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五章 怎么,你们都很闲?
唐大人”,龙门县衙的门房老张使劲揉了揉自猛然扯起脖子向衙门里边唱礼道“县尊大人回衙了”。 直到这一嗓子喊完,门房老张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呀,这些子县令大人不是染重疾在内衙养病吗”。 看见迎出来的门房老张呆呆的看着他,刚刚走下马车的唐成向他和善的笑了笑,有了刚才进城门时的经历,老张这副见鬼的表他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说来说去,谁让贾旭三人为了掩饰他的擅离职守想出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任谁见到一个传言中忽染暴病要死的人像他这般生龙活虎时都得是这么个表吧。 唐成下车冲老张笑过之后,转向车里招呼了一句道“于录事,请”。 “不敢当唐大人如此”,嘴里说着,州州衙刚刚上任才三天的新任录事参军事于仁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伸手让道“唐明府先请”。 “何必如此客,罢了,还是一起吧”,唐成伸出手虚扶着于仁泰的臂膀,两人笑着并肩往衙门里走去。 当唐成刚走不久,州衙各曹派下来清查龙门县衙的大部队就几乎是脚赶脚的到了,这个时候杨缴、贾旭及钱三疤急中生智之下对外布了唐成“忽染暴疾”的消息,就连被县城百姓津津乐道的县尊夫人也暂时放下了放赈粮地差事,回到县中内衙后再没出来露过面。 州衙里下来的人听到这个消息虽多是不信,却也没往别处想,人要脸,树要皮,面对这样的调查一县之尊不愿出来跟他们照面儿也是正常,他越不出来反倒越是好了,这样调查起来阻力要小得多,躲吧,就看你在内衙那个小院子里能躲到什么时候 州衙来人这般想法实属正常,但龙门县衙的人可就不这么想了,县尊大人上任的时间虽然短,但他一桩一件做出来的事可都是扎扎实实的,且是不管遇着什么事绝不推脱避让,更不会把手下祭出来当替罪羊,像他这样地人面对当前如此艰难的局面时又怎么可能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难倒县令大人真是暴病不起了一天。两天。五天。十天。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而县尊大人又始终没露面。原本只是零星地想法渐次染成了燎原之势。 看来县尊大人真是得了重病了。这个消息在时间地流逝里得到“确定”之后。此前龙门县衙培育出地万众一心地干劲与气势顿时被一股nongnong地悲观所笼罩。此时地唐成已不仅仅是县衙地象征。更是衙门中公差及文吏们地主心骨。主心骨都被抽了。那些依附在他周围地人又该是何等地凄惶 坏消息总是传播地很快。城外修建梯田地工地上也同样如此。修造梯田地事虽然还没完全停止。但进度上已经慢了许多。那些此前干劲十足地农人们徒劳却又彷徨地张望。希望能在下边地山口处看到那个穿青色官衣地熟悉影。按着以前地经验来看。即便是县尊大人再忙。每两天里也总会来此转上一趟。 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从失望到彷徨再到绝望。若非还有杨缴三人咬牙拼死支撑。说不定这些心中冰凉地庄户们早就散了。饶是如此。龙门奚运送石头地牛车也是越来越少。越来越慢。 等了几十年好容易盼来一个有担待地好县令。这改山造田地事刚刚做起来县尊大人就得了暴病。还能说什么呢天不佑龙门哪 黑云压城城摧。就在唐成此前费尽心力打造地新县衙及梯田大业行将崩溃之时。门房老张地一嗓子就如同一道闪电劈进了凄惶沉闷地县衙。 不管是公差、文吏还是杂役,但凡听到老张唱礼声的县衙中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扔了手头的物事就往衙门口跑,县尊大人回衙了这个念头每在脑海里转一次,这些天来凄惶无主的心都坚实了一分。 唐成携手于仁泰刚一走进县衙正门,看到的就是十几双愣愣瞅着他的眼睛,此外从远处的东跨院及西跨院的门口处还不断有人往这边跑。 唐县令,正是唐县令,眼前站着的分明就是生龙活虎的唐县令终于实实在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这些蜂拥赶来的人还没说话,眼眶子里先就涩涩的了起来。 