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多情空失意

    　　孙尚香与程方已经睡下，尚香的刀伤还没痊愈，但金疮药起了作用，已经不再疼痛难忍。她们正在床上闲聊。

    　　程方说：“我看当今英雄，曹孟德好色，妻妾成群，儿女无数，而刘玄德轻视女子，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你家伯符哥哥不像他们用情不专。”

    　　尚香说：“曹孟德是好色了些，但他文韬武略，文采出众，乔公都说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刘玄德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古人说的，他借用而已，事实上，他对甘、糜二夫人用情不薄。同曹孟德相比，伯符哥哥略输些文采，同刘玄德相比，又不够沉稳。其实公瑾哥哥人品好，人才难得。”

    　　程方知道尚香的意思，想到上午同哥哥的一番谈话，她为尚香感到难过，对她产生同情之心，既想让她知道公瑾哥哥对她的真实情感又怕话说得不巧会伤害了她，因而感到很为难，于是只好说：“其实女子中有许多巾帼英雄，不知哪个古人说出‘妻子如衣服’这样的混帐话，真该抽他大嘴巴。昭君背井离乡，出塞和亲，勾践越甲吞吴，西施立下大功、当今的貂蝉、文姬、徐夫人，她们要么是胆量过人、要么是才华出众，要么是手段高超，还有你武功高强，貌美——”

    　　“打住，赶紧打住，”尚香说：“你这么说我，小女子真的是诚惶诚恐。唉，‘河北有甄宓，江南有二乔’，前天我见到大乔，觉得她简直是下凡的嫦娥，哥哥有她在身旁，心里像喝了蜜一样，伤痛痊愈速度都加快了。几年没见，大乔如此，小乔肯定也是倾国倾城。这两人，会让多少男子钟情，会让多少女子自愧弗如！”

    　　尚香提到大乔时，程方的心口像被螫了一样，感到很痛苦，但她没有在内心责怪尚香哪壶不开提哪壶，而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哈哈，香儿，你吃醋了吧！”“去，去，你不也——”尚香话没说完，突然帐外传来周瑜的急切声音：“方方，尚香，你们快起来！”“哥，我们睡下了，有什么急事吗？”“有，乔漪来了，在我帐内！”

    　　程方听说小乔来了，感到很激动，可是转念一想：怎么这么晚才来，尚香jiejie在这里，也不过来探望一下，还要差公瑾哥哥过来喊我们，好大的架子！尚香听到小乔的名字，也感到有些不快，二人披衣下床，周瑜催她们：“快点！她在我帐内！”

    　　“不要催她们，我来了！”

    　　听到说话声，周瑜回头一看，小乔笑吟吟地站立身后。他体贴地说：“外面晚风凉，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

    　　尚香觉得周瑜的语气里充满怜爱，她感到无法再听下去了——这语气越温柔，对她而言，就是越尖锐，像是在割她的心一样，但是她强作欢颜，不想让人窥见自己内心的伤痛，也更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痛苦之状——这除了让人怜悯自己，一点用也没有。所以她努力掩饰自己的表情，不让人看出一点点破绽。她甜柔地说道：“漪儿来了，快请进！”

    　　小乔进帐，她们三人迅速对视了一下，接着欢快地蹦跳起来，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谁也没有察觉到孙尚香内心的涟漪。程方比较细心，喊道：“香香姐，你的手臂！”

    　　程方担心弄疼了她的手臂，赶紧提醒她，也提醒小乔，小乔一听，疑惑地问道：“手臂？香香姐的手臂到底怎么啦？”“舍己救人，为救我哥负了伤。”程方说。此时周瑜也意识到尚香的伤口还没痊愈，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快别乱动。”

    　　尽管语气很真诚，但是尚香觉得他说迟了——程方不提醒，估计他想不起来说这句关切的话——是啊，一首原本悦耳动听的曲子，如果旋律慢了半拍，还好听吗？尚香心想：他心里根本没有我。

    　　她感到一阵揪心般的疼痛向她袭来——对她而言，这是比臂伤更严重的伤痛，她的内心完全潮湿，泪水在眼眶打转，伤心不已。尚香看着小乔，觉得她的容貌确实无与伦比，气质高洁脱俗。

    　　她想：相貌上我稍逊于她，可是我有我的优势，她有她的短处。总体而言，难分伯仲。美只是相对的，是多方面的，就像貂蝉与昭君，相貌迥然不同，但是各有其美，都算得上芳华绝代，谁比谁更高呢。就容貌而言，小乔只是在某些方面长得更玲珑一些。此时此刻，孙尚香灵魂与外表完全两样，外表依然很高兴，可是内心酸溜溜的，越来越痛苦。程方和小乔激动地说个不停，她只是微笑，好像在倾听，其实根本没听到脑子里面去。

    　　她内心很疲乏，很累，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为了隐藏自己的内心，她强撑着，她感到周瑜自始至终没有看自己几眼，而是将更多的眼光投向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