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精灵森林的旅途（3）
峡谷另一侧的森林更加茂密，显然野魔法区域的阻隔令这里彻底变得人迹罕至。如果低下头来，会发现自己整个腿部都被各种各样的植物枝叶所覆盖，完全看不到脚下地面的情况。整片森林就如同是一个绿色的沼泽地，将所有进入的东西包裹并且慢慢吞噬。 “我来打头阵，大家跟在后面。”卡琳从背包中抽出一柄略有些弯曲的砍刀，自告奋勇地说道。 女猎人刚想走到最前面，就被马拉姆大叔给一把拉住。老人说到：“不，你照顾好咱们的法师就可以了。在这种树林中行走，他会跟不上你的速度的。还是我这把老骨头在最前面，压住前进的步伐。” 卡琳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提议，并将砍刀递给了长者。加雷特兄弟提议说，将所有人都用绳子串连起来，这样就不会在茂密的树林中受到视线的遮挡而掉队。奥索斯拥有魔法，可以不依靠眼睛就能找到同伴，但是山村的居民对于魔法并不信任，只有穿成一串他们才放心。所以年轻法师的腰上也就多了一根粗糙的麻绳。 奥索斯用手拉着绳索，脸上全是无奈的样子。为了这次“远足”，他还在袖子中准备了一件精巧的磁石指南针、甚至还有一张可以自动记录经过路线的魔法地图。但是不论是卡琳还是马拉姆，这里的猎人完全依靠自己的记忆和对大自然的感觉来指明方向。他们不会对你说：“你要去的地方就在南面三十哩。”所以，奥索斯准备的这些东西，根本就毫无用处。 “走路迈小步，动作不要太大。不然很难保持平衡。”马拉姆老人奋力挥动砍刀，将阻挡在路上的树枝清除。卡琳走在第二位，并且牵着跟在她身后的法师。奥索斯想了想，在身上施加了一层“法师护甲”。一般的盔甲总是会有缝隙，所以很难阻挡细小的生物，惟有魔法盔甲是绝对全面防护的，而且法师也相信这片森林的蚊虫应该没有咬穿力场护甲的能力。 对于恼人的虫子，猎人们却有自己的方法。他们采集一种黄色的小果子，将挤碎的汁液涂在手腕、脚腕、脖子和耳朵后面。只要注意在出汗的时候重新涂抹几次，这种东西就能让大多数的虫子敬而远之。 五个人小心翼翼地前进，有好几次奥索斯都差点被这里的树根绊倒，或者是踩在湿滑的蘑菇以及烂泥上来一个趔趄。加雷特兄弟——法师也分不清楚他们两个谁是哥哥——会在这种时候拉奥索斯一把，帮助他保持平衡。而猎人卡琳则一直充当丛林导游的角色，介绍一些这里危险动植物的常识。 “哦，小心右面的恼人花。花里面的毒液能够让你奇痒难忍，不断抓挠直到扯下自己的皮来。”或者是：“你左面的树叫做芳香木，它本身没什么危险，但是非常容易招来昏睡蜘蛛。一旦被咬，至少会昏迷三天左右。然后蜘蛛就会趁机在你的体内产卵。当然，它也会吸走你的一部分身体组织作晚餐。” “卡琳大姐，你怎么只说丛林中危险的东西？会把客人吓坏的。”某一个加雷特哈哈大笑，轻轻拍一拍奥索斯的肩膀，然后说道：“你放心就是了，有我们，肯定能够保护你。其实森林中有很多好东西，有一些宝贝外面根本找不到。” “不用给他讲这些东西。”卡琳突然拧起了眉毛，脸上是一种夹杂着淡淡忧伤的愤怒。“他又不是咱们这些山中人，不会在这里长住，所以只要给他讲明白危险就足够了。” 加雷特的话头被打断，愣了一下，有些奇怪的看着卡琳。然后他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对奥索斯叹气道：“女人啊！” 法师一路上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卡琳这样表现的原因。一个优秀的法师，不论走到什么地方，总是会吸引一些异性特别关注的目光。长时间的修行、大量的知识，令法师具备一种气质，足以令他们在这种乡野间鹤立鸡群，永远与众不同。再说奥索斯身体素质还不错，身上也有些肌rou，虽然比不上强壮的加雷特兄弟，但也说得过去。除非这个时候很边还有个术士，或者是全身流动着魅惑血液的恶魔，不然奥索斯身上绝对聚集了最多的视线。 走了大约半天的脚程，丛林中的景色几乎一成不变。只有傍晚湿润的风在身旁轻轻的刮过。奥索斯皱皱眉头，总感觉这片生机盎然的丛林中缺少些什么，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远处，传来一大群鸟扑楞着翅膀，杂乱无章地鸣叫着，飞入天空的声音。