连绵,伊水、雒水沪期到来,京畿各郡县沟满河平。雒阳城内各池苑河道全部水涨漫堤,汉宫内外,天渊池、九龙池、芳林池无不高涨,水势如鼎沸欲溢。

      这是个极特殊的年份,大雨断断续续地一直下了两个月。到了夏尽秋初的七月末,依然不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没有一时一刻消停。

      阴历七月二十三日,天上乌云沉沉,伴着一道道惨白的闪电,伴着哗哗啦啦的暴雨声,炸雷不时在雒阳城上空炸响,惊天动地,连铜驼街两侧的商铺都匆匆歇业,吏民们躲进室内,关门闭户犹胆颤心惊!

      此刻,在步广里窦府上院黄堂内室,窦老夫人静静地躺在锦榻之上,头枕玉枕,身着寿衣,上覆紫色锦薄被,零乱的鬓发已梳成髻。她气息奄奄,如油丝一般。面色惨白,仿佛似深睡。内黄公主刘文灵、长公主刘中礼、沘阳公主刘小翰、班府老夫人、班超师母夜玉等人,都焦急地围在她的榻边。

      室外一声炸雷响过,长公主刘中礼打了一寒颤,焦急地看了一眼沙漏,小声问道,“孟孙归否?”

      沘阳公主起身匆匆走出内室,进入厅堂内看了一眼,便又回来禀报道,“祖父尚未归!”

      厅堂上,司隶校尉部别驾从事窦戈、已经退养的前御史中丞薛池、高密侯邓震、侍中邓训、骑都尉耿忠、骑都尉刘张等数十位朝廷重臣,都默默无言地静坐堂上各案后,如临大敌。而堂下,窦宪等窦氏后人百余人,与班固、班雄、雁旋、邓尧、冯菟、曼陀叶等班氏后人数十余人,都静静地跪于堂下,倍伴老夫人走完最后一程。

      忽然,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闪过,瞬间头顶传出一声连绵炸雷,惊天动地,摧枯拉枯,延缓不绝,仿佛天地即将倾覆,狂风摧动大树发出连天声响,令堂中众人胆寒心悸,浑身寒颤。刹那间,又雨如瓢泼,哗哗啦啦地连天雨裹着狂风下将起来,无休无止,扫荡着世界。

      就在这时,大鸿胪窦固在四名鸿胪寺郎和几名窦氏门客相伴下,挟着一身风雨冲入黄堂,并匆匆走了过来。

      “孟孙……怎样……”

      高密侯邓震、薛池等大臣猛地站起,急忙迎了上去。窦固惨白的脸上,白须飘动,走到堂中案后坐下,端起案上耳杯啜饮了一口,这才幽幽道,“皇上未提起奏章事!”众人闻言,一一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但他们高高提着的一颗心,仍一一高悬在胸口,堵得慌。

      大汉行伍世族窦氏一室仓皇、一夕三惊,皆因朝廷重臣、五官中郎将、一言九鼎的马严,两个月前给太后的一份密折,它揭开了建初二年雒阳众世族血腥围剿窦氏的序幕!

      汉明帝刘庄驾崩后,太子刘炟即皇帝位,便纳司空第五伦等人言,行宽松之政,举国赈灾,与民生息。罢伊吾屯兵,全面放弃西域。免薛池御史台辅职位,由太后堂兄马严为御史中丞。马严履新后随即上书,免除凉州刺史尹业等三十一个朝廷要员。

      接着,马严又兼任五官中郎将。他是个谦谦长者,一心谋国,铁面无私。在冷酷地参下一大批官吏后,又为朝廷推荐一大批贤能之才,并为一批因楚王案受牵连官员申冤,均被刘炟采用。马严任御史台首辅这一段时间,朝廷内众臣和各郡国官吏无不战战兢兢,政风为之凛然!

      马太后从北宫的长秋宫(注:北宫皇后所住永安殿俗称长秋宫)搬到北宫以外的永安离宫后,永安离宫便成为太后宫,俗称长乐宫。马严又并行长乐卫尉事,可谓位极人臣,恩宠有加。

      马严温仁持重,曾素为先帝刘庄与马太后倚重。没有人会想到,或许太后与新皇刘怛都没反应过来,他们断然不会想到祸从马严起。此时位高权重的马严,在扫清了外围后,便突然掀起了一场讨伐窦氏的暴风骤雨!

      本来,因汉明帝刘庄弥留之际曾叮嘱马后与太子刘炟,窦氏是大汉柱石,“灭匈奴者必窦氏也”,因此当朝中众臣鼓动新皇刘炟封赏马氏外戚以抵消窦氏权威时,太后坚决予以反对。兄长马严、马廖也看出马防、马光嚣张跋扈不堪重用,于是也支持太后限制外戚,反对封赏马氏。

      刘庄驾崩后的大汉帝国,马氏独享贵戚地位,窦氏以军功辅国,朝廷与各世族都相安无事。但是,这一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令马严开始对窦氏下手,原因无他,皆因窦妤、窦洇得以进宫伴君!

      窦氏、梁氏二对姊妹花同时被掖庭相工选中,同时进入永安宫侍候太后,这令马严顿时如大梦初醒,越想越怕。于是,在帝都雒阳阴雨绵绵的夏秋季节里,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但却暗流涌动,电闪雷鸣。一场关系窦氏、马氏生死存亡的世族较量,一时牵动着朝野各方,左右着帝国朝局的走向!

      一时间雒阳各大世族、朝廷各衙门、国中各郡国都被卷入其中,可谓地动山摇,人人自危。窦氏走到了风口浪尖上,生死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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