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背影
赵知秋的驾驶技术实在太差，其实并不算远的距离，足足走了有三天多，才到达目的地。 这小村庄位于北海道中北部位置，近些年发展的不错，赵知秋印象中那一派田园风光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倒有几分小城镇的味道了。 真田千惠很懂事，路上特地买了不少礼物，到了小镇上挨家挨户拜访赵建国当年的邻居。但时隔多年，那些邻居们有的搬迁有的去世，再加上小镇也增加了不少人口，这番寻访足足用了快有一天时间才算完。其实这些人她倒未必熟悉，只是小时候和赵知秋一起玩耍见过几面，认为如今回来不能失了礼数，虽然赵知秋觉得多此一举，但也没有反对。 那些居民倒有不少人曾经关照过赵家父子，如今见赵知秋已经长的这么大了，忍不住问起当年的事。其实那时不过是一夜之间，赵家便已家破人散，赵知秋这么多年来就是找这个答案，又岂能说的清楚？好在真田千惠细心，一早便想好了说辞，这才为赵知秋解了围。 结果这么一来，所有人都当千惠便是赵知秋的妻子，赵知秋也懒得辩解，干脆听之任之，自然又让千惠暗暗欢喜了好一阵子。 赵知秋的母亲，就葬在镇外的一座小山冈上。原本依着他的想法，无论多晚也要今天去，但见外面乌云笼罩，一线星光也看不见，空气中隐隐有股湿润的雨气，何况千惠必然也要跟去，虽然自己不怕，却不忍让她吃苦，只得听从当年邻居的劝告，留了下来。 这家人姓田中，家里的孩子和赵知秋年纪相若，是赵知秋的童年玩伴。如今跑到东京去闯世界，家里只有田中夫妇两人而已。 镇子原本就小，只有一家小小的旅店，这么晚再去投宿也确实比较麻烦。赵知秋禁不住田中夫妇的再三邀请，便和真田千惠在田中家住了下来。 房子虽然翻修过，比起以前更大了，却仍旧保持着日式房屋的风格，卧室铺着榻榻米。田中太太铺好两床新的被褥，便告辞出去了。 这次又是两人同居一室，真田千惠想起前几天的事，不禁满脸通红，偷眼看赵知秋时，见他双眼呆呆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两人刚刚睡下，外面响了几声闷雷，接着便是渐渐密集的雨声。 北海道的雨不比本洲岛和九洲，雨量相对而言要少的多，不过这场雷阵雨来的甚急，夹杂着轰轰的雷声，雨点打在院内树叶上，带起一阵极响的啪啪声。 今天同样劳累，但赵知秋却没什么睡意，双手抱着刀，盯着屋顶发呆。 忽然响起一个炸雷，震得窗户上的玻璃咔咔乱响，似乎快要破裂一般！千惠惊叫一声，转身死死抓住赵知秋手臂，身子瑟瑟发抖。 赵知秋道：“害怕？” “嗯。”真田千惠有些心悸的望望窗外“还……还有些冷。” 赵知秋轻叹一声，心里一软，把刀放在左手边，掀开被子“来我这里吧。” 真田千惠一怔，脸上一红，慢慢的挪动身子，钻进赵知秋被子里，恰好在这时又是一声雷响，吓得她钻进赵知秋怀里，双手抱得死紧。 赵知秋一阵好笑，忍不住道：“叫你不要跟来，你偏不听。” 千惠稍稍抬起头，望着赵知秋“我不想再失去你。” 赵知秋皱了皱眉，把头偏了开。 “小秋，”千惠低声道：“你究竟把我当什么？meimei？还是别的？” 赵知秋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现在不想提这个。” “那好，我愿意等。”听到赵知秋没有直言，千惠心里欢喜到了极点，至少，赵知秋心里肯定是有自己“一天，十天，一年，十年，直到你愿意说的时候，我会一直等下去。” 赵知秋回过头，低声道：“你又何必这样？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千惠抬起手，抚mo着赵知秋的脸颊“你又何必把自己逼的那么苦？” 赵知秋想要闪开，但心里一软，终于还是没动“我没有，只不过是你不懂罢了。” “或许是这样。”真田千惠柔声道：“我只知道，假如我失去你，我会后悔一辈子。” 微光下，千惠的眼神温柔的似乎连钢铁都为之溶化，赵知秋心里一阵波动，喉咙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千惠慢慢的闭上眼睛，仰起头，红润的双唇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赵知秋略犹豫了下，终于还是缓缓低下头，向千惠的嘴唇靠近了…… 几乎就在两人嘴唇快要相接的时候，房间里忽然想起一声口哨！ 