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章、凭高迎风啸山巅
杨普雄听部下惊呼,回头看时也是脸色微变。汉江上都是他从襄阳带来的运兵船和战船,从襄阳出来时紧紧咬住湖广行省平章政事桑哥的坐船,逼得他根本未敢在均州停留,一路逃窜入陕。攻下均州前,这些船只一直用来封锁均州北门外的汉江水路,昨日终于全歼城内元兵。自此汉水以南、襄阳一路再无可抗的对手,但粮草早已告罄,今天出来搜罗,剿灭龙巢山上的贼人只是第一站而已。 他心下惊疑,想不出谁能此刻烧了他的战船,城中侦骑知他在这里,竟然无人发讯号或前来禀报,想是还未发现敌踪,马上挥手命人带一队兵马返回查看。 只听半山上有人笑道:“哎呦,你家战船的衣服快被脱guang了,这是谁在天完的江面上厮混,也不知交税了没有?”诸农回头看,原来是司徒千钟走过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扔了酒坛子,手里换了个葫芦,时不时的闻一下。诸农一乐,指道:“哪有哪有,你看,周围无人,那些船可能昨晚喝多了,自己在乐呵也说不定啊。” 司徒千钟从来都是嬉笑怒骂,哪管对方是何门何派,诸农听着解气,他也当然不惧,心道:“得罪了杨普雄,恐怕今日红巾军不能善罢甘休。不过又能如何,敢到我这里刮钱刮粮,真是头一次听说。过会打起来时,我先丢几块石头,然后找个空子冲下去,先捏死这厮再说。” 山路上的杨普雄听着心下恼怒,冷哼一声,只是当前心思全在汉江上,心神不属,倒没立刻下令攻山。他离开石门远些,身后一名亲兵登上山路旁的大石,远远眺望,只见远处火光中,一艘艘船上的白帆碎散,桅杆倒下。诸农也在山上看戏,却没看到两方混战。江上船都是红巾军的,没一艘属于旁人,却一条接着一条起火倾覆,真如喝多了集体自杀一般,他看了半天,也不由瞠目结舌,不明所以。 突的城中一只烟花冲天而起,司徒千钟晃头道:“来了来了。”转头再看山门前杨普雄,只见他再不理山上,已然率人掉头回城。待他们这队兵马到了山下时,诸农终于看到从北边山后的江面上顺流直下,行来数百条船。有些船已靠岸,从船上下来一队队的元兵,有些船则围住那些还未着火的船只。 诸农叹道:“他们怎么不早来些,害得我赶工赶的这么辛苦,又险些被人揩油。”他让隐藏在门后山路两侧的手下收队回山,口中不停叹气。司徒千钟道:“你叹个什么气,对面可是元兵在打汉人。他们若没粮,也一样过来收你的税。”诸农恶狠狠地道:“都不是好人,谁都想抢我的东西,你不是说八人就能拿下徐州么...”他挥挥拳头:“等下我们也去打均州吧。”司徒千钟连忙摇头,道:“我饿啦,没力气,刚才过来是要跟你说,山上没粮了。” 诸农楞了一下,道:“这么快没了,昨天阿鲁还打来两只蹄鹿。”其实他早晨自己也还没吃饭,就碰到山下来人找麻烦。 司徒千钟本来还指望他劫来人质,好换些粮草,此时却愿望落空,怒道:“这山上有一百多人,有人连蹄鹿毛吃不到。”诸农想想,似乎昨个自己吃的最多,司徒千钟却是把自己那份分给几个工匠年老的家人,自前几天就开始闻这葫芦了。 这几天忙着干活没有注意,山上人多粮少,确实已经快顶不下去了。他寻思片刻,一指山下,道:“外边的仗怎么也要打上几天,我们又得几天清闲。前边石门立的确是不好,待我装好它,免得伤人,然后就去武当山弄点粮食。” 诸农带了几个工匠下山,一边走一边心想:“原本等着别人求,转眼便变成去求人,这****的世道,果真有钱无处花,填饱肚子都难。”心情不好,手上自然无力,弄了一个多时辰,才将石门固定好。回到山上,准备叫人与他同去武当山,却见人人都在望向均州方向。转头看去,只见山下一片混乱,远处大批人马在追逐厮杀。他奇道:“这是怎么个攻城法啊?” 黑刺在一旁答道:“元军一上来城就破了!红巾一半在巷战,一半已经逃出来,刚才那厮不行了。”诸农一愣,仔细看去,果然如此。这一月来,山上众人居高临下,见惯了厮杀,黑刺等人本就是行伍出身,进退看得分明,连诸农也能看出几分意思来,双方势态如何。司徒千钟接道:“元军一方肯定来了不少好手,先潜到船上放火,再趁乱混入城中,等船上的元军上了岸,竟然同时打开三个城门。”他指了指下边西门外的战场,道:“上岸的鞑子有的都抢在那杨普雄之前进城,这城如何守得。半个时辰前杨普雄进城后马上又退了出来,正在和部众从西门往外撤。” 诸农道:“糟糕糟糕,不会再打到我们这里吧,我们帮谁都不好,跟谁拼命也都拼不起。”