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酒吞童子
伊藤将淋着芥末酱的寿司塞进嘴里，细细品着味道。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表情严肃，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身边的近侍才发觉，自从里高野归来，他便一直是这样的表情。 这是一间寿司店的独间，只有他一人在，面前的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菜肴，但大多都没有动过。 伊藤显然有很重的心事，不过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并没人知道。 他就保持着同样的姿势，隔好一阵子，才吃一块寿司，似乎只是机械般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门嚓的一声滑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伊藤微微抬起头，看了看那人。 那是个和尚，大约有三十多岁快四十的样子，身材瘦削，一顶大大的斗笠下面两只眼睛闪出有些凌厉的光芒，照这么看，倒不像是出家人，而是电影中描写的杀手了。 伊藤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和尚来自里高野，这没什么难度，因为只有高野山的僧人在下山游历办事时，才穿着这种好似战国时候僧兵的装扮。 “这是来捉贼的。”伊藤心中霍的一跳，但随即恢复了正常，虽然说高野山在日本宗教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但没有真凭实据，在现今这个社会，他们也不敢怎样。 想到这里，伊藤竟然换上一副笑脸，伸手一摆“大师请坐。” 那和尚毫不客气，只微微点了下头，盘膝坐下，拿起寿司便吃。 伊藤也不以为杵，笑着给对方倒满酒，口中连道：“请，请。” 和尚也不答话，酒到没怎么动，只是风卷残云般吃着寿司，不一会工夫，桌上一大半的寿司和刺身都进了他的肚子。 伊藤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敛，也不知在打的什么主意。 过了一阵，和尚一抹嘴，终于停了手，长长吸了口气，开口道：“里高野的东西，是你拿走的吧？” 伊藤笑而不答，自顾自饮着酒。 和尚也不生气，只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紧紧盯着伊藤“别想撒谎，我们有自己的办法能找到你。” 伊藤笑了笑“请问大师怎么称呼？” 和尚冷冷回答“苍月。” 伊藤心中一凛，忍者和密宗有着很密切的关系，因此这个和尚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很有名气的退魔师，甚至于内阁很多要人都和他有交情，就算不提他本身的实力和里高野，潜势力也是大的惊人，这么一个麻烦找上门来，可真的有些棘手了，以主人的性格，关键时刻很可能是丢卒保车的作法。 苍月道：“你还要继续抵赖么？” 伊藤沉吟了下，把心一横，道：“不错，东西是我拿的，不过它现在不在我手里。” 苍月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只淡淡道：“我知道。” 伊藤一愣“那么，苍月大师找我，有什么事？” 苍月道：“只是希望从你口中听到幕后指使者的名字。” 伊藤苦笑了下“你知道，那不可能，我不想拿自己的誓言和性命开玩笑。” 苍月默然一阵，竟然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伊藤竟也叹了口气“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好吧，换个话题。”苍月竟然没有强迫他，而是从衣内掏出一叠报纸来，扔给伊藤。 伊藤诧异的拿起，看了看，那是前一段时间的报纸，每一张的日期相距是两到四天，每一张的头版都是一件杀人案。 这案子他倒有印象，他和传统的日本男子一样，看报纸是每天的习惯，因为和一般的杀人案件不同，被害者全是十四至十八岁的少女，而且在一段时间内频繁出现，因此他稍稍留意了下。 这是一件典型的变态杀人案，被害少女全部是rufang被人割去，失血过多死亡，其它方面倒没有任何伤痕，甚至于连随身的钱物都毫无损失，据称警方已经立案，但毫无进展。 伊藤笑道：“倒看不出，大师还有收集报纸的爱好。” 苍月哼了一声“别告诉我你看不出什么来。” 伊藤点点头，正容道：“坦白说，这几件凶杀案确实引人注目，不过，大师你不会是想我去抓凶手吧？” 苍月道：“虽然你很有本事，不过这凶手可不是你应付的来的，我需要的是，你利用你手中的人手，设法获得它的做案地点，尽量缩小范围。” 伊藤何等精明，立时便听出苍月所说的凶手，用词是“它”，而不是“他”，稍沉吟了下，道：“大师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有这样的能力呢？” 苍月冷笑道：“冥月和我谈起过你，如果不是你们有些交情，我今天就不会这么客气的来找你了。” 伊藤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冥月同样是里高野的退魔师，确实和自己有些交情“那么，我自当尽力就是，不过，每次案发的城市都不一样，这样查起来非常困难啊。” 苍月道：“安心，它很快就会到东京来的，这也正是我今天找你的主要目的。” 伊藤道：“你怎么会这么确定？” 苍月双手拢在袖中，看样子有些不耐烦“你听没听说过，魔都东京，这种说法？” 