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宸王前世(3)
那大凉的皇位,主公既是想要,那便要了,轻而易举之事。 现今大凉的经济命脉控制在涅音宫手里,就连那朝中也有一拨功勋权臣早已暗里入了主公的麾下。 只要一声令下,各关要人员稍稍一行动,大凉朝就得易主。 然而主公虽提出要了那个皇位,后面却是不着急了。 似乎是要一步一步将景王从高处推入泥潭,看他如何垂死挣扎一般,先是收紧经济,让大凉朝越发萧条无生气。 再让朝臣一一相继叛乱,让他分身乏术。 继而又让人诱使云雪这当朝皇后卖官职爵位敛财。 这个云雪表面上是个识大体的贤德女人,骨子里却是个十分贪图享受的。 她每每卖出一个官位,给她奉上一定的金银财宝之后,便越来越贪婪,伸手入朝中搅起了风雨。 待景王得知她的无度贪婪与荒唐之时,大凉朝几乎已成了个烂摊子。 而最重要的是,主公似乎就是要让景王慢慢体会云雪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让他心生厌恶之下,意识到前皇后云晏的好来,让他懊悔至死。 更是进一步让整个大凉臣民都对这两姐妹有个比较,一个是陪同着皇帝打天下勤俭贤德之人,一个是德行有亏卖官乱政。 云晏那个女人已死了一年有余,主公还为她的名声在各方面作着美化渲染与挽救,瑾娘等人不免更是忧心起来。 就怕主公将那女人一直放在心上,这一辈子都孤独终老。 事实证明,这接下来的许多年乃至这一辈子,主公一直就不曾放下那个女人。 后来大凉朝隐藏着的那几个李氏宗族护法高手出动,他们不愿大凉朝就此动摇,教景帝高深的武功并护着景帝。 主公心心念念着要为云晏那个女人报仇雪恨,即使被那护法重伤,也曾隐去过一阵,但他仍然潜心修炼着武功与内力。 没多久就又强势复出,到底是彻底将景帝与那些护法都一一消灭了去。 尔后登上帝位,竟也没立皇后,任由着后宫虚空。 对于众朝臣与天下人一心盼望着他选秀纳妃的愿望,根本就置之不理,而他守着他心底的那个女人,孤单单的过着那落寞日子。 不出一年,那一头墨发便已然染上了霜华,渐成雪白。 大凉朝宸帝三年,初春,万物复苏的时节。 李氏皇家宗庙附近的梨木林,繁花团团簇拥着争相竞放,风一扬起,顿时便下起了梨花雨,莹白的梨朵儿随风四散,若有似无的幽幽清香便拂面而来。 李煜宸打小以来,无论身在何方,只要身不受限,每年的这个时节是必然会来此宗庙给自个儿母后上香祭拜。 孩童时候即被放逐丢弃于蜀地,由于父亲的不待见,皇城里也没有他的任何栖身之地,他只能借机悄然回来,上完香就匆匆离京。 那个时候的他,势微力弱,身边跟着的仅得一个公公,面对着无情无义的冷血父亲,以及他那一堆恨不得将他这个大皇子抽筋扒骨的女人们,他只能如此隐忍活着。 哪怕他母后在宗庙里的位置仅得一牌位,那牌位还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也是没有任何能力改变。 不会有人会记得他的母后,除却他这个儿子。 那一年他二十有一,正好及冠一年,他羽翼已丰,执掌涅音宫之后,想着寻个机会拿下大凉帝位,给自己母后长脸,顺道再在宗庙里给她灵位换个上好的位置。 于是他在准备行动之前,想着再来看望一下母后,将自己心中的打算说给她听。 然而也就是这一年的这一天,在这里,他遇到了令他愤怒至极而心痛难忍之事,却也初次浅尝了心跳的感觉。 当天他进入宗庙之后就直接到得那东侧角落,竟意外发现自个儿母后一直搁在上头香案位置的灵牌竟是不翼而飞,而上头去年尚未燃尽的香烛也被凌乱打落,糊烂一桌。 这种情况,若是没有那老皇帝的纵容,怎么可能会出现?! 想起那个对他母子二人不问不闻,无情至极的父亲,竟连母亲死后的尊严也丝毫不顾,他气得双手握起的拳头都颤抖起来。 