赵知秋心里一惊，第一个反应便是伸手去拿身边的刀，却抓了个空，无暇多想，从千惠身上翻过，面向声音发出的那面，全神戒备！ 窗前立着一个人影，正好在背光处，看不清长相，身材不高偏胖，从遮蔽的光线上大概可以看出是穿着一件长长的类似风衣的服装。 赵知秋心中暗呼大意，他长这么大，危险的事发生过不少，从来没有被人欺入这么近还没有发觉的，这次甚至连刀都不见了！ 那人咳嗽了一声，笑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实在抱歉，打扰赵先生了。” 这话是用英语说的，而且声音竟然有些耳熟。赵知秋的英语水平虽然远远不及韩文悦，却也听得懂，沉声道：“你是谁？” “赵先生竟然没有听出老朋友的声音，实在让我太失望了。”那人移动了几步，走到墙边，伸手按下灯的开关“您在这里享艳福，我却在外面淋雨，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灯光亮起，已经习惯黑暗的赵知秋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但很快便适应了光线，仔细打量起对方来。 大眼大鼻子大嘴，穿着一件黑色礼服，背后披着披风，这副尊容倒是很难令人忘记，正是塔中贝尔尼尼的属下，据说曾任神圣骑士的里瓦。 见对方手中拿着自己的刀，赵知秋又是一阵后悔，刚才心中动了情念，预知危险的本能果然失效了“是你？你来干什么？” “赵先生似乎不大欢迎我啊？”里瓦笑着摆弄着手里的刀“我可一直当您是朋友呢。” “你不是我朋友。”赵知秋冷冷道。 里瓦目光闪烁几下“为什么呢？至少我的实力比起大部分人类要强的多吧？强者交朋友的标准不正是这样吗？” “友情不是靠实力来决定的。”赵知秋实在懒得跟这家伙纠缠不清“你到底来干什么？” 里瓦见赵知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手中的刀，急忙一副讨好的表情递了过去“抱歉，我只是觉得这刀很漂亮，忍不住拿来看了看。”紧跟着又道：“我的同伴约瑟对于赵先生刺他那一刀记忆犹新，时常提起呢。” 赵知秋接过刀，冷哼一声“你想要报复？” “不不，您完全误会了。”里瓦双手连摆“事实上，是我的主人，贝尔尼尼亲王陛下想邀请赵先生去一趟欧洲，原本他打算邀请完韩……嗯，韩文悦先生，东方是应该这么称呼对吧？再亲自前来的，可惜时间有些紧张，只好命我来了，希望赵先生能够驾临。” 当时塔内的情况，赵知秋亲身经历过，对这个贝尔尼尼实在是不知该怎么下结论，听说韩文悦也被邀请，不由得一愣，随即道：“没兴趣。” “请别这样。”里瓦上前一步，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我的主人保证，只是一趟旅行而已，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况且您还能见到您的朋友韩先生，这不是一件好事么？” 赵知秋道：“不去。” 里瓦一脸失望，忽然看了看赵知秋旁边的千惠，舔了舔嘴唇“这位是赵先生的夫人吧？假如她去，是否赵先生就愿意去了？” 日本教育从小学开始便有英语课，因此两人的对话，千惠倒是都能听懂，一听对方这么说，又是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不由得吓了一跳，往赵知秋身边靠了靠。 赵知秋眼中寒光一闪，右手握在刀柄上“你想找死？” 里瓦一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后退几步“不不，主人吩咐过，无论如何不能和您起冲突，请原谅我的冒失。” 赵知秋也不答话，冷哼一声，手仍然搭在刀柄上。 里瓦脸色极其难看，勉强笑道：“赵先生，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您完全可以当成是一次旅行。” 赵知秋仍道：“不去。” 里瓦呆了呆，看了看赵知秋，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真田千惠，似乎拿不定主意，好一会才道：“既然这样，我看只能回复主人了，也许他会亲自前来邀请，失礼的地方请您原谅。”