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御庙寻秘
高野山位于京都南边的和歌山县境内，是真言宗的总本山。 说真言宗是日本宗教最重要的一支，此话毫不过分。时代变迁，往日的神道教、阴阳教渐渐势微，唯独佛教香火不减，高野山更是占定了日本佛教圣地，肩负着除魔降妖的重任。 高野山海拔约一千公尺，山上有个广大的盆地，高野山境内一百一十七座寺院就坐落在盆地中，围绕在盆地周围的群山，称为“内八叶”以及“外八叶”，内部，便是神秘的里高野奥之院了。 这里是不对游人开放的，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木，纵然是大白天，也阴暗的让人森然。 百年巨杉之中，是一座座坟墓，斑驳的石塔，似乎在向人诉说着它们的历史。许多日本古代的名人都葬于此，如织田信长、丰臣秀吉、上杉谦信、武田信玄等；另外，所有有名的和尚，出身于比睿，死后却都供奉于此，足见此山在宗教界的重要性。 伊藤已经到达里高野外围，正站在一株巨杉之上向下眺望。 静寂的坟场不时闪出点点磷火，纵然在这佛教圣地，也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不过他注意的并非这里，而是远处奥之院内的淡淡灯光，里高野的僧兵绝非等闲之辈，这点，他非常清楚。 跟随他前来的，总共是二十二人，能力和忠诚绝对信的过，算的上是当代忍者中的佼佼者。 原定并无这么多人，人越多，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但伊藤考虑到任务的艰巨和未知性，谨慎保险才是第一要务。 此时已入午夜，奥之院内的灯火数量已经少至几盏。 伊藤心知有值夜的僧兵，根据得到的情报来说，现在已经是行动的时间了，那暗室情况不明，很难说清要耽搁多久。 深吸了口气，把面罩挂上，伊藤向前轻挥了下手，便有五道黑影自身后树上跃下，轻飘飘落在坟场中，隐入塔后。 此时已是万籁俱寂，虫鸣声却是例外，那五人顿了一阵，便发出虫声，通知伊藤。 其实进行这次任务之前，伊藤心中很不平静。这样绝秘的任务理应由主人的近卫去完成，交给自己去办，倒确实看的出是主人对自己的信任，但这么一来，反倒更让人心中起疑，如果说自己已经毫无利用价值，籍此来杀人灭口，却也是妥到极处。细思之下，这样的可能性并非没有。 不过想归想，眼下的事情是非做不可的。伊藤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便带头向下跃去。身后又有五道黑影跟了下来。 此次跟随他前来的，无一不是他手下出众的人才，轻身功夫俱极为了得。需知忍者之流，自古便是密探、间谍的代名词，日本历史上，以武艺出名的忍者极为少数，也正是这个原因，一个出色的忍者，武功未必有多了得，但藏匿行踪的本事，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在坟场内隐着的，总共十一人，无声伏在原地，望着远处奥之院的动静。 大概过了半支烟的工夫，伊藤回过头瞧了眼树上，抬手摆了摆，接着向前纵出，身后立时又有五道黑影跟了上来，不过三、四下纵跃，几乎不闻落地的脚步声，便已到了墙下。 这是既定的战术，外围十二人，中间五人，里面五人，东西由自己负责取，这样环环相扣，就算任务失败，脱身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其中一个将耳朵在墙壁上贴了一会，冲伊藤打了个手势。 伊藤点了点头，左右手各比划一下，随即便有两人跃起，无声趴在墙头上。 两人的动作极小，如夜行的猫一般伏着，再加上一身黑衣，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倒是极不易察觉。其中一人从身后抽出根漆黑棍状物来，一点一点拉开，竟有好几米长，看样子像是天线般一节一节的，接着，便用那棍子在墙下几处捅着。 