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镇疑云（4）
杨天佑道：“想不到小小的一个饮马镇，竟来了这么多贵人，富贵城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我虽近在咫尺，可怜城墙角也瞧不上一眼，公子去了之后，若是有幸回来，可得叫杨某开开眼界。”田翼恺笑道：“一定，一定！” 接着，杨天佑目光接着落在黄林身上。黄林也不等他说话，昂然道：“在下黄林，是黄林山庄的庄主，这是我底下的两个精怪，正要赶赴炎后城。”他家族没落，终究也是一庄之主，杨天佑对他所视甚轻，还不如个十来岁的少年，早已叫他忍无可忍，是以说起话来气势汹汹，毫不客气。 杨天佑如何听不出来，只是嘿嘿一笑：“黄庄主贵为一庄之主，斗魄大会这样的大事，也是轻车简仆，可是真人不露相。” 黄林一脸怒容：“我黄家世代训练斗奴，黄某不才，只教了两个不成才的精怪，叫大人笑话了。” 杨天佑笑道：“黄庄主莫要动怒，我也是随口一说。斗魄大会马上举行，左城主有令，凡代表我关中府参加比武的，一律多加照应，杨天佑只是个芝麻小官，分得清大小。” 黄林冷声道：“大人言重了。” 杨天佑又道：“可是人命关天，庄主既然摊上了这事，便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在养精蓄锐。庄主放心，这里离炎后城已然不远，耽误个几日，也不打紧。” 黄林一拧眉，冷声道：“就怕小毛孩信口雌黄，到时候黄某也跟着遭殃。”杨天佑道：“庄主放心，我定不会听她一面之词，冤枉了一个好人，但是，”目光一凛，又道：“若有人胆敢在我的辖内杀人放火，杨天佑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众人低头不语，各有神色。 黄林道：“希望大人能言出必行。好了，既然大人要问，我便说给大人。当日便是她，”将手指着离雪离，“说弟弟生辰，要请咱们大伙吃面喝酒，我们可都喝醉啦......”故意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在说：她前脚请了大伙喝酒，后脚便有人被杀了，可这真是太巧了。 杨天佑只说道：“接着说。”黄林“哼”了一声，道：“我们三个便在那里吃酒聊天，半步都不曾离开过。” 鹿鸣道：“胡说！那青脸汉子就去过后院茅房！”说着，将手指向青牛。 青牛两眼冒火，厉声道：“说了半天，无非是将脏水往我身上泼！”转身对杨天佑道：“大人，我青牛虽是个精怪，做事却不遮遮掩掩，不错，那汉子去了茅厕之后便是我过去了，就算我不说，多少眼睛在那看着，我也抵赖不成，但我绝对没有杀害他！” 杨天佑道：“你怎么证明？”青牛眼了一眼绣娘，道：“我出来之后，不久便见到那小娘子进去了，若是我杀的，她定能看到尸身，如何不叫？若说我将尸身藏起来了，那我又是如何在那小娘子回来之后将尸身搬到光天化日之下叫人看到的？我也就只去过一次后院，说不通，说不通！”杨天佑目光一凛，向绣娘问道：“他说得可是真的？” 绣娘怯生生道：“是......是我......”黄林起身对杨天佑道：“大人，这案子我看清楚的很，谁最后一个去的后院，人便是谁杀的，没什么好反驳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绣娘看去，心里想：“这么个大腹便便的弱质女流，怎么杀得了一个身怀武功的莽汉？” 黄林见众人面有疑色，又道：“那汉子喝得醉醺醺地，对面又是个弱质女流，哪里有什么警戒之心？我看那匕首阴寒锋利，只稍对准位置，别说这待产的妇人，就是这个老人家也能做到。” 杨天佑有些动容，眼朝那绣娘看去。绣娘又惊又急，急声道：“不......我......没有杀人......” 鹿鸣见一旁的衙役蠢蠢欲动，只等杨天佑一声令下，便要拿人。他虽不知绣娘是否杀人，但眼看着弱rou强食，顿时激起了愤慨之心，将身子拦在前面，喝道：“你说她杀人，那第二桩命案又怎么说？那妇人被杀之时，咱们可都聚在一起，不是说两人是同一人杀的，既然她没有杀害那妇人，自然也就不是她杀的那汉子。” 