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路
自从将生意交给儿子和儿媳打理后，李翰旭成了真正的太上皇，却也落得清闲。既然没事做，就得找事做，李翰旭就将孩子们的教育放在了第一位。无聊之余，他总会坐在书房看高甲给三个小孩教书，偶尔也会指导或评价一番。 和往常一样，李翰旭正在听几个小孩背书，突然刘忠慌张地走了进来，然后悄声对李翰旭说：“老爷，虹口区的日本领事龟田派人来请您去吃饭。” “哦？这龟田怎么想起我了，在码头我可给日本人找了不少麻烦啊！”李翰旭笑着说。 “那去不去，老爷？”刘忠问。 “不去的话，显得我怕他，这要是冒然前去，还真不保险。”李翰旭犹豫道。 “那怎么办？”刘忠问。 “当然要去，你快打电话让阿庆率一千名保镖来，并把枪带着，我要让小日本知道，这上海滩是中国人的地方。”李翰旭严肃地说。 没过多久，李宗庆就开着一辆新轿车来了，后边还跟着五十几辆载满人的卡车。李翰旭就和刘忠及李宗庆等人开车跟着龟田派来的车，朝着虹口区出发了。临走前，他还交代三个小孩要听高夫子的话。 李翰旭走后不久，家里又来了一个年轻人来找杜玉萍。看着陌生人，杜玉萍便问他：“你是谁？找我干吗？” “老夫人，我是二少爷的手下，二夫人病了，二少爷想让你去看看。”年轻人说。 一听二媳妇谭如燕生病，杜玉萍连忙和赵慧跟着来人去了东方明珠。临走前，她也交代三个小孩要听高夫子的话。 杜玉萍出门没一会，一辆黑色的轿车就飞驰而来，停在了李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三个蒙面人冲进了李翰旭的书房，三个小孩吓得躲在了高甲的身后，高甲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个大汉一脚踢飞了。看着三个哭泣的小孩，另一个大汉上前一把抱住李三少，然后夺门而出。 把三少抓进轿车以后，两个大汉坐后排把他绑了起来，并封住了他的嘴，一个大汉开着车疾驰向远方。汽车开出一段距离后，三少渐渐恢复了平静，停止了无用的挣扎。令三少奇怪的是，汽车竟然驶向了荒无人烟的旷野，行驶了近一天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三个大汉把三少带进了一个小木屋，给他松绑后把他丢在了木屋的角落。 “蓝会长，把这小子带这么远干什么，直接杀了不就完了！”这时一个大汉问另一个大汉。 “你个白痴，把他杀了还怎么要挟李翰旭，要是让李翰旭知道了，不灭你九族才怪。”另一个大汉怒骂道。 “往后一段时间，你们两个就在这看住这小子，不要把他饿死了。”愤怒的大汉看了看门外对另外两个人说。两个大汉嗯了一声，余怒未消的大汉又说：“记住，千万别让他看到你们的脸。” 交代完之后，被称作蓝会长的大汉出了小屋开车走了。小木屋就剩两个大汉和惊魂未定的小三少。而此时的三少也彻底明白了整件事情，有人绑架了他，并且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想以此来威胁他的父亲李翰旭。两个大汉奔波了一天，没多久就躺在简易的木床上睡着了，虽然夏天的蚊子到处乱飞，这两猪头的皮却够厚，始终在酣睡。被绑在墙角椅子上的三少一天都没吃饭，饿得肚子呱呱直叫，他便大喊着吵醒了一个大汉。 那大汉愤怒地从床上跳下来，在三少脸上给了一个大饼骂道：“你小子找死啊！再吵我把你宰了。” “我饿了，你们会长不是说过不能把我饿死吗？”三少哭着说。 听了三少的话，大汉就不乐意地给三少松了绑，然后扔给他两个面包和一壶水，又回去继续睡觉了。三少一看这猪头竟然这么粗心，把自己松了绑就不管了，于是他抱着食物，悄悄开了门，向着没有边际的黑暗跑去。三少虽然最怕黑夜，但现在的黑夜却能逃出屈辱与束缚，通向那无尽的自由。 当天晚上，李翰旭和杜玉萍几乎同时回到家，面对因撞击而亡的高甲，以及听了被吓得战战兢兢的兰兰和娴娴的口述，李翰旭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性情暴躁的李宗庆马上喊道：“一定是龟田这狗崽子，我带人去把他宰了，救出三弟。” “阿庆，你不要冲动，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李翰旭冷静地说，然后又问兰兰和娴娴：“乖孩子，不要怕，没事了，你们再仔细想想，那几个坏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 “他们的头蒙着，什么也看不到，踢倒了高夫子就把三少哥哥抓走了。”