那人检查的极为细致，几乎把面前墙下每一处都敲遍了，才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过了好一阵子，其中一人才把手背到背后，将握紧的拳头松开。 伊藤双手向下按了按，一跃而起，轻飘飘滑过墙头，落入院内。墙头上两人也不待吩咐，跟着跃了下来。 伊藤先往四处扫视了下，指了指一边墙角，便有一人奔了过去，也不见什么动作，就隐在墙角不见了，就如溶入墙壁一般。 刚向前走出几步，远处忽然有灯光一闪，伊藤心里一紧，手一摆，两人同时跃上前方的一座屋顶！ 他见机确实够快，不过几十秒的工夫，那灯光已经移近，原来是五个值夜的僧兵。不过显然没发现他们，几乎目不斜视，渐渐去的远了。 伊藤暗暗松了口气，虽说少数几个，以他的本事自不在话下，但一旦打草惊蛇，恐怕就走不脱了。 见那灯光转过墙角，两人才轻轻跃下屋来。 御庙的位置早已记得烂熟，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法看地图的，伊藤很快辨明了方向，挥了下手，两人沿着小径向前奔去。 这里虽是高野山最隐秘的所在，不过多年来太平无事，到了现代，有法律约束，更是平静的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古代时威震天下的里高野僧兵，虽不算名存实亡，却也早无往日辉煌，每日的巡夜，也不过如例行公事一般了。 以伊藤等人这样的身手，正巧碰上可有可无的巡夜警戒，只躲避了一次，便平安到达御庙前。 御庙在一座小桥的后面，庙旁林子极密，偶有风吹过，便是树叶的沙沙声和流水的潺潺声交汇响起，如若不是在这暗淡无光的夜晚，也真称的上是令人心旷神怡。 只可惜伊藤没有心思欣赏这些，生怕落在木质的桥上发出声音，两人一跃过了桥，已到了庙门前。 到了庙前，见庙内两盏长明灯在微风下闪烁，伊藤竟不由自主的一阵心悸，脚步也有些犹豫了。 不过还不待他多想，隔着林子，又见远处灯光一闪，伊藤无奈，只得闪入庙内。 庙内比起外面来，倒尚算是明亮，只是火苗摇摆，映的空荡荡的庙宇说不出的阴森，还不如外面一如既往的黑暗。 两人躲在门后，听得脚步声渐渐去的远了，这才出来。 伊藤打了个手势，和另外一人分别自庙墙两侧开始搜寻。既然说，那是一间暗室，自然绝不会在明处。 两人的搜索技巧都甚高超，可惜转了一圈，竟一无所获。伊藤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寻找，自己则蹲在地上，一边思索，一边观察地面上的砖缝。 实际上，找暗室的最好方法也是最笨的方法就是敲墙，可惜此时身在险地，伊藤为人谨慎，自不会做那种傻事。 又折腾了一番，仍然没什么成效，自行动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伊藤心中着急，却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方法来。到了此时，主人想杀人灭口的心思竟然在脑海中更加清晰了！伊藤这才发现，自己对那老人竟是如此的畏如蛇蝎！ 不过想来想去，却又觉得这想法不大靠的住。伊藤深吸口气，谁知那呼吸声在静室中竟然如此大的吓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思维倒也因这一吓，反而平静了不少。 恰在这时，手下那位忍者也回报，没有发现任何可能有暗室的地方。 这一次查的十分彻底，伊藤一边思索一边四下打量，忽然间目光锁定庙中央，供着弘法大师金身的神座上！ 日本人信佛倒是极为虔诚，一般来说，纵然是穷凶极恶之人，也极少有亵du神灵的举动。再加上忍者这行当本来就和密宗有着密切的关系，如忍者时常用到的九字真言，便是密宗的真言咒语，因此刚一进来时，伊藤并没有考虑到那神座。 此时再看，那神座两边的帘子把中间弘法大师的金身遮的严严实实，甚为可疑。 夏日的夜晚是十分短暂的，大概凌晨四点，天便要开始放亮。伊藤心一横，指了指那神座。 