唐成在衙门口站定了,和煦的眼神慢慢扫过这些属下激动不已的脸后,神一凝的沉声道“上衙时间,谁让你们无故聚集的,怎么,手中的差事很闲孙判司,连你自己一起,把这些人的名字都给本官录下来”。 眼见着说了这么多后这些人还是有些呆愣愣的看着他,心底一的唐成猛提了两分音量,“傻站着干嘛,还不都去办差”。 他说话时的声音,表以及语调都跟到晋阳之前没什么区别。 唐成后,门房老张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话语,一双老眼中涩涩的感觉终于化作两滴浑浊的老泪滴了下来,微微哆嗦的嘴里喃喃嘟囔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明白的话“好了,好了,总算是好了”。 刚才闻讯围上来的人散回了东西跨院儿,只不过这一次唐成的话却没人害怕,一边转往回走,这些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长吐出一口气来,好了,好了随之而来的是此前凄凄惶惶空dàng)dàng)的心终于又落到了实处。 许多刚刚闻讯从东西跨院里跑出来的人见到他们这样子都停住了脚步,凑上去问了几句什么之后,这些人远远的踮脚往门口唐成这边看看后就又跟着回去了,随后就听到两边跨院里传来一阵凌乱地声响。 凌乱,却又充满了生气的声响。 见到这一幕,唐成脸上油然露出了笑容,站在他边的于仁泰则是长叹声道“做官能像唐县令这样得属下忠心拥戴的实在不多,佩服,佩服啊”。 “谬赞了”,唐成伸手指了指两个跨院儿,“州衙里的这些人就劳烦于录事了”。 由牛祖德亲自下令的对龙门县衙大清查虽已基本结束,但这里还留有一些做收尾事务的人,于仁泰来此就是解决他们地问题,“唐明府放心,他们手头上的事马上就停,明个儿一早州衙中所有人马 离龙门县”。 “好”,唐成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请”。 州衙中人当下来的快,现在收的更快,几乎是不到两柱香的功夫,这些子以来在龙门县衙不可一世的州衙吏员们就满脸尴尬地随着于仁泰撤出了县衙。 领着这些乌眉皂眼的人走的时候,于仁泰坚拒了唐成晚上宴请地安排,“多谢唐明府盛,只是今天实在不是时候”,于仁泰说着,嘴角向后的吏员们示意了几下,“留待来吧,改明府就是想不破费也不成”。 送走于仁泰之后,唐成径直去了后衙内院儿,也不知刚才那些吏员里是谁长舌往里边通报了消息,使得他想给郑凌意一个惊喜的企图彻底落了空。 紧紧藏在唐成怀里,郑凌意的胳膊就像两条绳子一样用尽全力气箍着男人地腰,看她围的这么紧,好像松一点儿唐成就又消失不见了一样。 唐成的手在郑凌意的背后轻轻的抚摸着,他能感受到怀中子的微微颤抖,尤其是脖子里郑凌意地头就紧贴在那儿,早已经湿成一片,若非此刻正在亲经历,唐成很难想象一个人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流出这么多地眼泪来。 静谧的房内两人默默相拥,感觉怀中郑凌意地子已停止颤抖时,唐成猛然弯下腰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一声低低的惊呼声中柔声道“诗经风衿中说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不见,如三月兮,娘子也该让为夫好生看看了”。 口中柔声笑说,唐成已怀抱着郑凌意到了梳妆台前。 根本不容郑凌意下地,坐下地唐成就将她抱在怀中膝上,正待扭去拿瑁梳来理一理佳人散乱的鬓时,梳妆台上先印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平铺着的画卷。 这是一副细腻的工笔,画中背景是景正艳的三月扬州,近景处却是唐成再熟悉不过的市舶使府,华美府邸的飞檐斗角都成了隐约一线的装饰,整幅画里浓墨重彩表现的便只有花,一簇簇一丛丛烂漫的花,已经架设在花海中的那架秋千。 高高dàng)起的秋千上,明媚女子的衣袂随着风临空飞舞,望之恍若碧空长舞的飞天神女;秋千架下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双眼含注视着飞天而起的女子,灿若星辰般的眸子里流露出如海一般的深。 