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淮尽日已暮
第18章客栈淮尽头 肥猫面露愠色:“你听说过谁?” “刘琨!祖逖!”寄奴歪歪头,“本家玄德公,高祖刘邦,光武刘秀!” “好啦,好啦,权当我对牛弹琴好吧。什么年代啦,而今圣朝,衣冠风流,那些打打杀杀的把戏不流行啦。谢道韫还有一首《泰山吟》,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 肥猫正摇头晃脑吟哦,寄奴长身而起朗声接道:“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 有人轻声发出惊讶的声音,“咦,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知刘司空的《扶风歌》。” 谢道韫笑吟吟站在船舷。肥猫不知谢道韫来了多久,他们的说话是否被听了去,话里丝毫没有避讳,对那些名门望族可是大大不敬。于是,站起来从另一侧走掉,“我有事,你们慢聊。” “这有什么,我还知高祖皇帝的大风歌。” 谢道韫微笑道:“孺子倒是可教。你若叫我一声师傅呢,我便教你一些琴棋书画的本事,瞧你的机灵劲想来并不难学,日后做事也方便。” “我才不要学。琴棋书画有何用处,能寻来玉玺,恢复中土?我只要像高祖皇帝那般提三尺剑荡平天下。” “有志气。好!不学,可是你说的,莫到后来求我教你。”说罢,长袖轻拂,转身便去。 “可惜,可惜。”肥猫踱着方步出来,“你竟然错过天下莫出其右的咏絮之才,若收我为徒,让我磕一百个响头也是愿意。” “我觉得吧,这个人有些奇怪。” “有何奇怪?” “心高气傲的了不得,横竖谁也瞧不起的,张大怀、拓跋翰性情中人,算得英雄豪杰,他从来不正眼瞧上一下,对王凝之呼来喝去,难得对那桓玄小子偶而说上一两句话。陈郡谢氏有什么了不起,乃公不稀罕。说起来,琅琊王氏的门第只在谢氏之上不在其下,为甚王凝之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唯唯诺诺,大丢琅琊王氏的脸面。” 肥猫笑道:“莫管对他人如何,对你好就成。你还不知道吧,谢道韫是女郎。” 寄奴一拍脑袋瓜,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瞧她别扭,哪点不对劲。” “她和王凝之十五年前订下婚约,一直拖着不成婚,原也是个怪人,想来心气比天高,目下无尘,也难怪,像王凝之那般蠢物实在配不上。” “娃娃亲?这么看,我倒觉得王郎不是蠢物,那叫一往情深。”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惜哉!”肥猫叹息不已,仿佛人家不愿嫁给他似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船由邗沟进入淮河,溯河而上,河那边便是秦国境界,望过去地势宽阔荒凉。 寄奴站立船头向西方望去,远处有许多模糊的绵延山脉,峭壁笼罩在阴影中,河水从山脉中奔涌而出。淮河的源头,桐柏山到了。 谢道韫召集大家说:“桐柏山脚下有座古镇叫做淮源,山中水即从这里汇集到淮河。由于地临深山,又处于秦晋两国交界之处镇民并不多,山中蛮人和外界交易的市镇,多是四方商客,后来丁零人将此处做为重要的据点。我们选择晚上下船,这样不易引起镇人的怀疑。然后寻间客栈休息,探探消息。” 岸边有一座宽敞的木码头,十几艘渡船靠在码头边,不乏大型船只,码头上白色的系船柱在附近灯光照耀下闪烁光芒。雾气开始在原野间弥漫,眼前的河水依旧黑沉沉一片。大船靠岸,寄奴牵着马匹走在前面,其他人依次跟在后面下船。河边道路铺着大石子平整畅通一直通往山脚下闪烁灯火的村舍。 寄奴回望了一眼渐渐笼罩在迷雾中的淮河,有种奇怪的感觉,从来没有走这么远的路,过往的一切都已留在背后的迷雾里,前途充满未知,无尽的黑暗。一瞬间似乎有些后悔,想起阿母和弟弟,多希望自己能在京口终老一生。念头一闪即逝,男儿志在四方,想当年高祖武皇帝手提三尺剑斩蛇起兵荡平天下替刘氏赢得四百余年的天下,虽说汉家失天下百年,做为汉室皇族子孙纵不能恢复汉室,也不能蜗居江东做缩头乌龟吧。 从淮河到古镇看似不远,实际距离可不近。他们沿石子路走了约半里路,又遇到向右拐的岔路,在渺无人迹的乡野跋涉一两里,望见悬挂一串红灯笼的房子。黑暗中完全看不清房子的模样,走到近前,红灯笼上清晰写着三个字“淮尽头”。三个字线条凝练,如淮河之东逝,能给人以一种沉着从容的感受。
谢道韫奇怪道:“哎,不想山野村店竟有书法名家,这三字笔势蛮有淮水东流之韵。” 王凝之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说道:“这家客栈历史悠长。中土战乱,百姓纷纷迁往江南这里变成边荒之地。于是乎,洞庭湖的武陵蛮,大巴山的巴蛮纷纷向此处迁徙。中土各国与蛮人做生意火了这家客栈,以前这条大道行人往来频繁,商旅云集。这里算三岔路口,另外据说还有一条翻山直通随郡的小路。那时我曾路过此处,老店家盛情款待,在下推托不过便题写三字。” “怪不得这般眼熟,原来是王郎笔迹。王右军法书精妙,可谓尽善尽美,王郎只得其‘韵’罢了。”谢道韫嘴上贬低,面上却露出满意神色。 旁边桓玄一头往里挤一头道:“不过图个白吃白住罢。” 谢道韫扑哧笑出声来,王凝之脸色一变,肥猫赶紧说道:“只此三字,足以买下三家客栈。” 王凝之为之霁然,心中甚是得意,继续说道:“谁知而今如此萧条,想来因为丁零人的缘故。” 小桓玄挤到客栈门前,发现店门已关,透过门缝可见里面有灯光。“啪啪啪”桓玄用力敲门。 时间不大,店门开了一条缝,有人拿着油灯照门外的客人,声音响亮清脆:“你们从哪里来,有何贵干?” 听声音像个女孩子。 “我们从东方来,准备往西走,天色已晚无法继续赶路,借宝地休息。”王凝之回答。 “晋国人!从口音听来还是从江东来的。”女孩子自言自语,门慢慢打开,让众人牵马进门,大声道:“阿焘,来客人啦,帮客人把马牵到马厩去。” “诺—”一个衣着干净利索的小男孩快步跑出来,弯腰鞠躬做出请的姿势:“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