而在天边，一层黑红色的晚霞，透着阴冷和诡异。 “小心，有事发生！”马拉姆老人和卡琳几乎异口同声说到：“有一股血腥味！” “会不会是正在进食的野兽？能不能避开它们？”奥索斯轻声问道。 女猎人回过头来，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那么简单，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加雷特兄弟已经将背后的短矛抽了出来。这种武器既可以突刺，也可以用来投掷。在有经验的猎人手中，这种经过精心打磨的短矛足够穿透黑熊的皮肤，甚至能够伤到犀牛一类的生物——如果丛林中会出现犀牛的话。 马拉姆老人不再砍伐前进道路上的枝叶，而是将已经驼背的身躯压得更低些，全部掩没在茂密的灌木当中。马琳也不见踪影，猎人们已经完全进入了潜行的状态，真搞不明白他们是如何训练的，相信除非是敏锐的猎豹，没有什么动物能在这种地形下找到他们。奥索斯可没有那样的身手，但是他有魔法。 将法师袍上的兜帽掀上来，然后从法术材料包中找出一些粉红色的粉末，用鼻子轻轻吸进去，再念几句咒语。奥索斯的气味一下子就消失了，或者说和周围的气息混成一体。同时他的法师袍也变成黑色、黄色与绿色混杂的模样，如同变色龙一样。 那根长长的麻绳变成众人联系的唯一工具，法师低下身子，脚步紧紧跟着绳子的方向前进，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法师护甲缓慢分开两旁的树叶，所以他只需要注意脚下不要踩断什么枯枝从而发出声音就可以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这下子就算奥索斯不是猎人，也能够清晰的嗅到。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些焦糊的味道。如果不是卡琳那种紧张的表情，法师肯定会开玩笑地说：“这定然是某个倒霉蛋被雷劈到了。” 一件棕色的皮甲突然出现在眼前，几乎把奥索斯吓了一跳，几个小魔法就要喷发而出。法师抬起头来，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却是卡琳，自己差一点就要一头撞在她的臀部上。奥索斯有些尴尬的也站起身来，小心的观察女猎手的表情。 卡琳有些目瞪口呆——不过不是针对法师，她的视线指向另一个方向。奥索斯扭头看去，这才发现那些血腥气味的来源。 一具半人马的尸体安静地躺在灌木的中央，压出一片空地。他的右胸有一个恐怖的黑色窟窿，这应该就是他的致命伤。淡红色的血液显得有些透明，仍旧不断从那个窟窿中流出来。他的马身一侧，还带着足有一米长的“箭囊”，里面空空如也。 “苍蝇还没有光顾这里，看来他也是刚刚才死掉。没错，尸体还有些温热。”马拉姆老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有些紧张的看着周围。“半人马几乎就是丛林的守护者，他们是最好的游侠，怎么会死在这里？” 卡琳解开腰上的绳子，沿着半人马的尸体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众人的身边。“半人马是受伤之后一路挣扎到这里，压倒了很多的植物，看来他还坚持了很长的时间。他的伤口非常怪异，好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铁条穿透过。” 说到这里，女猎人看向奥索斯，希望能够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法师却一直皱着眉头，看着半人马的尸体，用手抚摸着下巴，并没有注意到她。 接着，他蹲下身子，翻找了一下尸体身上所有的口袋。“他身上所有的武器都已经消耗光了，连一只匕首都没有留下。他如此健壮，而且能够忍耐长时间的疼痛，一定是一个优秀的战士。按照这样看的话，可以得出一种判断。” 奥索斯擦擦手，站起身来，对同伴们说道：“半人马的智力还是不错的，不会傻乎乎的送死，那么他们必然是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而且他们的武器能够伤害到对方——不管对方是什么怪物。