说罢鞠了一躬，转身便向外走去。 他这么痛快，倒让赵知秋一怔，稍稍思索了几秒，道：“等等。” 里瓦以为赵知秋改变了主意，惊喜的回过身“您愿意去了吗？” 赵知秋不答反问“这屋的主人，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里瓦急忙道：“欧洲有种叫熟睡花粉的药物，能够让失眠的人熟睡，我只是给他们用了这个，绝对没有副作用。” 赵知秋点了点头，心中顿起疑惑，如果里瓦一早就用这样的药物让自己熟睡，再运到欧洲，只怕更方便，可他偏偏要用这种邀请的形式，这用意就不大猜的透了“没事了，你走吧。” 里瓦一脸的喜色随即转为失望，却也无话可说，只得又鞠了一躬，拉开门走了。 真田千惠见这人来的怪去的也怪，说话更怪，而且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他竟然一点水渍都没带进来，心里又是好奇又是害怕，禁不住便问起赵知秋来。 谁知赵知秋仿佛忽然间变了一个人一样，只冷冷的说了句“很晚了，快睡觉吧。”便抱着刀转过身去，让她大感委屈，自己生了会闷气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田中夫妇很早便起来准备早餐，两人神采奕奕，显然昨天睡得甚好，看样子里瓦倒确实没有说谎，赵知秋不由得又是一阵疑惑 而且真田翔也一早便打电话过来，说昨天晚上有个人来找他，描述的样子正是里瓦，只是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没有通知他。 赵知秋又问了几句家中一切，真田翔回答没有什么异状，这才让赵知秋暗暗松了口气。 早饭过后，两人就向那小山岗进发。 山岗其实就在小镇后面，背风朝阳，在如此穷山恶水的地方算是一处相对风水较佳的位置，赵建国对于风水一道算不上精通，但也多少懂得一些，便把妻子葬在这里。 由于昨晚刚刚下过雨，山路极不好走，因此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到半山腰间。 赵知秋看见真田千惠气喘吁吁，裤脚上全是泥水，心里又是一阵波动，总算记起昨晚发生的事，硬起心肠一直在前猛赶。千惠却也不叫苦叫累，追的更加急了。 又过了几分钟，赵知秋见千惠似乎实在走不动了，只得停下脚步等她，边回过头望了望母亲的坟墓。 那冲着光的墓前，赫然立着个人影！ 赵知秋心里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绝对没错，那确实是一个人影！ 那是……那似乎是极熟悉的背影！赵知秋匆匆丢下一句“你在这儿等。”便向着山顶一阵急奔，离得越近，越感觉那背影熟悉和亲切，那是无数次梦中见过的背影！ 他脚程极快，不长时间，已经快奔到山顶，眼前的背影虽然背光，但赵知秋已能肯定，那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忍不住脱口喊出：“爸爸！” 背影猛然震动了下，却不回头，身形一晃，便不知去向。 赵知秋心中大惊，仔细看时，墓前的背影已经消失，他仍不死心，直冲到那墓前，见除了一双脚印证明曾经有人在过外，再无其它。刹那间只觉得说不出的悲苦，两行眼泪滑落下来。 流了一会泪，千惠也赶到了，心疼的掏出手帕，替他擦去脸上泪水，柔声道：“会不会是看错了？” 赵知秋不言声拿出手机，按了三下１键，很快，手机那面传来伊藤的声音“赵先生，家乡之旅还愉快吗？” 赵知秋深吸口气，稳定了下情绪“帮我查一个人。” “请说。”伊藤回答的非常痛快。 “赵建国。”赵知秋声音仍然有些哽咽。 ======================================================================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新气象!!! 我个人不是很喜欢圣诞，因为我觉得耶稣和中国人没多大关系，当然，这也可能是一种偏见，废话不多说了，大家新年快乐! 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