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 玉人青钢开

    张天锡话锋一转，“你和秦国使者阎负、梁殊同来，秦王如何打算？”

    “召父王入长安。”

    张天锡冷笑：“往年要孤称臣，孤也可学那孙仲谋，能屈能伸，而今想让孤王入长安。问腰间三尺长剑答应否！”

    张大怀动了动嘴唇，没再说话，半晌道：“既然父王心意已决，儿臣愿率军破秦。”

    张天锡哈哈大笑起来，“不错，起码你不是懦夫，孤已征调十万甲兵，誓与秦军决雌雄。或许会败，败又怎样，败也不过入长安。你准备一下，我给你两万精兵为前驱，希望你对得起开创凉国大业的列祖列宗。”

    张大怀走出临泉池，迎面遇到两个衣着华丽神情倨傲的中年人，张天锡的两位义子，张大奕和张大诚。两人原本叫刘肃和梁景，因与张天锡是发小。王宫之战中立过功劳。张天锡登上王位收两人为义子，并赐二人姓国姓。

    张大怀和二人关系一般，打心眼里瞧不起阿谀奉承之辈。父王沉迷于园林之乐，都是这两位做的好事。两人投张天锡所好，大修园林，亭台，楼阁，大肆敛财，弄得凉国境内怨声载道。

    两人见到张大怀很是诧异，很快脸上堆满笑容，躬身让路，轻声道：“殿下从江南回来了？”

    张大怀嗯了一声，不再理会二人，快步走出园林。二人对视一眼，流露出愤愤之色。

    张天锡见二人进来，淡然一笑，“外面是否又传孤王只知游玩不理朝政。”

    张大奕躬身回道：“并无此言，谁敢诽谤大王。”

    “他们哪里懂，孤王不是好游玩，游玩有所得。观朝荣，则敬才秀之士；玩芝兰，则爱德行之臣；睹松竹，则思贞cao之贤；临清流，则贵廉洁之行；览蔓草，则贱贪秽之吏；逢飚风，则恶凶狡之徒。若引而申之，触类旁通，孤王做人越来越完美，品行会越来越好。”

    二人频频点头，“对，对，对。大王文武双全，盖世英才，世人岂能懂得。”

    张天锡清冷的目光扫过张大奕和张大诚，“你们来不是和孤王一起赏景的吧。”

    张大诚敛容道：“大王，臣已物色好前锋军团将军。龙骧将军马建出自行伍，屡立军功，臣以为……”

    张天锡挥挥手，打断张大诚的话，淡淡道：“不必了，前锋军团主将已定。”

    张大诚两人错愕地望着张天锡，晚夜还为带兵将领的人选头疼不已，怎么这么就定下了。”两人心中隐隐觉察到不安。

    果然，张天锡说道：“大怀身为世子威望足以镇住军中及诸镇将领，三年前以一千轻骑袭取楼兰之役足见带兵智慧与胆量。既然他从江东归来，前锋主将非其莫属。”

    张大诚忙道：“世子殿下固是不二人选，只是他刚回凉州，一来旅途疲惫，二来不谙军中如今的情形，是否再斟酌？”

    “不必，他只是前锋军团主将。”

    张大诚欲言又止，张大奕脱口道：“那，焦夫人那里？”

    张天锡眯起眼，脸色沉如水，“强兵压境，生死存亡之际，妇人那些事容后再议。”

    两万军队驻扎在城北山地，张大怀召集军官们开了个会，做了战前动员。

    太阳缓缓西斜。宫中小宦官送来一封信，信笺上的三个字让他猛的颤抖了一下。

    “焦梵月。”

    张大怀想到那一轮弯月，月辉下那张绝世容颜。

    大军即将开拔，她找我有什么事？有心不去理会，内心的伤隐隐作痛。或许该做个了结，张大怀心里想。

    回到营帐，招招手，侍从摘去头盔卸下铁面，解开丝绦，脱掉锁子甲。张大怀晃了晃脑袋，头盔压的脖子有些僵硬。

    弄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把该死的盔甲卸完。换了一身浅白色的锦袍，胸前的银雀振翅欲飞。

    本不想配剑，离开帐篷的瞬间习惯性的伸手抓起案几上的三尺青锋，挂在腰际。

    一人一骑，一个侍从也没带，一个护卫也没叫，径直骑马回转，过王都广夏门，沿灵溪而上，从端门入王宫，来到万秋阁。

    流水潺潺，落叶缤纷，秋日傍晚的阳光照在万秋阁背后的树林里，安逸而宁静。虫声鸣叫，叶子在风中瑟瑟作响。

    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林中落叶间，衣着朴素简单，洁白的裙裾，纤尘不染，若非绣着描金飞凤的图案，谁也不会想的他会是凉王的夫人。高挽飞天髻，淡蓝色的眸子一如碧蓝的天空。嘴角依旧挂着淡淡嘲讽的笑意。

    张大怀走上前去，牛皮靴踩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她面前五尺处站定，手自然的按住剑柄，“我该如何称呼您，凉王夫人？母后？”

    每次看到她的绝世容颜，心跳的厉害，却又不得不强自按捺。“我离开姑臧不到两年，夫人竟然给我生了个弟弟。外界传言，他将是这个王国的继承人，而我将替他守卫国土。”

    焦夫人笑了，如秋日般灿烂，唇角抹过一丝苦涩：“你难道忘记我们从前经历过的那些事，你背着我从沙漠走出来，为了让我多喝口水，三天三夜你只喝了几滴水。你和我一起逃亡，为救我，你身负重伤。你说会一直保护我，一直疼我，直到永远。”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就像在讲述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怎么，不敢坐？”

    张大怀冷笑一声，自然地坐在她身边，幽香顿时钻进鼻子里。

    焦夫人朝他伸出手，纤纤玉手放在小腿处，抚摸着从前那处伤口的部位，“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我也不会忘记在佛祖面前许下的诺言。”

    “你说要给我生个儿子，让我们的儿子成为大凉国的君主。而你却给我生了个弟弟，这也算没违背誓言？”张大怀盯着她蔚蓝色的眼眸。

    蔚蓝色的眼眸依然很平静，宁静的如秋日里的一泓清水。

    “每个人都在做该做的事，谁都无法回避。”焦夫人纤细的手指摸上冰冷的剑鞘，“这把剑救过我的命，斩下过无数勇士的脑袋，我能看看它么？”

    “随意！”张大怀没有阻拦她拔出青锋，利刃寒芒在暮色中闪烁。

    青钢剑乃少阳之钢打造，少阳之钢是最纯的钢，全天下这样的宝剑屈指可数。青钢剑削铁如泥，张氏家族祖传之物，凉国镇国利器。凉王张天锡将青钢剑赐与张大怀，正是册立世子那天。如今世子撤了，剑却未收回。

    “好剑！”焦夫人如水般的目光滑过剑刃，缓缓道：“世子殿下还记得楼兰么？”

    当然记得，那是张大怀最大的荣耀。三年前鄯善王背叛凉国，袭杀凉国商人。年轻的王子率五百轻骑攻破西域最富传奇的楼兰城，杀鄯善王子，逐鄯善王，荡平王宫，设西域都护，将大半个西域并入凉国版图。

    焦夫人笑了，笑声凄美，橫剑抹向自己的胳膊。

    刺耳的尖叫划破苍茫暮色，张大怀预感到不祥。

    密林中冲出几十名禁军，为首的正是张天锡的两名义子，禁军统领张大诚和张大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