对方的数量不少，或者说防护非常好，而且从伤口上来看……” 奥索斯的话还没有说完，卡琳突然大喝一声：“是谁！干什么的？！”同时，女猎人将手中的长弓拉满，金属的箭头指着远方。 一个黑影站了起来，并不怎么高，但是却长着巨大的头颅，两根弯曲的犄角指向上方。距离太远，奥索斯看不清那个黑影的面貌，只能注意到他的手中拿着一种类似长矛的东西。 危险的感觉冲进了法师的心里，就像是一个法师接近魔法寂灭区域时候的危机感。尽管距离很远，奥索斯还是觉得拿着弓箭的猎手处于劣势。他立刻横跨了一步，站到了卡琳的面前，右手一挥，大喝一声：“偏斜护盾！” 一道绿色的光线突然从对方的“长矛”尖端射出，狠狠撞在魔法护盾上。偏斜护盾立刻将这次攻击向旁边导引，就像是一面棱镜将光束分成无数细小的分支。奥索斯觉得全身一震，偏斜护盾虽然坚持了下来，但是却也将奥索斯向后震倒。法师一下子砸在女猎手的身上，和卡琳一起仰面摔倒。那只蓄好力的箭失去准头，一下子飞了出去，扎进了树干中。 加雷特兄弟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刻向两侧分头行动。他们将手中的短矛收起来，换成射程稍远一些的短弓。当一个人射击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会从一棵树后面出来，迂回接近敌人，并且藏身在更接近对方的一棵树后，射击并且掩护他的兄弟。两个加雷特交替前进，对方虽然又射出了几次绿色的光线，却没有命中任何目标。 奥索斯立刻从卡琳身上滚下来，这时他的手中已经抓紧了魔杖。他快速地问了一句：“你的射术有多准？” “放心吧！”卡琳一个挺身，已经从仰面躺倒变成半蹲的姿势。她从大腿侧面的箭囊中抽出一根长箭，放在嘴边，用嘴唇从箭羽滑到箭头，然后才搭在长弓上。 “准备好！”奥索斯吻了一下手上的魔法戒指，猛地站起身来，瞬间找到了对方站立的位置。他的手臂用力挥动，用食指瞄准敌人，“战栗恐惧”，大声念出咒文。 两个骷髅头一样的雾球快速掠过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钻进了对方的身体。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动作变得迟缓，手中的武器几乎都难以拿稳。 卡琳就在奥索斯站起来的时候，也同时起身。她的弓箭比奥索的法术略晚一些放出，但是却更具威力。对方根本止不住身上的颤抖，对于射来的弓箭毫无闪避的能力。只听到砰的一声，那支箭准确地钻进了对方两根犄角的中间，直没至羽。 但是对方就像毫发无损一样，只是身体晃了晃。可能是这一箭的威力震慑住了对方，或者是奥索斯的法术取得比预想更好的效果。那个头上长着犄角的人形家伙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两根箭接踵而至，几乎不分前后，再次命中对方的脑袋；加雷特兄弟也换上了他们更熟练的短矛，向对方投掷过去。这些武器明明全都命中了对方的大头颅，但是除了让对方逃得更加快速之外，并没有实际的效果。 茂密的丛林立刻将这个原本就不很高大的家伙掩盖住了，奥索斯的法术一下子就无法再瞄准，他有些失望地结束了念咒的过程。 “这是什么生物？打中脑袋都没事，难道他们的屁股才是要害？”卡琳咒骂一句。 “或许吧。”奥索斯说：“不过他们的‘要害’都被树叶遮住了，根本看不见。” 一声鸟叫从他们一行人的右方传来，奥索斯立刻紧张起来。他的语气变得很快：“这里的鸟雀明明已经被吓走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声音？一定是敌人……” “放心放心，那是马拉姆爷爷的口哨，要咱们过去集合。”卡琳，拉着奥索斯的手，和马拉姆兄弟一起向鸟鸣声发出的地方奔去。 法师的眼睛一直注意着那个黑影消失的地方，那里寂静无声，树叶一动都不动，就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他还在回想对方那威力强大的武器：绿色的光束射到的地方，即便是合抱粗的大树都会被射穿；如果命中身体，那必然会留下两个指头大小的窟窿。幸好光束的射程并不远，与好一些的复合长弓接近，而且那个光束穿透一棵树之后，威力就会大大下降，力场效果的魔法屏障也可以防护住这种攻击，所以法师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但是对方在整个攻击的过程中根本没有念任何咒语，奥索斯也没有感受到魔法的波动。