娴娴哭着说。 听了娴娴的话，早就在一旁抹眼泪的杜玉萍哭出了声，而其他人也都沮丧地低下了头。忽然，兰兰大声说：“我看见抓走三少哥哥的那个坏蛋胳膊上有……” “有什么？”李翰旭急忙问。 “好像是龙的爪子，我在《哪吒闹海》上边见过的。”兰兰转动着眼珠子说。 “是九龙会！不对呀？”李宗庆说。 “怎么了？”李翰旭问。 “老爷有所不知，九龙会有规定，底下人只能把龙纹在胸口。”刘忠补充说。 这时，站在一旁的司机阿文说：“老爷，我知道是谁。” 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许文身上，他接着便说：“九龙会的规矩是蓝顾彪创会时定下的，只有他的胳膊上有龙的纹身，在上海滩很难找出第二个人。” “爹，让我去！”李宗庆马上说。 “阿庆，不急，这件事很明显是龟田和蓝锟彪合谋的，你去了也无济于事，逼急了他们会杀人灭口的。他们既然抓阿少，无非是想要挟我，所以阿少肯定不会有事！”李翰旭说。 “那该怎办？”杜玉萍忙问。 “为了阿少的安全，谁也不准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只有等他们开出条件了……”李翰旭义正言辞地说。 夏天的夜晚，星星多的连张衡也数不清，因为有风会将星星吹落。三少从木屋逃出来后，漫无目的地跑到近天亮，最后，他累得实在不行了，便在一棵又矮又粗的柳树下坐了下来。三少边吃面包边喝水，对于三少爷来说，这些食物只能拿来喂狗，但他确实太饿了，何况是如此紧急的关头。吃饱喝足后的三少，有了些倦意，然后，他在树下睡着了。 黎明的太阳穿透了茂密的树叶，照在三少的脸上。熟睡中的三少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脸，便一把拿开了那只手，并说了一声：“别闹了兰兰，老公还没睡够。”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把三少惊醒了，他抬头一看，一群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正蹲在他的周围，惊讶地看着他。三少连忙站起来，用同样的眼光看着他们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睡在树下？”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女孩盯着三少问。 “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到这了。”三少看了看他们说。 “你还有老婆啊？”一个小男孩笑着问。 “对啊！我有两个老婆！”三少自豪地说。 一群孩子都笑了起来，那个小女孩又说：“我叫林梅，你叫什么？” “我叫李三少。”三少说。 紧接着，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地都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三少就记住了眼前最近的大宝、光光、狗剩三个人。看着这群孩子挺友好的，没有什么恶意，三少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并问大宝：“你们这是什么地方？距上海滩有多远？” 不等大宝回答，一旁的狗剩插嘴道：“我们村叫林家庙，听我爹说，去上海滩要很远很远，坐一天的马车才能到。” “那么远，我怎么回去啊！”三少沮丧地说。 “先别急嘛，我们村子就在前面，到我家去，说不定我哥哥会有办法的。”林梅憨憨地说。 “对，对……小海哥肯定有办法，小海哥可厉害了，什么都懂，他已经上学了，还会写诗，教我们很多东西！”光光马上自豪地说。 所有小孩也都赞同光光的观点，尤其是光光说出小海哥时，所有人的眼睛闪耀着崇拜的光芒。