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醉
等到道真子三人离去,又是十多天过去了。 好在报纸电视上登的寻人启示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韩文悦失踪的消息,道真子竟一无所觉,张鳞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送走道真子,张鳞急忙赶回玲珑阁,这些日子担心道真子察觉,成天都憋在事务所不出门。 记挂着九龙秘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想问问慧真,韩文悦究竟如何了,如今两个多月过去,竟然还是毫无音讯。 宋献策一如既往品茗看书,见他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张鳞赶忙还礼,寒暄两句才道:“我师傅还没回来么?” 宋献策道:“三天前就回来了,不过马上就闭关了。” 张鳞不禁皱眉“又闭关,什么时候出来啊?” 宋献策一笑“我知道你的心思,是担心你朋友吧?” 张鳞点了点头。 宋献策道:“依你们几个做的事来看,绝无横死之理,你可以放心。” 张鳞对这术算一说只是略知皮毛,但师傅灵玄子对这一道颇有研究,至于是灵还是不灵,也实在说不好,只得道:“话是这么说,可他去的地方毕竟太未知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宋献策道:“不然你打算怎样,去找他?” 张鳞确曾有过这个打算,但他也知道不太现实,以韩文悦的本事,脱身想来不是什么难事,但他除去法术,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去了也不过是个累赘。 更何况,六道想来绝不会小,能否找到韩文悦还是个未知数。 张鳞越想心里越是别扭,想发火又发不出来。 宋献策仿佛看出了什么,淡淡一笑“慧真说的是实话,韩文悦本事远比他当年为高,既然他能安然无恙,何况韩文悦?” 张鳞稍稍安心,仍不自觉叹了口气。 宋献策道:“我倒觉得,你还是先把九龙秘术钻研通了为妙,假以时日,便有用武之地了。” 张鳞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疑惑地望向他时,宋献策反倒只是一笑,低头翻书。 张鳞知道,他们这些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他不想说,再怎样恳求也没用,便也听之任之,自到房内继续钻研秘术去了。 几天过去,九龙秘术已经阅过了有三分之二,但不懂处也足有十之五六,这还是除去九龙化伤术之外的数字。 但张鳞似乎渐渐掌握了一种规律,九龙化伤术并不难懂,并非是由于自己急于救韩文悦而激发的潜能,而是似乎它本身就是紧挨着九龙焚心术,正由于有九龙焚心术的基础,所以才能速成。 也就是说,九龙秘术和其它各种技艺一样,均是由浅入深的知识,只是它的开头太难,所以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它是法术的至高阶段,每一种都是极其艰深难懂的。 当然,由于身负龙气的人实在少见,很多修道人士甚至认为,这不过是一种故作高深糊弄人的玩意罢了。 就历史上而言,有龙气并且平安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除了在道术上有突破并且见多识广的人物,很难去分辨九龙秘术的真伪。 因此,一代一代传下来,上古时代据称有毁天灭地之威的九龙秘术就此失传,若不是灵玄子机缘巧合下寻得一份,再或者张鳞没有九龙焚心术的基础,恐怕他至今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平淡地终其一生。 当然,假如没有慧真这样一个隐秘而强大的组织,九龙秘术中的其它几种,也不会传承下来。 想到这儿,张鳞也不禁感叹,人生仿佛就是种种巧合铸造起来的,巧合的像是小说或电影中的老套的令人难以忍受的情节。 是的,从两个人的相遇,相爱,不正是由于巧合而造成的么?只是我们习惯于把它叫做“缘”。 一个生命的诞生,源于jingzi和卵子的相遇,而这种相遇,更加是一种巧合,几亿jingzi中,只有一个能和卵子结合。 生活中的巧合,可能会令一个人上天或者入地,成功者都认为一切都是自己努力造就的,失败者却在感叹命运的不公,很少有人在两者之间做出权衡,巧合加上努力,或者是命运加上努力。 张鳞走了会神,忽然间觉得自己想的远了,自失地一笑。 