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功亏一篑
这下连袁穹都惊呆了。 天劫九雷虽比不上真正的天劫，却也是极少有的超强力法术，人身挡得住根本不可能，因此赵知秋之前被砸倒，袁穹九曜都认为他死定了。 如果是韩文悦云帆，或许会过去查看他究竟死了没有，而袁穹九曜都是绝顶高手，在这种时候，从思维上就有了很大的不同。 真正的高手自重身份，对倒地或者昏迷的对手补上一剑，杀了他都不愿意干，很不幸，袁穹九曜又是绝顶高手，而在场众人中，偏偏也只有他俩有能力在这种环境下纵跃如飞不受影响的，于是，在赵知秋最脆弱的时候，机会再次被匪夷所思地放弃掉了。 但赵知秋显然也受创不轻，动作摇摇晃晃，身上也冒着烟。 袁穹脸色立时胀得通红，好在天色昏暗，也没人察觉。 本来韩文悦寄厚望于他，而他也所向披靡惯了，纵然对赵知秋认真了些，也不觉得如何难以应付，谁知如今不但没能拿下赵知秋，还害得道真子送了一条性命，心中惭愧简直无以复加。 此时韩文悦众人沉浸在悲痛当中，袁穹不待吩咐，长剑连舞，赵知秋头顶上方立时现出五个五色光球，紧跟着五道斜向电光汇聚一处，集成一个亮得刺眼的白色光球来，正是当日施展过的乾元五雷。 这法术是记于乾元境的秘法，虽脱胎于普通的五行雷，其威力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全然是仙人手段，可说较之道真子的天劫九雷还要强出一筹。 当下只见那光球忽然间向下一划，强烈的白光已然吞没了赵知秋的身影！ 韩文悦刚要叫好，一眼瞧见九曜脸现不忍神色，又忍住了，看看怀里的道真子尸身，不禁又叹了口气。 赵知秋受重创之下再被乾元五雷击中，绝无幸理，此役胜负已分。 虽各怀着不同心思，但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如今，赵知秋这个中心人物的生死，当然是整个事件的关键。 一个女孩的抽泣声，随着山风荡了过来，那自然是千惠。 方才场面混乱，连一心憋着杀她的韩文悦和里高野众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现在看，这姑娘竟然已经跑到离赵知秋不到百米的距离了，在这种状况下，当真是执着的令人惊叹。 此时赵知秋身周应该还有余电，再加上那乾元五雷的光芒仍旧耀眼，寻常人过去非丧命不可，既然正主已死，千惠自然也不用再牺牲了。 韩文悦暗暗叹了口气，正要出声，忽然间发现哪里不太对劲，稍一思索才明白过来，如果赵知秋已死，乾元五雷怎么还完整无损地亮着？ 一转眼，见袁穹一脸严肃也瞧着那边，似乎也发现了什么问题。 仿佛为了回应两人的质疑，只见那光球缓缓向上升了升，赵知秋的半身再次出现，紧跟着又升了升，赵知秋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再细看时，才发现他竟然是用那柄火焰化成的武器将雷球生生架住，根本没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 韩文悦一下子如堕冰窖，连袁穹压箱底的绝技都拿不下他，这还打什么打？ 袁穹也是心下冰凉，乾元五雷威力惊人，当日修行千年的狐妖尚不敢硬接，赵知秋还是人身，竟然能够抵挡，这下子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目瞪口呆的众人当中，只有千惠兴高采烈，欢呼一声，加快脚步朝赵知秋奔去。 韩文悦猛然惊醒，大声道：“别让她过去！” 袁穹九曜同时身子一个激灵，腾身而起扑向千惠！ 几乎就在同时，赵知秋奋力一挥，刀身上的雷球甩了出去，砸向袁穹！ 袁穹也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能脱身，再加上他正跃向赵知秋，相对速度快得惊人，只一愣神的工夫已被乾元五雷正正砸中！ 天空中忽然一亮，连串的电闪几乎把人的眼睛都要晃瞎，袁穹已然不知所踪！ 韩文悦全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心中一阵抽痛，再看时，九曜已到了赵知秋面前。 九曜原本是冲着千惠去的，转念一想，这件事完全由于自己父子引起，千惠全然无辜，再者真田诚抚养赵知秋多年，这份恩情本就难以回报，如今不分青红皂白伤害千惠，那还算是人么？ 