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世事无常
只是片刻间,在商贾气息中熏陶长大的吕蒙,便是明白了过来。 他扬着粗黑的眉毛,粗声道:“义弟端的好主意!醉风秘方若是不慎泄露,他家不一定能得到这定制于大窑之上品瓷瓶;瓷瓶有了年月日及次序,更是便于追溯,若是有人买着假酒,这一查便知。妙哉!” 吕老爷望着儿子那激动的模样,见儿子一点便透,心底不由得大为欣慰。 “崔世侄,日后这‘醉风’之生意,伯父我再给你加一成份子,如何?”吕老爷略一思索,便将四成的份子拱手想让。这份气度心胸,非寻常目光短浅商贾所有。 当然,他更看重的是崔硕这人,是崔硕之能,是崔硕之心性,更是崔硕来日不可限量之前途。吕老爷自认为他看人的眼光很准。 见过了悲欢离合、深知世事无常的吕老爷,心底自然明白:仅仅是是结拜之情,并不足与将人与人之紧紧绑在一起。 利益,只有利益共享、休戚与共,这才是共生死、共进退之铁律。 于是乎,为了吕蒙来日能多一铁杆挚友,为了吕蒙的前途,曾经闪念时妄图独吞‘醉风’之利的他,竟是咬了咬牙,心痛地割rou一般抛出了四成份子的大礼。 “小侄愧不敢当,只要三成便是足够了!”崔硕忙朗声回应。 不待吕老爷开言想劝,他又紧接着言道,“自古经商不易,更何况‘醉风’这来日之大生意。想来日后吕老爷打点之处甚多,遇着拦路的大神,这份子便是最好的开路妙方!” 眼见着崔硕大利面前毫不变色,不贪不占,且又能体谅自己的难处,这心性,这城府,岂能是寻常少年之所有。 瞧着崔硕那十四五岁少年的青涩模样,吕老爷此番已是真正地生出钦佩之情。如此年轻,有才者,少见,却不罕见;有才且有心性城府者,实为罕见之才。 尽管此子尚未崭露头角,在这绍兴府默默无闻,吕老爷已是料定,此子他日,必能出人头地,且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吕老爷却不明白眼前的少年农家子实际上来自另一个时空,来自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见过了经商的险恶。 那所谓的城府,其实不过是两世为人的崔硕人生体验之融合罢了。 “就依世侄了!”吕老爷此番未再犹豫,心怀大畅的他,向着吕蒙郑重地交代道,“蒙儿切记,崔世侄这三成之份子,子子孙孙传递下去,我吕氏后人若敢违背此言,便是欺祖,当家法论处!” “父亲之言,吕蒙自当谨记!义弟一成份子,当为吕氏族规!”吕蒙见父亲神色郑重,垂首应声,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吕氏父子此时尚不清楚,今日的他们到底做了一个多么英明的决定。而这一决定,竟然恩泽吕氏数百年而不衰。 义正词严地推掉这一成份子之后,崔硕又让吕蒙唤来那匠人,再次将首次面世之烈酒醉风之酿造、装瓶、运输细节,择其所能记之要点一一交代。 这一番忙碌,一直忙到太阳偏西,肚子咕噜噜作响,崔硕三人方才用饭稍歇。 ------ 雪中送炭,刘牧禾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味到了其中的滋味。 正愁着找不到合适的礼物孝敬自己那位县令父亲,这一下竟然从未品尝过的绝世美酒,这份大礼送上去,自己那位嗜酒的父亲,怒火该消散了些吧! 刘牧禾猜得没错,刚刚走进县衙后院的家,便听到了父亲的咆哮声:“那小兔崽子赶回来,老子非打得让他半个月下不了床!” 如同炸雷般的怒吼,让刘牧禾胆怯地猛地一缩脖子,然而想起自己手中的秘密武器,他顿时底气足了许多。 他笑眯眯地抱起那坛醉风,如同抱着绝世珍宝一般,神气活现地迈着四方步向父亲的书房行去。 行至门口,只见他脖子一缩,顿时变了一副模样,神色委屈地如同被抢了棒棒糖的小孩,蹩进房内,颤声道:“孩儿给父亲、母亲大人问安了。” 刘县令对自己的这个独子是爱之深、恨之切。 眼见着儿子可怜的模样,虽然明知那是一幅伪装,但心底的爱意仍旧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责骂的话到了嘴边,竟未再忍心骂出。 “你看,咱这孩儿不是早早地回来了么?为了功名,日日苦读,整个都瘦成了这副模样,你还下的去手。”刘牧禾的母亲说着,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俗话说,母子连心,望着刘牧禾面上的伤痕,她的心忍不住一阵生疼。 “父亲大人......孩儿已知错了......日后自当谨言慎行......用功苦读......”刘牧禾一边偷偷地瞅着父亲的神色,见其怒气渐消,便趁热打铁道,“孩儿听闻,同窗吕蒙家中酿出一种绝世美酒,便厚着脸皮,给父亲要来了一坛。” “酒......”听到酒字,刘县令眼前顿时一亮。
不过为了维护他这个父亲的威严,他依旧板着面庞,心下却是道:此番却是错怪这孩儿了,如此一大早地出门,原以为又是去偷懒玩耍,原来是给老子我买酒去了,还算这小子有些孝心。 他瞧了瞧刘牧禾怀中的酒坛,忍不住用力嗅了嗅,一股奇异的浓郁酒香登时钻进鼻腔,勾引得他酒虫蠢蠢欲动。 好香的酒!刘县令心底忍不住赞道。 刘牧禾眼见父亲酒兴将至,忙手脚麻利地一掌拍去泥封,送至父亲面前,骄傲地言道:“请父亲大人品酒!” 刘县令只见一种从未见过的透明酒液呈现在面前,那阵阵熏人欲醉的酒香,生生扑面而来。 待一口酒液饮下,稍稍一品,饮酒无数的他,竟忍不住高声赞道:“浓郁、甘醇、清冽,好酒!真当得绝世美酒之称!” 甫一放下酒盏,刘县令便急切地问道:“如此佳酿,怎么就买了一坛?” “回禀父亲,此酒为同窗家中秘方酿制,外间再多的银钱也买不到的。”刘牧禾忙开口答话。 待看到父亲面现失望之色时,刘牧禾便抓住时机,一字一句地言道,“不过,那位同窗乃孩儿至交好友,不日便会再送来八坛,作为咱家端午节的礼物。” 听到此处,刘县令面上惊喜乍现,他强忍着喜色,又追问道:“禾儿同窗家之酒楼,是何名号?” “酒庄乃吕伯父所开,唤作‘清风楼’便是!”刘牧禾此时彻底放下了心来,知道这一关算是顺利地过了。 “清风楼,吕博齐那病秧子......”刘县令一边抿着酒,一边亲自从刘牧禾手中接过了酒坛,小心翼翼地将这宝贝抱在怀中。 稍后刘县令又故作正色道,“少年人专心用功、求取功名才是正途,这酒,还是少吃些为好。” 再说徐府那头,徐氏族长徐延来,听闻儿子收了清风楼八坛美酒的礼物,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入夜,徐延来就着几样可口的小菜,细细品着“醉风”之醇香,心头暗道:吕家江河日下这么些年,吕博齐那老小子竟能觅得如此翻身之良机,不简单!嗯......这“醉风”饮过,真是令人欲泛海,只待长风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