他是一个精细人,做一切,都在考虑来龙去脉,因此他转换方法,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浏览接下来的几种术法,他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将术法编号,由浅入深地系统学习。 渐渐的,他又开始融入思考当中,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用中国的说法,这叫做神游物外(其实很多人在极端的投入下都有这个状态,所限者不过是投入精神的多少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鳞忽然感觉有人拍他,这才抬起头来,见廉贞站在身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来这里的时间渐长,张鳞发现廉贞这个人还是蛮不错的,话不算太多,但直来直去,远没有现实中一般人的虚伪和繁杂的客套,因此对他也不再怀有敌意“你怎么来了?” 廉贞笑了笑“有个任务,天机的意思是带你一起去,怎样,有兴趣么?” 张鳞摆摆手“我要看书,不去了。” 廉贞道:“你知不知道你看了多久了?” 张鳞一怔,他知道这里的时间和外界全然不同,按着自己的估算,道:“四天吧?” 廉贞笑道:“差几个小时就九天了。” 张鳞一惊“有这么久?”随即想到自己太过入神,而这里又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因此并没有疲劳的感觉。 廉贞道:“是,虽说这里时间和外界不同,不过如果你总这样,对身体肯定没有好处。” 张鳞想了想“那好吧,我回去休息一会。” 廉贞道:“不打算和我去看看?” 张鳞摆手“你们做的事,我没兴趣。” 廉贞也不生气,仍道:“这次不用杀人,不需破坏,简单的像度假一样,这样你也不愿意去?” 他这么一说,倒勾起张鳞的好奇心来,忍不住道:“去哪儿?” 廉贞眨了眨眼“天机不可泄露。” 云帆窝在一家小酒吧内,一杯一杯喝着度数甚高的烈酒。 几天前,他上缴了配枪和警徽,毫不理会黛娜的勃然大怒,私自搬出了警官宿舍。 不过想要离境的话,并没有那么简单,后来他发现,实际上黛娜并没有把他从部队中除名,因此未得许可,他无法离开国境。 他也想过找本帮忙,但此时是非常时期,更何况就算有本做后台,只怕也不容易解除国际刑警方面的封锁。 云帆静静地等待辞职报告的通过,那时候他的工作签证会作废,自然会被要求离境,之后再想办法到日本,干掉杀害美月的凶手。 等待永远是无聊并且令人烦躁的,更何况是这种情况下。 云帆本来就是个嗜酒的人,只是由于工作的需要,这才压抑下来,此时心中无所顾忌,哪里还忍耐的住,成天白天睡觉晚上喝酒,不到烂醉绝不回家,不过几天时间,这个海量的亚裔年轻人已经成了酒吧的熟面孔,甚至于酒吧服务生还有过送他回家的经历。 云帆很享受这里,这里没人打探他的职业、背景以及过去,穿着有没有品味也毫不重要,唯一要做的,就是尽情的买醉,把不愿意想起的事全都忘记。 一醉解千愁,只要醉到极致,当然愁也不再是愁了。 云帆正是如此,他本身海量,想要喝醉,自然也不是容易的事,因此每天黄昏就来,深夜才能喝醉。 今天当然也是这样,时至凌晨十二点多,云帆已有了九成酒意,桌上摆满了空瓶,酒渍洒的到处都是,人也瘫软在椅子上,萎靡的不成样子。 酒吧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这些天来把他喝酒的规律也摸了个大概,知道再喝下去,铁定又走不动路了,便好心提醒他“伙计,每天这样,对身体可不大好。” 云帆轻摇摇头,也不知想表达些什么,紧跟着却把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 老板苦笑着耸耸肩,继续去擦吧台内的酒杯。 云帆又开了一瓶酒,将酒浆倾入杯中,两眼有些迷离地注视着眼前的酒杯,仿佛那琥珀色的液体能够映射出昔日的一切。 他正出着神,门忽然大开,一伙人喧嚣着涌进酒吧。 老板不禁皱了皱眉。 这帮人正是最爱惹是生非的足球流氓,无论比赛的结果是胜还是负,都会令他们的神经亢奋到无法抑制的状态。 伦敦市区内,其实有很多球迷们自己开的私人酒吧,当然他们也不欢迎圈外人士,甚至有过游客误闯而被打到半死的情形发生。 因此酒吧业,最不欢迎的就是这类客人,天知道他们经过酒精的洗礼之后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坐牢和拘留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警察也对他们颇为头痛。 老板虽然头痛,但还是迅速装出一副欢迎的笑脸,以防这帮家伙凶性大发砸了他的酒吧。 从衣着饰品上看,倒不难判断出这帮人属于哪支球队的球迷,这也算是营业者阅人的一种经验,当然,很多英国人本身就是球迷,这并不奇怪。 时值英超联赛进行到赛季中旬,足球话题甚至已经凌驾于传统的天气问题之上,成为人们谈论的大热门。