黄林冷笑道：“小娃娃强词夺理，难道这小娘子就没有帮手？她在底下杀人，她的帮凶在楼上布了这么一个局来帮她洗刷嫌疑，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我虽不知道凶手如何杀那妇人的，但既然是连环案，破了第一桩，第二桩亦就不难了。我看你们处处袒护这个妇人，难道你们是一伙的不成？我可知道，当时在楼上的只有你的小师弟一人！” 鹿鸣怒道：“血口喷人，我撕了你的嘴！”说着便要上前。青牛和虎吟往前一站，青绿色气息透了出来。 杨天佑一声怒吼：“干什么，当我是死的么？” 离雪离忙上前拉住鹿鸣，示意他不可造次。鹿鸣狠狠瞪了一眼黄林，气鼓鼓地坐下。 杨天佑对离雪离道：“事到如今，你还坚持不是飞贼所为？”离雪离斩钉截铁道：“不是。”杨天佑道：“来人，与我将这妇人拿下！”衙役们左右而上，鹿鸣便要起身拦着，却被离雪离轻轻一按，道：“别冲动，我自有办法。”随即对杨天佑道：“大人，小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杨天佑道：“什么话？” 离雪离道：“绣娘jiejie和虽是初识，但小女自信并不是她所为，我们和她也绝未有合谋杀人之事。虽然现在还难以自圆其说，只求大人宽限七日，小女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杨天佑尚未答话，黄林却插口道：“大人，小孩之语焉能相信？看那混小子刚才的架势，他们绝非泛泛之辈，况且也在嫌疑之中，哪有嫌疑之人去查探案子的道理？” 杨天佑眼睛一横，道：“我不知道么，要你多口。”对离雪离道：“既是时限，过了又当如何？”离雪离道：“若时日一到，小女不能将真凶擒获，又或者指认之人不能叫大伙信服，那么大人就将小女擒拿归案，充了凶手去吧。” 此言一出，满堂一惊。 鹿鸣惊道：“你干什么，人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要顶替？”杨天佑一拍桌子，气道：“简直胡闹，本以为你见识不凡，原来不是，你当这是小孩过家家么？” 离雪离道：“我不出此下策，大人定不会答应，也堵不住悠悠之口。”说着眼角向黄林瞄去。 黄林“哼”了一声，心道：“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只要不是将这罪名担在我们身上，谁杀了人，也由得她去。” 杨天佑道：“你当我是昏庸之吏，这番拿了你，岂不是更加堵不住悠悠之口？” 离雪离笑了一下，坚定道：“大人若信得过小女，七日之后捉得真凶。到那时，小女安然无恙，大人破案立功，岂不是两全其美？” 杨天佑蹙眉不语，一时犹豫不决。只听田翼恺道：“既然雪离姑娘说话了，大人等个七日又如何？若捉不住真凶，这姑娘戏弄了官府，也是要捉的，至于算不算凶手，全在大人一念之间，如何定罪，也不急在一时。大人缉拿真凶，咱们绝不帮倒忙便是。” 杨天佑一听田翼恺发话，不同意也得同意了，况且他本就有些心动，说道：“那我便给你些时日，日子一到，若你没有个交代，可不要忘了你说的话。自今日起，我会将给你查案之权，只是一件，不能离开这客栈半步，若真要出去，也得有人跟着。” 又对一旁的衙役道：“何青，李康，眼睛给我瞪大了，睁圆了，除了田公子，这里但凡有一人跑了出去，你二人便提头来见！”二人唯唯应诺。 田翼恺笑道：“承蒙杨大人厚爱，我既然也是投宿在内，便一视同仁的最好，清者自清，没事的。” 杨天佑道：“公子大气，杨某佩服。” 田翼恺对离雪离道：“这位小姑娘，你好好查案，在下可要拭目以待了。”说着意味深长的一笑，留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甚是好看。 黄林气道：“大人，你真要信这小丫头？”杨天佑抬了一下眼，问道：“要不你来办？”黄林张口无话，涨红了脸，心道：“今日竟栽在一个娃娃身上，可气死我了！” 杨天佑道：“你帮不上忙，也不允别人来么？我这几日要出去探查，镇上里里外外都要彻查一番，实在分身无暇。你们左右也是等着，要她试试又有何妨？