伊藤一呆，这种说法来自于好几个方面，主要的是社会评论家，东京虽然是日本最时尚和发达的都市，但同时，最黑暗的角落和最野蛮的行为也充斥着这个都市，其中很多甚至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很多的青少年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走向犯罪，因此，评论家有时会引用这个词，意即东京是被魔化了的都市。 另一个较为主要的影响则是来自于漫画家和小说家，很多作品中提到了由于东京的腐化而造成的妖魔横行，虽说这不过是戏剧化的描写，但很多人同样认同。 苍月没有理会伊藤的反应，接着道：“同人类喜欢居住在光明的地方一样，妖魔自然最喜欢阴暗的地方。” 伊藤皱着眉，思考着，仍旧不说话。 苍月道：“不要想拒绝，它就是你放出来的，说实在话，我已经保持很大的克制了，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伊藤当然明白，虽说自己也算是有实力有地位的人，终归是见不得光的人物，和里高野这样的势力对抗，绝没有半分的好处。想到此处，他只得妥协，点了点头。 苍月站起身，将一张卡片扔给伊藤“这是我的电话，有情报了就通知我。”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伊藤道：“不打算继续追问我幕后的指使者了么？” 苍月一边拉开门，一边道：“没那个必要，问了你也不会说，浪费时间罢了，你只要办好这件事，就可以，其它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伊藤苦笑了下，接着道：“我想提个问，可以么？”见苍月转身，便道：“我……放出的那个，究竟是什么怪物？值得你们这么兴师动众？” 苍月哼了一声，道：“兴师动众？你根本不明白你闯了多大的乱子。”见伊藤一脸认真在听，才道：“你听说过，酒吞童子的传说么？” 伊藤一怔，跟着念了遍，忽然站起身来，大声道：“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乃是传说中日本平安时代的百鬼之王，专门化为美貌少年勾引处女，以她们的rufang为食，后来被当时着名的豪杰源赖光斩杀，这便是日本民间流传极广的“酒吞童子退治”传说了。 值得一提的是，源赖光及其四位同伴据说是精通武技和魔道法术的人物，实力远超寻常人，征讨途中还受到神人的帮助，而且手执退魔剑“童子切安纲”，这把剑后来被排为天下五剑之一，有这三点要素，才除掉酒吞童子，可见酒吞童子的可怕了。 伊藤见识极广，自然反应也是最为强烈，假若真是自己不小心放出了酒吞童子，那么后果确实是非同小可。 苍月道：“看来你还有点良知，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那么就尽力去补救吧。”说罢，转身出了屋子。 伊藤一个人呆愣愣的坐下，脸上一片茫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坂本把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他已经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原因，当然是接连不断的案件。 相对而言，这次的案件，影响要比前段时间的杀人案影响坏的多，越是变态的案件，给民间造成的压力就越大，因此这几天仿佛整个日本都笼上了一层阴云，人心惶惶。警视厅内部也要求所有警察写下决心书，限期破案。 坂本被调到高速公路上盘查车辆，虽说案发全部是在其它城市，但正是这种情况，才看的出罪犯是流动作案，东京人流混杂，他来这里的可能性非常大。 坂本知道自己的担子有多重，因此这些天来几乎是不眠不休，但也没有什么收获。 一个制服警端着一罐咖啡过来，递给坂本“长官，你的咖啡。” 坂本捏捏鼻梁两侧，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那警察道：“听说，嫌疑人是个很帅的年轻人？” “啊！”坂本点头道：“据说是，，有人看到死者生前和一个异常英俊的年轻人在一起。” 那警察打趣道：“异常英俊？这个形容词可不多见。” 坂本也笑了，感觉精神稍好了些“是啊，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很难根据这个去通缉嫌疑人，何况目击者看到的全是在夜晚，拼图也只能看出个大概，倒有些像竹野内丰的样子，你说这该怎么查？” 那警察笑道：“那只有问问竹野内丰有没有双胞胎弟弟或者哥哥了。”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开玩笑，前方有一辆车在警察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通常来说，警察会查看过往者的身份证、驾驶证等一些证明身份的东西，但今天，盘查的警员似乎在犹豫什么，半天拿不定主意。 坂本心里忽得一颤，摸了摸衣内的枪，走上前去。 谁知走到车前，他倒愣住了，车内的人竟然是赵知秋。 赵知秋也看到了他，虽然表情有些不耐，仍然点头示意。 坂本笑道：“原来是赵先生，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去？” 赵知秋淡淡道：“正要回。” 看到赵知秋，坂本反倒有些犹豫起来，他知道赵知秋是用刀的高手，同时有重伤害罪在身，如果说做这一连串案件的是赵知秋，他一点也不意外，但赵知秋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变态者。 但赵知秋和嫌疑人的特征确实有符合，年轻，瘦削，甚至连身高也相近，长相方面，赵知秋较为清秀，但称不上异常英俊，这点应该是错不了的。 想到这儿，坂本心中略略一松，拍了拍那警察的肩膀“是我朋友。” 那警察行了个礼，站到一边去了。 坂本攀着车门，道：“赵先生，最近很不平静，还是少出门的好。” 赵知秋道：“去海边走了走。” 