看完画卷,唐成的目光自然的转移到了右上角的那四句题画诗上 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 蒲苇丝,磐石无转移。 默默的念诵着这四句诗,唐成就觉得心里火辣辣一阵翻涌,在六朝乐府名篇孔雀东南飞中,这四句诗不仅是刘兰芝与焦仲卿永不分离的表白,更是两人以死证的誓词。作如此美好的画,却用这样的题画诗,郑凌意的心意还用多说嘛 “凌意,咱们在这院子里也起一架秋千吧”。 “嗯夫君,你”,不待郑凌意多说什么,唐成已抱着她的子转到了梳妆台前。 转过来一看到这幅画,郑凌意便要伸手去拿,“夫君,这幅画”。 “这幅画很好,值得一辈子仔细珍藏,只是题画诗却有些瑕疵”,唐成阻住了郑凌意的手,就便从梳妆台上取了眉笔在那画卷上写了起来。 偎依在唐成怀中,郑凌意轻轻的诵念着夫君写出的句子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绵绵无绝期 待念到最后一句时,郑凌意本就不大地声音已是微不可闻,只是眼眶中刚已流尽的眼泪复又如断线的珠串般无声滑落下来。 此后又是一段长时间的相拥,直到郑凌意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夫君,你回来之后到东谷去过没有”。 “料理完前边县衙的事我就直接回来了,还没抽出时间去”,唐成笑着顺了顺郑凌意刚才耳鬓厮磨时弄乱的鬓,“怎么了”。 “哎呀,我该早提醒你的”,郑凌意懊恼地叹息了一声,人也从唐成腿上站起来,“东谷那边势不稳的很,夫君你得赶紧去安抚”。 “竟有此事”,唐成也站了起来,“不是有贾旭他们在嘛”。 “龙门县比不得别处,几十年累积下来,百姓们本就信不过县衙”,郑凌意几步过去将唐成的官衣拿了过来,“快换衣裳这次他们愿意来,一是奔着吃食和田土,另外也是冲着你来的,现如今你重病的消息一传出去,那边的人心早就散了,若非有杨先生他们维持着,只怕人都走完了”。 听到这里唐成也没再说什么,换了衣服接过风氅反手一抖就披在了上,“你随我一起去”。 “我也去”。 不等郑凌意再迟,唐成已拉着她大步向外走去。 因是唐成心急,两人连马车都没坐,径直骑着马往东谷赶去,沿途街道上有见过他地乍一遇见之后都是一愣,继而才猛的喊出来,“县尊大人,是县尊大人”。 然则不等他们把一句囫囵话喊完,骑着马的唐成早已跑地远了。 一路冲出城门,堪堪到东谷的路跑到一半儿时,正好和对面同样骑着马的杨缴碰到了一起,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文吏,依稀就是刚才在衙门口见过地,想必就是他来报的信。 “哎呀,明府你可算回来了”,看到唐成,杨缴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一听到州衙牛祖德出事的消息某就算着你该回来了,怎么拖到现在”。 闵赫当曾经说过款款而回就行,但这话唐成却不好对杨缴说,“那边有点事耽搁了,先生不用下马,这就打转吧”,说完双腿一夹马腹向前冲去,杨缴见状就地拨转马头跟上。 贾旭现在真是恨不得全长满一百张嘴才好,只有这样才能把周边那么多七嘴八舌的庄户勉强应付过来,说话的人太多了,不过他们所说地话归并到一起其实就是一句要见唐县尊。 饶是贾旭不断的说已经派人去请县尊大人过来,但这些子一直失望地庄户们却是不肯信了。
能把奚人治 县尊大人,能铺展开这么大摊子地依旧是县尊大人,今就只认县尊大人,要是龙门县衙里坐堂的再不是他,谁知道现在辛辛苦苦修出来地梯田将来到底是谁的真要是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奔头儿 正在贾旭焦头烂额的时候,旁边不远处钱三疤一嗓子喊过来,“贾头儿,杨先生现在该到县衙了吧”,他那边的况一点都不比贾旭强,同样是被许多庄户围着问话,同样是哑了喉咙,额头上布满汗珠子。 “快了”,贾旭偏着脖子喊了一句后,也等不得钱三疤答话,就急忙又转过头来冲人群里一个人高声道“李老哥,咱们可是在流官村就认识了的,打那天起县衙什么时候放空话糊弄过大家老哥子你好歹也帮着劝劝,眼瞅着县令大人马上就要来了,乡亲们现在走了算怎么个事儿”。 人群里的李农沉默着憋了一会儿后才瓮声开口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不是乡亲们信不过两位大人,县衙里真要换了坐堂的,两位大人也做不了主,眼瞅着还有小半个月就是年关了,大家伙辛辛苦苦在这里干着图个啥既然见不到唐大人听不到一句准话,乡亲们说啥也得回去了,要不,贾大人就高抬贵手,等我们过了年再来接着干”。 