但当然,一般的球迷是不会和这群狂热分子辩论较劲的,因此在他们到来后,很多人便结了帐离开。 云帆仍坐在那里不动,以他此时的状态来说,就是天塌下来,恐怕也不能惊动他半分。 当然所有人也不会注意他这样一个醉鬼,除非对方同样是醉鬼。 过了一阵子,便有一个同样喝的头重脚轻的醉鬼凑到云帆这桌,开始用口音极重的英语诉说着什么。 云帆当然听不进去,只是毫无意识的胡乱点头摇头。 喝多的人在行为控制上非常差,因此两个酒鬼凑在一起胡侃,甚至于他们可能之前素不相识,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不过那人喝的显然还没有云帆多,尚处于酒精带来的兴奋状态当中,或许觉得云帆似睡非睡的比较没劲,转而同一帮球迷议论起足球来。 虽说他仍不及云帆那种程度,但毕竟也是喝多了的人,说话较为尖锐,不一会便和一个球迷大声争执起来。 酒吧老板已经瞧出苗头不对,急忙和两个伙计上前劝阻。 但足球流氓岂是那么好相与的,三人刚刚上前,一支酒瓶已经在那人头上爆开。 第一枪打响,场面立时混乱起来,那人迅即被打倒在地,连老板和伙计也受了些波及。 云帆本来置身事外,不提防桌子忽然翻倒,身子也被扑来一人砸倒在地。 他已经喝的几近人事不省,挣扎着爬了起来,双眼仍旧迷茫,猛然间背后飞过一把椅子,又将他打倒。 这下云帆总算反应过来,情况似乎不大对,凭着本能想要站起迎敌,哪知一晃眼间便又被人打倒。 中国人讲烂醉如泥,意思是说醉的厉害,身体就像稀泥一样毫无力气,云帆此时正在这个状态。 其实以他身手,这些个流氓岂能经得起他三拳两脚,无奈此时连站立都是个问题,空有一身武艺也无从用起,不过几下就被人打翻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场面立时变得混乱难以控制,就连酒吧老板,也被一酒瓶敲的头晕脑胀,踉跄地奔出去报警了。 刚刚拨通电话讲了两句,老板便看到一个身材高挑地女子走进酒吧,急切间大叫“里面在打架,不要进去!” 那女子头也不回,摆了摆手,径直走进酒吧。 来者正是黛娜,她一进酒吧,便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地上人影晃动,早已乱成一团。 黛娜皱皱眉,伸手从怀中拔出配枪,枪口朝上开了一枪,枪声在不大的酒吧内回响,震耳欲聋。 果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脸惊愕地望向这个冷艳的美丽女子。 黛娜将枪插回怀中,掏出警徽晃了一下。 或许是犹豫她身上那股冰冷的气质,即使是凶恶的足球流氓,一时间竟也被震住。 黛娜走到酒吧中央四顾,这才发现躺在一边鼻青脸肿的云帆,竟然仍在傻笑。 黛娜颇有些无奈,她当然知道,这时候任何严厉的命令都不能让他站起来,只得伸手把他扶起,将他一支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吃力地架了出去。 酒吧老板当然不会蠢到问一个随手就拔出枪来开火的女人,只是伸手虚拦了下,欲言又止。 黛娜冷冷道:“我是警察,也是他的朋友,你不用担心。” 老板哦了一声,随即露出笑脸。 “警察大概一分钟左右就会到。”黛娜扔下一句话,也不待老板询问,将云帆架上自己的车,随即开车离去。 待到进了公寓,云帆早已醉的人事不省。 黛娜很想把他浸在浴缸中,用凉水浇他的头,但终归还是没那么做。 云帆在日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当然并不知道,但她明白,让云帆一个性格坚毅的人崩溃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小事,曾经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时,他都不曾这样。 黛娜将云帆扔到客房的床上,她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正想转身走开,不提防云帆一只手正抓着她的手腕,反方向一挣,竟跌倒在云帆身上。 黛娜大惊,她几乎没有过和一个男性如此亲昵的经历,更何况对方全身酒气,熏的人几欲呕吐。 云帆力气当然不小,虽说喝酒打了不少折扣,可黛娜手忙脚乱之间,反而挣脱不开。 黛娜又气又急,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来,就要往云帆下巴砸去,忽然间却看到云帆眼角不知何时滑下泪来,不由得一怔。 云帆口中喃喃地叫着一句什么,黛娜心中一软,紧握的拳头渐渐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