跟赵知秋这样的人说话，如果没什么话题，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坂本虽和他相交不深，倒也大略知道他的秉性，只笑了笑。 恰在这时，一辆车停在一边，一个中年人走了下来，大声道：“换班了。” 坂本应了一声，又对赵知秋道：“介不介意送我一程？我回家。” 赵知秋对坂本这人倒有些好感，点了点头“上车吧。” 这段时间以来，赵知秋的驾驶技术有了显着提高，同刚开始相比，要随意的多了。 坂本坐在副驾位置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拉着闲话，赵知秋倒是有问必答，不过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车行甚速，不多时，已经到了坂本的住所。 车拐过几个弯，小道上已经颇为僻静，几乎没有行人了。 坂本正要指路，忽然看见前方一男一女靠在路边亲热，本能的警觉起来。 车路过两人时，借着月亮微光，坂本看到那男子的脸色闪现出如玉一般的光芒，不禁呆了呆。 那男子似乎知道他在看这边，把脸贴在女孩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吃吃笑着，向另一边走去。 坂本心中有些犹豫，在拐角处，让赵知秋停下车，道了声谢，扭头往回走。 赵知秋忽然叫住了他，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回家睡觉。” 坂本一愣“赵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知秋道：“最近外面不平静，你不是知道么？” 坂本道：“正是因为不平静，才需要我们警察的努力啊。” 赵知秋忽然一笑，车厢内的灯光非常黯淡，显得他的笑容冷酷异常，坂本竟打了个寒颤“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解决的了的。” 坂本显然会错了意，愤然道：“赵先生，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势力能够左右正义，我也相信我们警方所做的，都是正义的。” 赵知秋点了点头“那么，祝你好运了。” 坂本应了一声，不敢再耽搁，急忙往原路奔去。 据坂本估计，以两人的行进速度，几句话的时间应该走不了多远，这附近的路他熟的很，并不复杂。 但走了一段，路上根本没有行人，此时已是深夜，就算是问，也没有对象。 坂本在小街上疾走，可惜没有任何发现，呆了一阵子，倒觉得自己精神太过紧张，不可能碰到一个年轻男子就是嫌疑人吧？更何况，目前案发地都是在外市，东京本市还没有发现。 想到这里，他反而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叹了口气，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刚刚迈出两步，忽然听见金属类东西落地的撞击声，在静夜之中震的人一惊。 坂本急忙向那声音的来源奔去，那是一条小巷的深处，印象中好象住在那里的人并不太多。 一转过拐角，坂本便看到了异常，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路灯下，左手提着个女士的袋子，右手掐着一名巡警的脖子，另一名巡警歪倒在墙下，生死不知。旁边有一辆翻倒的自行车，显然刚才是它发出的声音。 坂本大喝一声“警察！放开他！”拔枪缓缓向前逼近。 那男子闻声抬起头来，目光和坂本接在一起。 坂本看清那男子的样子，禁不住全身一震。那是简直难以形容的容貌，确实只能用异常英俊来说，因为再往上，便没有可描述的词句了。 灯光不强，但那男子的面孔竟然发出如同白玉一般的光芒，毫无半点瑕疵，瞳孔如同黑色的宝石似的，流盼之际，波光闪动，仿佛能把人的灵魂都吸去一样。 坂本看的呆了，竟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以东方的审美观而言，这样的人简直太完美了。 但他随即醒过神来，双手执枪瞄准，厉声道：“把他放开！” 那男子歪了歪头，竟然笑了笑，那一瞬间，坂本恍若有种在梦境般的感觉，正发愣间，忽听咔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破裂一样，一定神，那名巡警的脖子软垂着歪向一边。 坂本猛然惊醒，浑身打了个寒颤，大叫：“双手抱头蹲下，否则按拒捕处理！” 那男子仍然那样笑着，只是此时的微笑在坂本看来，竟是说不出的妖异恐怖。 男子移步，缓缓向坂本走来。 坂本双手握紧枪柄，手指僵硬的扣着扳机“停下！你再向前，我要开枪了！” 男子恍若不闻，继续向他逼近，左手的袋子似乎有什么液体滴落下来，配合着他的脚步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坂本一咬牙，瞄准男子的右臂，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男子身子一震，停下脚步，有些茫然的在右臂抚了一下，抬起手来，手指上沾着绿色的发出萤光的液体。 “了不起的武器，”男子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的液体“竟然能击破我的幻体。” 坂本目瞪口呆，他搞不清那绿色的液体究竟是什么。 “不过我的本体，是不惧怕你手上的武器的。”男子说完，身周忽然腾起一阵烟雾，烟雾迅即散去，男子的穿着变成一副古装的样子，腰间还挂着两柄刀，如果不是容貌身材和原先完全一样，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 坂本彻底的呆了，不顾一切扣动扳机，连续的枪响声划破深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