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手掌心
八卦炉里，巽位虽然无火，却是有烟，而且这烟可不是普通的凡烟。 可怜那风把炉烟吹了过来，把孙悟空呛得鼻子难受无比，熏得两个眼睛流泪不已，疼痛不堪。他这双眼睛经这么一熏，从此变得双目赤红，眼珠金黄，而且得了个迎风流泪的毛病。因为是火熏黄的，所以孙悟空自我解嘲，称做火眼金睛。 孙悟空躲进了巽宫里，太上老君的一番苦心可就付之了东流水：既然没被火烧，又哪里还能炼出体内的戾气？ 其实孙悟空体内的戾气，来自如来佛祖亲自炼化进去的阿修罗王的战血，早已与孙悟空自己的血融为一体了，就算是八卦炉也不一定能炼化得了。 八卦炉中火焰熊熊，孙悟空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捂着眼睛，脸上鼻涕眼泪双流。烟火缭绕中，灰尘与泪水糊在脸上，弄得一张脸面目前非，他的眼睛里也燃烧着愤怒的熊熊火焰。 孙悟空自出世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花果山这一役，七十二洞妖王与两个犀牛鬼王都被天兵天将捉了去，小猴精也战死不少。杨戬还曾命梅山六怪带着一千二百草头神搜山，以他那除恶勿尽的性情，说不定花果山的猴子们会被诛杀殆尽，甚至还会放火烧了花果山。 孙悟空越想越是悲痛，涕泪横流，把牙齿咬得嘣嚓嘣嚓的响。 这一次若是逃出了生天，一定要叫玉帝与天神们血债血偿！ 八卦炉总有开炉的时候，孙悟空绻缩在巽宫角落里，强忍着眼睛的疼痛，度日如年，默默地等待着那开炉的一刻到来。 到了第七七四十九天，太上老君想想火候够了，于是命童子们熄火开炉。 “当啷……” 孙悟空正在擦鼻涕，揉眼睛，忽然听见一声大响，照进来一片刺目的光亮。 开炉了！孙悟空心中一震，双脚猛地一纵，身子跳出了八卦炉，顺势一脚把炉子踢倒，往外就跑！ 守炉的道人童子吃了一惊，慌忙来抓。孙悟空就像那出笼的饿虎，哪里能够抓得着？反被孙悟空一个个都打倒在地。 变故陡生，太上老君急切中不及细想，也冲上来伸手拦截，想扯住孙悟空说个明白。不料此时的孙悟空状若疯狂，力气又大，老君被他一拉一撞，反而被摔了一个倒栽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孙悟空顾忌老君的金钢琢，不敢久留，跑出了兜率宫，腾出手来，从耳朵中取出金箍棒，向着通明殿的方向直冲。 路上有敢阻拦的，遇神打神，遇仙打仙，一路一顿棒子打了过去。 真是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一路上天兵天将来挡，都被他打散了。 转眼打到了通明殿里，再进去，就是灵霄宝殿了。 灵霄宝殿外，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正在值守，看见孙悟空冲过来，忙举起金鞭上前奋勇挡住，两人在殿外战到一起。 王灵官本名王恶，是道教护法神将，和杨戬一样，眉心也有第三只慧眼。玉帝见他武艺神通了得，赐给他一柄金鞭。满天诸神，不管是谁，只要有过错，王灵官的金鞭都可以打，所以人称他“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 此刻亏了有他在，拼死挡住了孙悟空，才没有让孙悟空打进灵霄宝殿中去。 旁边的佑圣真君急急地把雷部三十六员雷将都调了过来，把孙悟空团团围住了。 先前去花果山捉拿孙悟空时，众天神知道玉帝怜才，都没有全力出手，所以观音菩萨才举荐那个心高气傲从不服输的杨戬出战。 现在孙悟空打到了灵霄宝殿外，玉帝就在殿内，万万不可惊了圣驾，所以天神们个个都拼死抵挡，一时间和孙悟空打得难分难解。 孙悟空见冲不进去，情急之下，摇身一变，变做了三头六臂，六只手使着三条金箍棒，一番猛冲，却也还是杀不过去。 殿外的打斗声响惊动了玉帝，玉帝见众天神拿不下孙悟空，想到孙悟空是从太上老君那里跑出来的，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不想再找道家的人出手了，于是传旨，命游弈灵官和翊圣真君二人上西天灵山去请如来佛祖。 两人来到灵山大雷音寺，见了如来。如来问道：“什么事，要烦请二位圣君下凡？” 两人把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又捧出玉帝圣旨宣读。 如来接了旨，心中暗笑，对众菩萨吩咐道：“你们好好稳坐法庭，不要乱了禅位，我去伏魔救驾，一会儿就回来。” 如来叫上阿难、迦叶两位尊者相随，出了大雷音寺，转眼到了灵霄宝殿外。 三十六员雷将还在那里围着孙悟空在大战，如来想要进殿门也进不去，于是不去见玉帝了，先来会会孙悟空。 