那忍者吓了一跳，目光犹豫闪烁。 伊藤不等他回应，身子拔起，轻飘飘落在神案上，已经抬手掀开帘子。那忍者也只得跳了上去。 神案甚为结实，但忽然承受两人的重量，仍是发出吱呀一声，在静夜之中极为刺耳。 伊藤略定定神，才向神座里面瞧去，只见昏黄的灯光之下，台上盘膝端坐着一具干枯的金色干尸，那自然就是空海的金身了。 其实若说金身，供在大庙里原显得庄严肃穆，但此时正是深夜，灯光又极昏暗，看在伊藤眼中竟是说不出的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日本历史上有关空海的丹青不在少数，印象中，那是一名慈眉善目的有道高僧，而眼前这金身，却是皮包着骨头，虽说披着袈裟，坐姿也甚端正，但从那已经变成两个窟窿的眼窝里，看不到一丝庄严，脸上的表情仿佛似笑非笑一般，直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伊藤见多识广，别说是干尸，就是碎尸、腐尸、焦尸也看过不下百具，却第一次觉得无法正视。一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心理作用，却还是忍不住跪在那金身面前叩了几个头。 一旁的忍者见他如此动作，自也有样学样，伏在神案上行礼。 抬起头来时，伊藤似乎感觉好了不少，但一瞧见那金身的表情，身子仍然一抖，索性转过脸去，再不向金身的脸上看一眼。 定下神来，倒真看出那神座有些蹊跷。下面是一座水泥铸成的台子，呈方形，约有三米多宽，金身下却是一个铜铸的圆形底座，足有一米多的直径。 按理说，这金身瘦小干枯，根本没有必要用这么大的底座，纵然空海地位超然，这么大个底座置于不过三米的台子上，也显得太过多余了，怎么看怎么别扭。当然，平时帘子放下，瞧不到里面情形，自是另当别论。 想到这里，伊藤伏下身子，细细观察那底座和水泥台的接缝处。 为了藏匿行踪，帘子仍旧放下，帐里光线极暗，纵然伊藤目力极强，也须贴着台面，才能看清细节。 不过很快，伊藤就发现，这么做完全是值得的，因为那底座竟然不是平置于台面上，而是陷进台子里的，从缝隙的表象上判断，竟然还不浅！ 铜座重量不轻，如果长时间放置，把水泥台压的凹陷进去，原也并非什么怪事，不过那样的话，接触的地方应该是往内侧倾斜，而不似这般直上直下才对。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固定铜座，修建时便是如此，这么解释也在情理之中。 伊藤一边思索，一边已经拿定主意，事已至此，再小的可能也要试一试，否则的话，就算脱的了身，以主人那种性格，也必不会轻饶自己。 一般来说，如果是这样的机关，只有两种开启方式，一是旋转，一是下压，因为铜座太重，不可能每次开启，都大兴工程，那样的话，秘密自然也不是秘密了。当然，也可能另有按钮一类的东西，不过伊藤看那铜座甚为光滑，水泥台上也不似有什么异常，因此这个念头暂时放在一边。 向手下忍者做了个手势，两人分别扶住铜座两面，同时用力，想要扭动铜座。岂知那铜座就如生了根一般，两人俱是身有武功之人，竟然也扭不动分毫，这么看来，这个方法基本可以排除在外了。 伊藤摇了摇头，站直身子，尽量放缓呼吸，双眉已经皱在一起，却见那忍者打了个手势，似乎有什么发现。 伊藤急忙过去，伸手在他指着的地方摸了一下，只感觉手中的软钢丝手套发出一声摩擦，急忙除下手套，一摸才发现，那竟然是一道刻痕，只是极细，在这样暗的光线下，看不到也属正常。 这发现倒真是不易的很了，如果是象征性的咒语类的雕刻，一般是浮刻，最起码也应该极为显眼才对，刻成这么细的，要不就是怕人发现，要不就是另有用途，这两种可能，显然都令人深思。 伊藤顺着那刻痕缓缓描着，心中默默还原着刻出的图形，却完全没想到并不难以辨认，那是九字真言中的一字！ 他心中一动，顺着那字横向摸索，果然，隔过不远，又是一个刻出的字符，也是九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