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话：拨云见日（五）
细雨绵绵。 大雨只停了那么两天半，就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落雨。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那么狂暴，变得缠绵悱恻。仿佛只有这雨持续下去，才对得起704上雨季的名头。 天色淡淡，看上去近乎半透明，像片灰蓝色的玉罩在头顶那片天空。 观澜湖畔，柴老头支上一把大伞，摆上两把钓杆，如往日一样，当起了垂钓翁。老头选的位置，还是那个水湾子，波澜不惊，除了细雨落到水面上激起一点涟漪外，水面上再无动静。 这里是观澜湖水域里为数不多的风平浪静之地。在观澜湖的主水面上，哪怕是无风，也要泛起浪花三尺。因为这里是观澜湖。 观澜听雨，静坐人间。 柴老头面前的浮漂上下翻飞，显然有鱼上勾，可柴老头根本没有提杆收鱼的意思，直到鱼把鱼杆都拽得离开了杆架，柴老头才起杆摘鱼。 “爷爷，二哥托我给你带点材料……你过目一下？”柴佳凝在柴老头的身后已等了很久，看老头把鱼扔到鱼篓里，递上擦手的抹布时，才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自己怎么不来？”柴老头边擦着手边问道。 柴佳凝想了想，回答说：“可能是他不好意思见你……” “什么混蛋逻辑？见他爷爷，他不好意思，让他爷爷办事，他就好意思了？”柴老头侧目道，“什么材料？” “我也不知道，没细看。就大概扫了眼。好象和704最近的事情有关。” “冉非凡那小子搞出来的吧？”柴老头抬了抬眼皮，看了眼自己的孙女，看孙女没接茬，心里就明白了个八九分，又道，“那小子心术不正。他的事咱不参合。还有，告诉你二哥，他爷爷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他有种，就让他继续挺着，等到我翘辫子进棺材了再来见我。” **************************************************************** 历经三十多个小时的星际旅行，唐白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赛尔。 看着擦满夜色，却没有任何星斗的天空，唐白觉得，这个世界都像被个灰色的袋子套在了其中。 唐白有这种觉悟，此番回到赛尔，绝对是祸非福。 一路之上，矿务管理司的随行人员看似与唐白谈笑风生，其实是紧紧盯住唐白。一是看他有没有异动，比如说和外界联系；二是控制住他，断绝他到了赛尔即逃逸的可能。 对矿务管理司的这点小心思，唐白洞若观火，心知肚明。 他都能猜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在自己走出赛尔星际通道中转中心的第一时间里，矿务管理司的内部风纪管理组，会到自己的面前，出示工作证件，并要求自己配合他们的工作。然后，自己将被带走软禁起来，进行隔离审查。 在秘密的隔离审查室内，风纪管理组的审查人员，会假惺惺地对自己在704上的工作进行一番赞扬和表彰。他们在等着自己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发难。他们会问自己为什么违反矿务管理司的纪律，为什么不依照法定的调控发矿。然后会列举自己的一些罪状，做为提示，让自己主动坦白罪行。像挤牙膏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也许在自己产生对抗意志的时候，他们会动用私刑，比如说不让睡觉，用高功率的灯烤着自己，甚至会用上电刑椅。 最后，在他们拿到自己想要的证据后，会将这证据提交给联邦公诉局，然后由他们提起公诉，最后在联邦法*院中，宣判自己的若干罪行。很可能，被判处若干年监禁。也就是说，自己将面临的，和当初其他被监禁的矿务管理司驻外管理人员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为什么，对即将面临的危险，唐白觉得非常想笑。心中想得入神，也就没留意脸上带出了笑容。 矿务管理司的随行人员看着唐白喜滋滋的笑容，轻视之心油然而起。心道：都说唐白是矿务系统里最有智慧的人，看来也不过如此。这时候，他居然能认为回来是个美事。看他乐那样，指不定在做什么美梦呢。乐吧，乐吧。等一会到了隔离审查室，你哭都找不着调！ 随行人员尽管并没明确地表露自己的想法，可眼神里的鄙夷之情却掩不住。唐白侧目，看到他们的眼神，笑意更盛。 唐白明白他们的想法，所以更觉得有趣。地上的鸡，什么时候能读懂天上鹰的心思呢？你们这层次的，永远也不明白我考虑的问题。若是懂，也不会就是眼下这么个角色。随你们吧，爱鄙视的，就尽情的来。 唐白突然又在想，人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费尽心机，最后还是空的。当初就怕这空，结果怕什么，就什么来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是非成败转头空。大概就是我这样子吧。 