如来对雷将们叫道：“众雷神，请住手！放孙悟空出来，我来问他几句话！” 雷将们见是如来佛祖，就停了手，让出道来，只是挡在殿门前。 孙悟空心中满腔怒火，越战烧得越旺，一心要找玉帝报仇，看见众雷将停了手，外面走过来一个隐约有些面熟的大和尚来，心想一定是请来的救兵。 孙悟空怒火攻心，谁来了他不不怕，他收了三头六臂的法象，怒气冲冲跑上去，厉声叫道：“哪里来的和尚？敢来问老孙的话！” “我是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佛。你是什么人？为何如此狂妄凶狠，在这灵霄宝殿外闹事？” “玉帝昏庸，不识人才，多次欺辱老孙，又杀了我花果山无数猴子猴孙，捉去众多手下大将，以人多打闷棍下黑手捉拿我，要我老孙的性命，你说我该不该找他报仇？人间帝王都是轮流着做，玉帝的宝座也坐那么久了，他昏愦无能，该让给老孙坐坐了！”孙悟空尖声大吼。 如来呵呵笑道：“你是个猴子成精，怎么敢夺玉帝宝座？玉帝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算，他有多少岁数了，才能享受这无极大道？你一个初世为人的畜生，也敢口出狂言！真是罪过！罪过！我劝你还是皈依佛门，莫再狂乱胡说，免得丢了性命，可惜了你的本来面目！” 不知为何，如来佛祖的一番话，让孙悟空心中的怒火熄了几分。但他哪肯轻易罢休，又叫道：“他虽然修行时间长，也不应该占据宝位不让贤。常言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今天，老孙一定要他把天宫让了给我，否则，我叫他位子坐不稳，天宫不太平！” 如来依然笑道：“你有何本事敢座帝位？” “我的本事多得很，有七十二般变化，长生不老道行，更有筋斗云，一去就是十万八千里，神通广大，怎么坐不得帝位？” 如来摇了摇头道：“你这些本事，也稀松平常！你若是不服，我来和你打个赌，你要是有本事翻出我的手掌心去，就算你赢了，我去请玉帝到我西天去住，把天宫让给你。你要是翻不出去，还是下界去做你的妖精，不要来天庭争吵。” 孙悟空怒气攻心之际，也没有多想，暗暗好笑：“如来有点呆傻啊，我老孙一个筋斗十万千里，他的手掌那么小，如何跳不出去？而且他说要是翻不出他的手掌，也只是叫我下界继续做妖精，没有要把老孙怎么样，若是赢了他，倒可以坐上玉帝宝座了！” 孙悟空怕如来反悔，追问道：“说话要算数！你可做得了主？” “做得！做得！”如来微微笑着，伸出右手摊了开来。 如来金身高有一丈六，手掌打开倒也不小，像是一片荷叶一样大。 这手掌虽然大于常人，孙悟空却也没有放在眼里，他收了金箍棒，飞身跳上如来了手心，大叫一声：“我去了！”一个筋斗翻起，箭一般地飞了开去。 孙悟空飞了好一会，忽然看见前面有五座红色的山峰并排而立，阻住了去路，那山体笔直如柱，峰上云雾缭绕。 孙悟空心想:“我飞出如来的手掌早已不知有多少万里了，这里应该是地界尽头了，我回去叫如来做个证，灵霄宝殿就归了我了。” 正要往回飞，转念又想到：“我先留点记号，好让如来无可抵赖！” 孙悟空拔了一根毫毛，变作一支狼毫大笔，沾了些口水作为墨汁，在中间那座尖峰上写下一行大字：“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写完收了毫毛，又在第一座尖峰下撒了一泡猴尿。 孙悟空嘿嘿地笑了几声，翻转跟斗飞了回来，站在如来掌心上，大叫道：“老孙飞出去又飞回来了，你给我去叫玉帝来，把天宫让给我！” “你这猴子，哪里出了我的手掌？”如来笑骂道。 “我飞出去了，你还不知道？就知道你不认帐！我在那里留了记号的，你想赖也赖不了！你敢同我去看看吗？” “不用去看，你低头看看就知道了！” 孙悟空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如来佛祖的右手中指上写着：“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大拇指下还有猴尿的臊气！ “奇怪！奇怪！我明明把字写在撑天山峰上，把尿撒在山脚里的，怎么会在他的手指上？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等我再去看看！” 孙悟空脚一顿跳了起来，又要飞出去。如来微微一笑，手掌一翻，把孙悟空罩在了手掌下，推出西天门外，压落凡尘，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连山，把孙悟空压在了五行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