贾旭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里只盼着杨缴腿脚利索些,县尊大人赶紧来。 就在局势马上就要弹压不住,庄户们即将四散之时,蓦然便听到山口处有几骑急促地马蹄声隐约传来。 刚一听到马蹄声,贾旭心里就猛的一跳,当下也顾不得再说什么,扭头过去死盯着山口。 很快的,他周那些农人也停止了聒噪和四处走动,整个山谷就如同涟漪dàng)过的湖面一样迅平静下来,不管是站在什么地方,以什么姿势站着的人听到前边传来马蹄声的消息后都扭头看向了山口。 所有人的心跟贾旭和钱三疤一样,只盼着这就是县尊大人,给了他们美好希望,带领他们实现美好希望,唯一能让他们真正信任地县尊大人。 终于,马蹄声的主人从山口处冲了出来,看到那袭熟悉的官衣,看到那在马上的笔直的熟悉影,李农跟其他人一样长长的松了口气。 随即山谷里就有零星地欢呼声响起,很快这欢呼声就汇成了一片,这么些子来庄户们惴惴不安的心总算重又落回到了实处。 县尊大人能骑快马县尊大人好好的龙门县衙依旧还是他在坐堂 众人瞩目地欢呼声中,唐成策马直接冲到了贾旭前面。 “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贾旭不仅说的话跟刚才的杨缴一摸一样,就连那如释重负的表都没什么差别。 实实在在是如释重负啊,天知道在唐成走地这些子里他们是怎么把这一副大场面给撑过来的。 刚才在路上时唐成已听杨缴简略的介绍过况,是以此时也没跟贾旭多说,目光一扫马下人群后就看到了李农上,“本县不过是病了几天,随后又往州衙跑着去要了一趟粮,这才几天没见李老哥你们就要走了怎么,本官还有龙门县衙就这么不值得大家信任还是大家根本就不想要这梯田”。 听到这话,人群里的李农一张老脸臊的通红,想想县尊大人此前是怎么对他的,这个朴实地老庄户真恨不得脚底下立马就有条缝容他钻进去,“唐唐大人我糊涂我”,我了好一会儿,一脸红的李农竟是再说不下去了,而他周那些被唐成看到地庄户也都低下了头。 唐成也没等他再说什么,在马上侧过去高声道“凌夫人,从今天起,所有人的口粮减三成放,什么时候他们把这些子耽误地活儿补齐之后你再改回来”。 闻言,郑凌意脆声应道“是”。 “嗯”,点点头后唐成目光向更远处看去,自然而然的就注意到了那稀稀疏疏地奚人牛车,跟前些天他没走之前比起来,现在奚人牛车的数量只怕连那时的五分之一都没有。 “老滑头”,恨声骂了一句后,唐成抬起手中马鞭比划了两下,距离李农等人不远处那个正停步看着他的奚人放下牛鼻绳走了过来。 唐成也没下马,等这奚人走近之后冷着脸道“给你们族长带个话回去,州使君换了人,但这龙门县衙可还是姓唐,四天之内拉石头的牛车要是恢复不到前些子的数量,图也族长可怪不得本官言而无信”。 目睹奚人喏喏而退后,唐成转过沉声道“怎么,这些子还没歇够”。 “都跟我走,上坡干活”,人群里李农了一声喊后,也不等别人便已当先转往山坡上走去。 有他带头儿,愣了一下的庄户们转撒丫子就往山坡上跑,这一小圈生的事迅即传开,很快,原本散聚在山谷中无心干活的庄户们就跟有人在后面用鞭子抽一样,人群滚滚的重新向各面山坡跑去。 看到这一幕,刚刚把气儿喘匀实的贾旭转过去与杨缴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一碰两人俱都是苦笑摇头,此前任他们好话说尽都安抚不住庄户们的心,县尊大人可好,不仅没一句好听的安抚话,还连刺带罚一起上,偏偏这些刚才聒噪不停的农人们还真就争先恐后的上了坡,哎,这人跟人哪真叫个没法比做父母官的能到这个地步,那也真是没话说了。 李农他们转走后,唐成也催动马蹄向前巡视,今天不比以前来的那些回,他总得让各面山坡上的庄户都能清清楚楚看到他才成,这才是安抚人心的最好手段。 杨缴见状也催马跟了上去,边并骑而行边开口道“明府,阿史德支前些子来过一趟,不过只在龙门客栈住了两天就走了,任我们这边怎么说都不肯多留”。 “走了”,听到这个消息唐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走就走吧,先生不必介怀。哼,此一时彼一时,有他主动回来求到咱们面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