是以他从千惠身旁掠过，径直扑向赵知秋。 赵知秋接连受到两次重击，此时垂着手气喘吁吁，已是最为脆弱的时候，纵然有再强的战斗预感，身体不听使唤也半点无用。 这次务求一击中地，再失误，还想找这样的机会，可就难比登天了。 九曜死命咬着牙，火精剑一挺，直刺赵知秋左胸！ 赵知秋胸腹间门户大开，身子只移动了少许，果然已是筋疲力尽了。 剑尖本已到了赵知秋胸前，忽然间他腰间挂着的一个铁制器皿晃到身前，九曜一分神，已看到那是一个老旧的铝制水壶，表面的绿漆已经剥落了大半，正是自己多年前用过的，想不到儿子竟随身携带。 这一刹那，眼前的景象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自己在田垄间干活，一脸稚气的赵知秋蹦跳着将水壶送了过来。 九曜心中一酸，火精剑鬼使神差般偏了几寸，已斜斜刺入赵知秋身体，从左肩胛处穿出！ 赵知秋闷哼一声，后退一步，一扬手，那如火焰一般的剑已刺入九曜胸口！ 地面一阵剧烈晃动，韩文悦使千斤坠定住身形，抬头再看时，正看到九曜已到了赵知秋面前，但两人都似着了魔般一动不动。 少顷，九曜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倒在地上。 韩文悦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得千惠大声道：“你疯了，他是你爸爸啊！” 韩文悦脑中嗡的一声，防了千惠半天，谁想到反倒是九曜遭了毒手。 一击重创九曜，赵知秋似乎也没有想到，怔怔退开两步，脸上表情似悲似喜，少顷，忽然似受伤的野兽一般仰天长啸，两眼都流出血来！ 就似是为了回应他的啸声，地面陡然间再次加剧了震动，又是一道光柱自火山口喷出！ 路鹏钧哈哈大笑，高声道：“韩教主，人算不如天算啊，看样子，斗神已和盘古斧起了共鸣，任何人也无力阻止了。” 韩文悦此时根本顾不上理他，眼见火精剑插在赵知秋左胸仍在晃动，放下道真子尸身，挺身就要上前。 不想他刚直起身，身后一股劲风掠过，一道人影直扑赵知秋！ 这影子快的惊人，比九曜也差不太多，顷刻间便到了赵知秋身边，韩文悦看背影，竟然是玉儿。 玉儿借势伸手一推，火精剑立时又刺入大半截，赵知秋浑身一抖，退后一步，眼中光芒一闪，左手闪电般一伸，已然卡住玉儿的脖子！ 慕容珺玉武功之高，当世只逊于袁穹九曜，不想只一招间便被他制住，紧跟着，那柄焰剑已然冲着玉儿刺了过去！ 陡然间一道人影一闪，已拦在玉儿身前，但这一撞却没能把赵知秋手撞开，只嗤地一声轻响，那焰剑已穿透那人，又刺入玉儿身体！ 这不过眨眼工夫便发生的事，等到所有人惊觉，才看到是重伤的九曜挣扎着爬起挡了一剑，但纵然如此，玉儿也没能逃过。 赵知秋也刚刚看清眼前的人，目光急速闪动几下，抽剑后退，恰在这时，有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急速转身，却发现是千惠，而焰剑的剑尖，却正好随着这一退一转，刺入了千惠的胸口！ 千惠恍若难以置信般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时，两眼已满是泪水，颤抖着伸出手，抚了抚赵知秋的脸颊，柔声道：“小秋，不要……再错下去了。” 赵知秋怔怔地望着她，甚至忘了身后九曜和玉儿的死活。 “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千惠勉强笑着，面孔苍白，紧盯着赵知秋，似乎怕一眨眼，他就从自己视线内消失一样，但身子却不争气地软了下去“我一直对你……” 话还没说完，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身子已经向后倒去。 赵知秋仍旧怔怔的，似乎一瞬间垮掉了一般，只眼中不停涌出血水，看得人既惊且怖。 这可真是转眼工夫发生的事，简直眼花缭乱到来不及反应。 韩文悦狠狠捶了下地，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大声道：“张鳞，救人！” 张鳞连站都站不稳，勉强往前垮了几步，回头问“救谁？”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前面轰的一声闷响，仿佛一颗炸弹在不远处爆炸一般，巨大的气浪立时将他掀翻在地！ 