她已经立了军令状，想来也是有些手段，我便暂且看看，反正谁也跑不了，若她不济事，由我再来也不迟。” 杨天佑交代完毕，又与那田公子寒暄了几句才走。众人也各自散去，蚕宝早就睡着了，鹿鸣抱着他回房。 到了房中，鹿鸣将蚕宝往床上一放，脸色甚是不好。离雪离问道：“你生气了？” 鹿鸣道：“我不明白，我已经说了有要紧的事情去炎后城，你不仅揽着这活，连罪名也揽下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走。” 离雪离道：“你惦记着去炎后城，可是听了那黄林的话，要去救那姓皇甫的男子？” 鹿鸣道：“我不是救他，而是要找jiejie。” 离雪离恍然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有个jiejie。” 阿猫问道：“老大还有个jiejie？我怎么不知道。” 离雪离道：“我初见他的时候，一醒来便哭哭啼啼地说要找jiejie，我也是那时候知道的。” 鹿鸣沉默了一会，道：“我便都说给你们听。”于是将自己的身世，以及之后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向离雪离和阿猫说了。 离雪离所知比阿猫甚多，阿猫却是头次听到，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离雪离道：“小鹿子是人精之后，此乃大忌。咱们现在知道了，说明小鹿子将咱们当成自己人，你若是口没遮拦的说出去，我头一个不放过你。” 阿猫冷汗直冒，不住道：“不说，不说。” 鹿鸣道：“阿猫虽然胆小怕事，但我信他不会卖我。”阿猫身子一颤，感激涕零道：“老大......”眼泪便要掉了下去。 鹿鸣一拍脑袋，懊恼道：“我真是个猪脑子！那时被捉去之后，脑子里混沌一片，等过了那阵之后，便将这事都忘了。今日听人说到，才恍然想起来，该死，该死！” 离雪离道：“你也别自责了，依着你说，你jiejie要救那皇甫赞誉，可那人现在还未行刑，只是不知道你jiejie是营救无果呢，还是按兵不动。” 鹿鸣道：“我大师哥厉害的很，若是由他出手，怎么能救不出人来？” 离雪离道：“我虽不知道你大师哥本事如何，就算他是天仙级别的人物，难道火武就没有？” 鹿鸣一听急了：“这么说，我jiejie也可能被抓了？不行，我得去救她！”说着便要起身，离雪离将他按住，道：“我也是猜测，你急什么？”又道：“听你说，你jiejie有个很厉害的法宝？”鹿鸣道：“‘哭塌天甲’。” 离雪离道：“那天甲能变来变去的，又刀枪不入，你还担心什么。离斗魄大会还有一段日子，咱们了了此间的事情，再赶赴炎后城，也来得及。那皇甫赞誉一日未死，你jiejie定然就在附近，若你jiejie被捉了，咱们搭上了性命不要，也得救她出来。” 阿猫胆战心惊道：“大闹火武？这是精怪该有的念头么？”离雪离道：“咱们就是要走到哪里，闹到哪里。若我和小鹿子没有这股劲头，你哪能活到今天。” 阿猫垂头丧气道：“真是成也这劲头，败也这劲头。” 离雪离笑道：“那你来不来？”阿猫一咬牙，道：“就当那天已经死了，活一天赚一天罢了。” 离雪离嗔道：“什么死不死的，晦气的很。” 鹿鸣道：“我都把话说清楚了，你还要一意孤行？” 离雪离正色道：“正是事关重大，我才更应该把这案子破了。”鹿鸣道：“我不明白？” 离雪离道：“咱们大可以打发了衙役一走了之，难道那黄林就不会？他不走，因为他知道，这节骨眼儿上，谁走谁就是畏罪潜逃。咱们前脚走了，后脚通缉令就传遍火武各府各城。且不说到了那里徒给你jiejie找来麻烦，到不到得了炎后城都是两说。我知道你等得心焦，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辛苦也得忍着。” 鹿鸣道：“你真有信心？我怕那时候他们拿你背着黑锅。”离雪离笑道：“你放心，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再不济，那时候咱们再杀出去也不迟。”鹿鸣叹气道：“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