就在他俯身要去搜寻那灵牌到底掉落在何处时,却闻听到了外面有人进来的声响,他此次也是暗里私下回京,暂时不想暴露行踪,便嗖然飞身藏匿于庙宇横梁之上。 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带着个婢女进了来。 她身形消瘦,一身缟素衣裙,纤腰素裹,可能是宗庙附近的梨花盛开,她乌黑柔顺的发丝上沾上了几朵晶莹洁白的小梨花,随着走动飘逸腰际。 他对女人素来就不感兴趣,然而不过一眼,就被这个姑娘吸引住了。 她这么看上去,确实算不得什么大美人,但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她的底子是一等一的好。 虽然脸形瘦削没什么血色,但若是她稍稍将身子调养一下,保准天下间没几个美人能及得上她的美好。 更遑论她还有一双异常灵动的清澈眸眼,他竟看了还想再看,从来就没有过哪位姑娘曾给他这种感觉。 “芙蕖,你来把祭品摆上案桌,我来燃烛火,祭拜完祖宗们,我们也就回了。” 她的声音竟也是直击他心房,仿若山涧清泉,冰冽动人,让他听了还想再听。 只是她这竟说是祭拜祖宗们,她竟也是李氏族人么?
他回想了好一遍,都想不出来哪位宗亲府上有这么一个姑娘,只能作罢。 就在她身后那位婢女应了话,利索地摆着祭品的时候,突然就又听她谨声道:“慢着!芙蕖,你先到一边去。” 他颇为不解,只见她来回走动得几步,那双清澈的眸眼紧盯住上边分列着的一排排牌位好片刻,突然就指挥着身后那丫头托扶她腰身,让她往香案桌那里爬上去。 不一会她站上了香案桌,似是又仔细端详探究了一会,就踮起脚尖从其中一个灵牌下边抽出一张压在底下的灵牌。 “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底下那婢女吓得声音都有些变了。 他却是明白了,合着是有人将他母后的灵牌放在了某位曾死去的宫妃牌位下边,好让他母后就算在黄泉之下,也被欺凌骑压! 他气得差点一个忍不住就要挥掌将这整个宗庙掀翻! 却在看向那位姑娘之时,生是忍住了,毕竟这也是活着的人在搞鬼,即使他毁去这里所有的灵牌也于事无补,还会吓着了那姑娘。 却见她并没回答那婢女的话,从香案上爬下来之后,拿着手里的灵牌仔细看了下上头刻着的字,似是在安慰,又似是在喃喃自语,“魇皇后,你别怕,我这就送你回去。” 李煜宸不得不承认,他这二十多年来,在血雨腥风里行走,不知道在死亡里挣扎过多少次,心早已冷硬得刀戟不入,却被她这么短短一句话,就让他放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湿了眼眶。 从来没有一个人,是与他一起护着他母后的,包括他的外祖父,那个他母后的生身父亲,在母后死的时候,也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葬身在哪里,也是丝毫不会多问一句。 然而,这个初次见面的姑娘,却有了这番举动。 …… 李煜宸负手默然站于这宗庙正门处,抬首看着母后早已被移至了正央靠前的牌位,沉浸在回忆里走不出来。 带着梨花香的凉风刮来,将他满头白发扬起,嗅着这梨花清香,他眼前闪过那个发间落有洁白梨花朵儿的女人。 她有一双清澈灵动的眸眼,她的声音很好听,这往后的许多年,他慢慢发现,她身上所有的所有,包括她的性子,都是他的心头爱。 可是,她早已不在了这个世上,早已灰飞湮灭,什么也没留下。 他望着上头正央的那个牌位,眸底有着难以言说的沉痛与无边孤寂。 母后,人会有下一辈子吗? 若有下辈子,请让儿臣与她先遇上,这一次,儿臣绝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