韩文悦也被气浪推得向后一挫，眯眼看时，以赵知秋为中心卷起一股气浪，不停像四周蔓延，身上笼罩着的暗红色光芒也越来越炽，仿佛不安分地想要跃上天空，立时便明白过来，这才是要觉醒的征兆了。 转眼间就死了三人，这实在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情况，九龙化伤术只能用一次，这种状况下，也只有救九曜了，好歹能多增加些战力。 韩文悦定住神，大声道：“救九曜！” 但张鳞已是动弹不得分毫，没被气浪掀飞出去就算不错了。 眼见九曜和玉儿被气浪推得不断靠近坑口，韩文悦一咬牙，提气跃起扑向九曜，身子刚一动，身后一道人影也跟了上来，却是云帆。 云帆和九曜亦师亦友，感情颇为复杂，他本就是血性汉子，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本能在做事，因此这种时刻，和他毫无瓜葛的两个女子自然被放在了次要位置。 另一边，一个人也在咬牙攀爬，那是真田翔。 他万万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直到千惠倒下，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他悲伤的嚎叫声，也被淹没在汹涌的气浪里。 只路先生一人兴高采烈，尽管波折不少，但毫无疑问，大事已成。 九曜和玉儿身后便是火山口，一掉下去，两百多米的落差，想救也没得救了，偏偏两人双手互握，竟像是谁都不打算分开，径直往坑口滚落！ 云帆心中大急，大叫一声，双手持枪在地上一撑，又窜出几米，一把拉住九曜一只胳膊，可两人分量何其沉重，再加上他在半空中毫无借力之处，竟拉着他一起往下坠落！ 急切间左手一紧，回头看时，韩文悦已经赶到，双臂死死拽住枪尖，压在坑口处，也多亏了这枪，似个杠杆般将三人撑住，虽然仍旧下滑，势头却减缓大半。 紧跟着文曲和玉真子也到了，双手拖住韩文悦，却又只能先拿桩站稳抵抗那阵气流，因此虽然三人不再下坠，可要想上去，也得颇费一番周章才行。 九曜和玉儿似乎已经根本不在乎生死，两人四目相投，方才还打得难分难解的怒目中竟然全是柔情蜜意，就连一向冷酷的九曜，眼神中也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玉儿嘴角挂着血迹，却开心地向上翘着，道：“你说你今生都不会接纳我，但有这一挡，我这辈子也知……”话没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脸上笑容却半点不失。 九曜伤得比她还重，脸上一副似悲似喜的表情，淡淡道：“我逐你出教，你又何苦再回来。” 玉儿倔强地撅了撅嘴“我早说过，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上面拉着九曜的云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大声道：“我说，你们要打情骂俏，好不好上去再说？我手都快断了！” 九曜回过头，凄然一笑，道：“放手吧，是致命伤。” 云帆何尝不知，这两人若不是凭着超凡真气护着，换了旁人早就咽气了，口中却道：“张鳞什么伤都能治！” 九曜又是一笑，张嘴吐出口鲜血，喘了几口气才道：“那她呢？” 云帆黯然，瞧了瞧玉儿，见她脸上虽挂着笑，目光涣散气若游丝，已然是生死边缘了。 九曜脸色苍白，嘴角鲜血不停流下，好一阵子才道：“我是不祥之人，苟活了这么久，除了……除了害人，没做过什么……你就当可怜我，放……放了我去吧……” 云帆细想想，九曜这一生凄惨若斯，也真是世间少有，即使救活他，也是逼着他们父子相残而已，想到这儿，不禁回头瞧了瞧韩文悦。 刚才九曜一番话，韩文悦全听到了，所有针对赵知秋的指令，全是由他下达，再想九曜处境，也真是替他凄惶揪心，但九曜一去，无心中元教少一支柱，之后再有什么变化，又怎么应付？ 他还想着，云帆已是拿定主意，咬了咬牙一松手，低声道：“来世再见。” 九曜脸上浮现出微笑，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转身揽住玉儿的尸身，两人迅疾消失在漆黑深邃的坑口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