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死亡森林
就在他数到“四”的时候，尚天刀握剑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抵着京兆眉咽喉的剑尖微微地下垂。 他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而京兆眉正好趁着他这稍微颤抖放松的一刹那间，突然腾空而起，翻身跃了出去，跃出了尚天刀的软剑发挥威力的范围。 京兆眉在一棵高大的冷枫的枝桠上缓缓地落下，怀中抱着他那架古琴，盘腿坐了下来，冷笑道： 怎么样？尚天刀，你好像有些犹豫呀，当你面对抉择的时候，剑法已经不及平常的十之二三了，你也知道了面对抉择的时候的痛苦了吧，哈哈哈…… 可是，你为什么犹豫呀？难道这个小姑娘真的和你有着某种关系？ 我知道，这个小姑娘只不过是神机婆婆的孙女，而你们葬剑岛和神机婆婆好像也有种某种对立吧？ 你和她之间本来应该也是对立的，你出手本来是应该毫无顾忌的才行，可现在为什么却犹豫了呢？ 难道是盖你头上的那顶江湖大侠正人君子的帽子在作祟？可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侠的名声不都是建立在不择手段，随意践踏别人生命的基础上的吗？ 剑三十如此，洪辉如此，你尚天刀难道也不如此吗？赶紧出手呀？你为什么突然犹豫起来了呀？哈哈哈…… 听到这话，尚天刀猛然一怔，暗忖道：是呀？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我为什么突然犹豫起来了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自己在归云庄见到这个小女孩之后，虽然她一再地冒犯自己，可是，自己却不但不生气，甚至还有某种隐隐的满足感，这就像是淘气的女儿在捉弄父亲的那种感觉？ 不过，说来也怪，自己当初在归云庄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内心好像突然涌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的很熟悉，很温馨。 这个小姑娘虽然在容貌上和那个曾经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子完全不同，甚至是天壤之别的，可是，她的性格又实在跟那个人很像。 这究竟是为什么？ 京兆眉逼问道：尚天刀，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马上就要数到五了。 尚天刀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京兆眉突然把脸一沉，道：五。 话音刚落，尚天刀肩膀猛然一抖，手中的软剑便赫然出手，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朝着京兆眉急速劈下。 剑过处，京兆眉挥动手中的古琴猛然一挡。 琴赫然是银制的，暂时阻挡了尚天刀的攻击，然后，古琴猛然一晃，尚天刀的软剑便贴着京兆眉的身体斜斜地劈了出去，正好劈在旁边的一棵高大粗壮的冷枫上。 剑落下，那棵冷枫也跟着变成了两半，从顶端到树根，被凌厉的剑气奇奇地劈开，咔嚓嚓地倒落下来，惊起了大群大群的飞鸟。 借着这冷枫倒下来的气势，京兆眉猛然一纵身，躲开了尚天刀剑气的侵袭，跃到了另外一棵冷枫上。 然后，一盘腿，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坐了下来，将古琴横在腿上，看着尚天刀，忽然冷笑了一下，道： 尚天刀，看来，你果然跟洪辉一样，都是虚伪透顶的伪君子，居然真的不顾那个小女孩的死活了。 虽然此刻你仍然犹豫不觉，无法使出平常剑法的一半，可是，现在，我仍然要使出我的必杀之技来对付你。 尚天刀看着他，冷冷地道：必杀之技？ 京兆眉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在古琴上轻轻地抚了一下，那琴弦便如流水般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叮响。 琴声过处，他又猛然用双手按在琴弦之上，看着尚天刀，嘴角溢出一丝残酷而不屑的笑，缓缓地道： 在我离开洪门游荡江湖的这五年中，我所遇到的那个人曾经跟我说过，武功的至高境界就是能够将自身与这世间万物融为一体。 这样，才能够随心所欲，自由发挥，让这片死亡森林中的一草一木都变成致命武器的必杀之技。 现在，就让这片死亡森林中不知道集结了多少年的万物精灵化作我这青丝银琴的最强音，天琴女神的宽恕变奏曲。 话音刚落，他的琴声便赫然响起。 此刻，发出的琴声果然跟原来的那些琴声有所不同。 京兆眉原来的琴声犹如大江大河中的波浪一般，在月光下缓缓的流动着，然后，风起，突然的涌起波浪，冲击的沙滩，伴奏着海燕的哀鸣。 而此刻，他的琴声则如这深秋的季节里从森林的外面吹进来的风，悠悠的，幽幽的，带着冬天的气息。 风过处，这原本青葱如茵的枫树，便在突然之间就开始变红了，变枯了。 漫山遍野的秋意开始在这片死亡森林中慢慢地延展开来，而枝头成熟的枫叶开始大片大片的凋零，凋零…… 最后，只剩下一树的枯枝。 而那些原本瓢泼般的大雨似乎也已经在这漫天的秋意中停息了。 京兆眉正坐在这漫天的秋意中，坐在这漫天飘零的红叶中，轻轻地拨弄着琴弦，吟唱那些女神的宽恕变奏曲。 歌声起，琴声弥漫，他那长长的头发开始飘扬，犹如清风掀起的衣袂，犹如那被秋风抚乱的思绪。 思绪虽乱，可是，记忆却很清晰，清晰得就像是红叶上的脉搏。 对着那些飘满红叶的天空，京兆眉的琴声忽然一变，像是微微叹了口气。 而在这一声叹息之中，这原本沉寂如秋的死亡森林突然动了起来。 大片大片的冷枫，大棵大棵的冷杉，一团一团的藤蔓，一簇一簇的灌木，仿佛已经被这琴声赋予了生命，开始慢慢地铺长，慢慢地延伸…… 大自然中的秋天本应该是万木凋零的时刻，可是，这琴声变奏出的秋天，却是万木复苏的时刻。 冷枫，藤蔓忽然有了生命，铺天盖地地延伸着枝桠，随着这琴声韵律的变动，就像是突然长出了双腿双足似的，居然走动了起来。 嘭，嘭，嘭……一步一步的，朝着尚天刀走了过来。 而在这死亡森林的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犹如藏身其中的吸血蝙蝠。 京兆眉抚琴的手突然加快了节奏，猛然一挥，只见那些原本正在延伸着的冷枫和冷杉的枝桠便飞了起来。 它们变成了无数的利箭，带着燃烧的火焰，死亡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的各个角落朝着尚天刀急射而来。 尚天刀软剑一抖，漫天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