一听有如此神通广大的小海哥，三少马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然后和所有的小孩跟着林梅去了她家。 林梅的家很简陋，就是几间破房子，与上海滩的高楼简直没法比。三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他知道有很多人在受苦。而在林梅的小朋友们看来，林梅家的房子是村子里最好的，因为小海哥很厉害的，谁也不能说他家的坏话。 林梅的娘钱桂芬看孩子群里忽然多了个陌生的孩子，而且不是村子里的，因为村里的孩子她都认识，她立刻面带着微笑问三少：“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没见过！” 三少还没开口，林梅就把怎么遇到三少的事讲了一遍，最后她看着母亲乞求着说：“娘，他没地方去，好可怜的，别赶他走。” “是啊，婶婶。”其他孩子齐声说。 钱桂芬看着这群可爱的孩子竟然如此有爱心，又看看穿着很讲究的三少，便对林梅说：“他这么可爱，娘怎么会赶他走呢！你就放心吧！” 所有小孩立刻欢快地叫喊着，为他们的小队伍又多了一个成员而高兴，三少则是最高兴的一个，钱桂芬却又问他：“三少，你吃饭没？饿不饿？” 三少在不久前就吃了面包，所以不是很饿，他便笑着对钱桂芬说：“婶婶，我不饿！” “那你就跟他们去玩，中午给你做好吃的。”钱桂芬说。 小孩们马上欢闹着出去了，林梅拉着三少的手也紧跟在后面。出了村子后，孩子们商量着要去村口的小河钓鱼，三少一听是件很新奇的事，就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大家没走多远，突然大宝喊道：“看，小海哥，是小海哥回来了。” 所有小孩马上朝不远处的林海跑了过去，三少也跟在后面。走近跟前，三少才发现，这传说中的、众多小朋友最崇拜的小海哥竟然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弄个傻瓜似的锅盖头，还不如自己的小平头。三少本来有点厌恶他的，但在其他人的怂恿下，他还是恭敬地叫了声：“小海哥。” 看着眼前少爷打扮、头发比自己的还要短的三少，林海不免有点生气，因为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是头发短见识多。林海感觉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屁孩，可能会危及到自己的权威，他便傲慢地说：“你叫什么？哪儿来的？” “他叫李三少，家住上海滩。”林梅笑嘻嘻地说。 “又没问你，闭嘴。”林海瞪了一眼多嘴的meimei。 林梅红着脸低下了头，林海则更加傲慢地说：“上海滩我去过，我还在黄浦江洗过澡呢！” 听到心中的英雄有如此史诗般的经历，所有小孩都显露出更加崇拜的目光，并且对林海是一阵赞美。林海竟然知道黄浦江，说不定他真能带自己回家，三少马上改变了心底对他的看法，于是便微笑着问林海：“小海哥，你真的去过黄浦江啊？” 看着三少向自己臣服的目光，林海减少了对他的敌意，却还是有些傲慢地说：“当然去过，还能骗你们不成。” “小海哥，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回上海滩，好不好？”三少兴奋地问。 “这事没问题，你先在这玩几天。”林海说。 三少高兴地嗯了一声，狗剩便问林海：“小海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不用上学吗？” “老头子教的太简单了，我都会，所以就回来了。”林海摇着头说，接着便问大家：“我把今天的诗教你们背，好不好？” “好，好，好……”所有小孩欢呼着。 林海立即开口背诵道： 登鸭子楼 作者/白居易 白日日山进， 黄河日黑牛。 欲穷千里目， 请上鸭子楼。 小孩子们的呐喊声、尖叫声包围着林海，他自己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成就。在一旁的三少还在回味着临海的经典诗句，他只感觉自己那幼小的心灵被摧残、被蹂躏、被强jian了几万次，三少心里更是在默念：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