他骂道:“奇了怪了,蒙古兵打得这么厉害,怎么不早来几天。”司徒千钟道:“鞑子官场派系林立,迟到一些,便消弱了对方的势力,也没什么奇怪的。先撤出城的都向南边的武当山去了,应是去和房州的张定边部会合,打不到我们这边。”诸农道:“哎呦,鞑子追啊追,岂不会去打武当派去了。”司徒千钟笑道:“魔教的义军自然死都不会求武当派的庇护,鞑子也不回公然去攻打紫霄宫,那是忽必烈拨银子重建的,打坏了又有什么好处?”诸农稍稍放心,笑道:“你对鞑子很熟啊。” 司徒千钟一仰头:“酒鬼也曾是至治三年的进士,与那山东赵伯坚是同期,对这元朝官场自是比寻常武林中人清楚的多。”他晃晃头,叹道:“莫提当年,莫提当年,此事道来至少要酒三坛。”司徒千钟手虚捞一下,回头道:“你不是说去找粮么,还在这里做什么。” 诸农道:“原来是司徒大人,小的这就去,鞑子要是攻上来,您老就降了吧。”司徒千钟笑道:“快去快去,迟了要饿死人了,山上有地契文书,怕个鸟事。” 诸农肚子也在叫,看山下乱兵处处,叫人同往倒是不方便。山上有高铁哥等人守着,一时也不虞担心,自己收拾挎包,一路下山,直奔武当山去了。他这几个月也进过武当山逍遥谷看风景,路程不远,想是晌午前可以到紫霄宫蹭顿饭吃。世事变化,如今肚子要紧,走一步算一步吧。 一下山,诸农展开轻功转向南,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武当山脚下,越一个丘陵,突然听到前面有厮杀之声。抬眼看去,一队元兵卡在道中,正堵着向南溃退的红巾军。那红巾军一拨一拨的冲向元军,也极是勇猛。诸农看看局势,自己若不想直冲过去,非得爬道旁边山上不可。
他身形不停,径直从那些人后边绕路上山,走到一半,不禁咦了一声。只见前边有乱兵中,有四个灰衣大汉正围攻一个青衫人,五人身形变换,从谷口一路斗到山坡上,身手都相当不弱。那青衫之人很是眼熟,正是刚才要找他收税的杨普雄。 那四个灰衣汉子二人持杖,二人持刀,武功均是不弱,前后夹击之下,杨普雄左支右拙,身上被划伤几处,已是不敌。红巾军的船只被焚毁,元兵转眼便从三面入城,他带着残部从城中冲出,一路撤到此处,不想元兵竟早有埋伏。杨普雄暗自咬牙,一月来征战不停,本想一鼓作气攻入陕西,到头来却是白忙一场。他心中气苦,猛地架开左手打来的钢杖,横刀劈对手小腹。那人身形微退,翻杖抵住,后边两把钢刀已经直劈过来。 杨普雄大喝一声,逼住对手兵器向前直冲,另一人手持钢杖拦腰打来,杨普雄刀锋翻转,压住对面之人,腾身而起,避过钢杖。被他逼住之人一个铁板桥,双手持杖,也喝了一声,将杨普雄猛地向上一托,身后执刀的两人身形不停从他身上双双跃过,挥刀斩向杨普雄的双股。 杨普雄身在空中,回剑招架,却只能挡住一刀,眼看一条腿便要被卸下来。只听两名执刀大汉一声惨呼,来势顿止,竟从半空直跌了下来。杨普雄身形落地,回身便看到刚才用钢杖托起他的那人躺在地上,胸口站着一个和尚。地上两人趴在那里生死不知,剩下那名灰衣大汉站在一旁,手持钢杖凝神戒备。和尚从地上那人胸口上走下来,对他笑道:“收税的,这回被打了吧。” 杨普雄一怔,这声音听起来耳孔里边就有些痒,他虽然一路打来有些昏了头,但还是马上想起,对面的正是早晨山上贼人的首领。拱手道:“原来是沧浪堡的朋友,多谢援手了。”诸农挥手道:“只是路过,想来告诉你一声,我穷的很,下次你回来时,别再上山要钱了。”他身形微晃,已经到了另一名执钢杖汉子身前,那汉子大惊,退后一步,举杖横扫,诸农一把抓住钢杖,那汉子手上巨震,胸口恍如被大锤撞了一般,眼前一黑,身子缓缓软倒。诸农和他错身而过,直上山去了。 诸农见这队元兵中,只有四人是好手,杨普雄缓过手来,肯定能冲过元兵拦截,也不在停留,还是找吃的要紧。他从山谷右侧上去,也不下山,顺着山脊奔行,不一刻就到了逍遥谷上方。凛冽的山风中,周围耸立的群峰,潺潺的溪流,俱都擦身而过,回想起当初在天山上被百损一路追赶的情景,竟仿佛昨日。他越奔越快,身体中内息澎湃,运行于周身,畅快异常,如同徜徉于山风之中,只想无拘无束的长啸天外。 他心中所想,口中啸声已起,真气鼓动下,霎时间满山皆闻。长啸声中,诸农已经越过武当南岩,远远望见半山上的紫霄宫群殿。山中练功劳作的武当派众人闻声,纷纷抬头向山巅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