从他射击瞄准的准确度上看，那个敌人也要远远弱于加雷特、卡琳这样的猎人。既然连卡琳都承认半人马是更好的游侠，那么对方杀掉半人马只有依靠一项优势：数量。 如果像对方那样的光束射手组成一个小队，那么他们同时射击，即便是风精那样灵活的生物也很难避开。万一对方那种奇怪的“长矛”可以进行批量制造，那么…… 但最关键的问题就是：他们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法师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被卡琳拽着奔跑，他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直到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天啊！”卡琳只是说出了这两个字，便松开奥索斯的手，扶着旁边的一棵大树剧烈呕吐起来。 奥索斯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仿佛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而不再流动。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大坑，一个屠宰坑，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二十多具半人马的尸体、三只独角兽、甚至还有一只残缺的树精。 它们的头颅都被砍伐下来，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大坑的旁边。地上满是淡红色和银白色的血液，全都凝固成胶质，将周围的树叶粘接起来。 树精曼妙的身躯被伤得残破不堪，却不是在其他尸体上见到的圆洞，却是最普通的刀伤，每一寸肌肤都没有放过。刀口都不深，下手的人看来根本就没有想过给她一个痛快。奥索斯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即便是身为一个亡灵专精法师，对于尸体和死亡习以为常，也被眼前的这幅景象惊呆。战斗而死伤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样的虐杀却完全激起了他的愤怒。 由于独角兽神圣的血流躺在大地上，所以没有蚊虫一类的生物会来“光顾”这些尸体，只有时间才能慢慢风化这些林中的生物，它们的尸体就是墓碑。天空渐渐阴沉下来，铅色的乌云笼罩在这个屠宰场上，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冷雨。 几个人一动不动，任由大雨浇下，他们用目光为这些生灵送行。一道白色的闪电避开周围的树木，猛地劈到这个血坑上，引燃了尸体，形成熊熊的红色火焰。 卡琳抬起头来，发现奥索斯高举着右臂，绷紧的食指微微颤抖，上面还凝结着噼啪作响的电火花。红色的火焰映照着他布满雨水和泪流的脸上，跳跃的阴影显得阴沉可怕。法师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将右手的长袍高高挽起，绑束在健壮的大臂上。他从虚空中拿出黑铁制成的法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朝着黑影消失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仅仅是拿起武器，跟在他的后面。 马拉姆老人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为这些生灵唱着最后的挽歌。然后，他闭着双眼，扭头转身，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红色的火焰中飞出几个白色的虚影，它们围着火堆飞了三圈，也朝着奥索斯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