唐白又发现，人的心理底线是可以不断移动和调整的。随着现实的变化，人也是在不由自主地调整自己的心理底线。 当初洛和平在身边的时候，自己的心理底线是，可以在调控上给矿务管理司点面子，有谈判的余地。后来，就是能捂住不出事就行。现在……按自己以前的性格，能逃过这一劫就算胜利。不过现如今，自己却不抱任何幻想了。 或许知道在劫难逃的释然？亦或许是想开了？ 唐白又有些想不清楚了。不过这疑惑并没引起他心情的波动，他的心中依然古井无波。 事情的后续发展，最开始和唐白的预期没什么两样。被软禁，被审查。然而，审查只持续了两天，还没深入到什么实质，就终止了，这让唐白觉得很困惑。 再之后，他就好象被世界遗忘一般，晾了两三天无人问津。 这不符合常理。 难道是他们有了什么新的手段处理我？ 在唐白心中狐疑到有些不安的时候，突然就有人来宣布，对他的隔离调查终止了。又告诉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苟司长要和他见面。 这个变化，让唐白觉得非常意外。 一夜过去，次日上午，在苟敬贤的办公室里，唐白听到了那极富磁性的声音，和一句许久没听过的话：“久违了，小唐。” **************************************************************** 卫立华的第二个疑问，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威胁。 在调查组调查矿管所的过程中，卫立华发现这样一个问题，连续十年，矿管所每年都有一部分资金在监管外流失。尤其近五年，这个资金的缺口变得更大。 至于资金的流向，没有人知道。就像一个资金的黑洞一样，吞噬着矿管所的一切利润。甚至说，矿管所近几年实际上是亏损的，而这亏损，都和这资金的黑洞密切相关。 “这笔钱到底流到哪去了？我不知道。”卫立华伸出一根食指，举在面前左右摇动着，像是一个倒挂的钟摆。 “我确信，只要这件事曝光，所带来的后果会非常严重，牵扯面之广，是你我都无法想象的。第七星系也会随之政治地震。当然，矿管所里也好不哪去，所有高管人员，保证无一幸免。而你，将会被隔离在矿管所的运转之外，成为一个彻底的孤魂野鬼样的囚徒，只能作为象征存在，而不能染指矿管所的一切……现在的麻烦是，这份调查的资料，已经回到了赛尔上。除了我，没有人能解释得了调查资料上的东西。”卫立华道。 “你准备怎么解释？算了，不问了，那是你的技术手段，跟我无关，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因为你指望这玩意吃饭。我简单点理解，就是不择手段地把这事实真相掩盖住，对么？”洛和平讥诮道。 “我们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激化矛盾，不是要事情的真相。”卫立华说得义正词严，仿佛掌握着人间的真理。 “老实讲，我现在根本分辨不清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对于我来说，政客和骗子没什么两样。我怎么能相信，你回去了是想稳定局面，而不是想搞出政治地震来？”洛和平开始准备起讹诈卫立华来。 “第七星系的政治惯例是稳定，这还用我说吗？我把事情搞乱对我有什么好处？”卫立华不动声色。 “事情不能总用常理考虑。很多事情都违反常理。尤其在第七星系这么神奇个地方，随便抓过来件事情，就都够得上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毕竟，马上就要到大选了。这是你提醒我的。谁知道你在这其中有什么利益诉求呢？”洛和平继续进行着讹诈。 “项寅淮年纪大了，到线了，马上就要从末相上退下来，从内阁出来。我想争取一下，这点我不怕告诉你。从没听说过，把政治格局搅得一团糟的人，还能进内阁。第七星系没有这样的政治惯例。”卫立华耐心地解释道。 洛和平想了想，接受了卫立华的解释。 “卫老板，今天你我的对话，都会以影音文件形式留在矿管所数字神经中枢里。如果你违背诺言，那么这个就会成为第七星系人尽皆知的秘密。到时候，别说你的内阁梦，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都很难说了吧。我不希望看到你被风纪管委会内部弹劾的那一天。有些话我不用解释，你比我清楚，这是个两败俱伤的东西，也是我最后的自保手段。” 洛和平的话，让卫立华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咬牙道：“你会成为第七星系最伟大的政客。这是我的祝福，也是我的诅咒。” 就这样，洛和平与卫立华结束了谈判，双方达成了基本共识。之后，卫立华带着调查组的全部人，撤离了704。 卫立华走了，洛和平心中的疑问还在。他心中默默想到，是应该到了找冉非凡谈谈的时候了。 （待续） **************************************************************** 更的晚一点，很抱歉，求推荐，求收藏。 这不求，真的是推荐不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