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通天嘴
离雪离见鹿鸣脸色大变，心头一急，陡然吐出一大口血来。鹿鸣顾不得疼痛，便要伸手去扶她。 “她中了‘连体蛊毒’，若不是你那副古里古怪地骨甲，早就死翘翘了，现在还不知死活地过去碰她。”一个古怪的声音响起来。 二人都是一惊，四下里看去，却不见一个人影。 “谁在那里说话？”鹿鸣担心是聚财山庄另有埋伏，已站起身来护在离雪离的身前，警觉着周围动静。 “在这......在这呢......对，往上看，我就在这里。” 二人寻着声音望去，只见旁边一棵大树上有只绿毛红嘴鹦鹉，正神气活现地看着看着两人。 “通天嘴？！”鹿鸣和离雪离异口同声道。 “算你们还有些见识。”通天嘴仰着脖子，居高临下地说道。 离雪离此时意识稍稍清醒，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是通天嘴？” “如假包换，货真价实，小丫头，咱们在富贵城里见过，你都忘了？” 那日白家少爷将通天嘴献给左中右，离雪离就在旁边，没想到这鸟儿记性甚好，过目不忘，显然是错不了了。 鹿鸣问道：“你不是在富贵城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通天嘴不悦道：“富贵城一片火海，兴你们跑，不兴我跑么？我早就算到富贵城会有一场大难，所以提前逃了出来。” 离雪离犹自不信，狐疑道：“左中右视你为奇珍异宝，怎么会放你出来？”心中却道：“听它刚才说的话，不像偶然碰到，它既然知道我中了什么毒，难不成早就藏在暗处等着我们了？” 通天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蔑视道：“我有通天彻地之能，左中右算什么东西，我要出来，谁也拦不住。既然白家将我视之为草芥，我也没道理再在那里待了。”看了一眼离雪离，又道：“至于你嘛，与其胡乱猜测，还不如担心自己的伤势，你再问东问西的，小心毒性发的更快。” 鹿鸣大惊，问道：“你刚才说小雪中了什么蛊毒？很厉害么？” 通天嘴道：“无知的小娃娃，竟然问这毒厉不厉害。这种古老的暗术蛊毒，挨到便死，你说厉不厉害？” “可我们......” “你们没死，应该感谢这丫头的治愈术。”通天嘴道，“不过再厉害的治愈术也是无用，只能拖得了七日，也是无力回天了。” 离雪离心中犹如火烧，四肢却冰寒彻骨，知它所说不假，心中一急，又连了几口血，将胸前染红一片。鹿鸣大惊，细看离雪离脸色，见她眉宇间果然隐隐现出一股淡墨的黑晕，只觉胸口一凉，随即感到一股热血涌上，颤声道：“小雪，你觉得怎样？”说着便去扶她。 通天嘴道：“听不懂话么？这丫头有毒在身，成了毒媒，你再碰他，连你也会中毒。” 鹿鸣充耳不闻，过去将离雪离扶起来。离雪离知道通天嘴洞若观火，这毒既然如此厉害，如何肯叫鹿鸣涉险，将手一甩，想要挣脱过去，可她中毒颇深，浑身酸弱无力，力道实在小的可怜。鹿鸣知她不愿连累自己，反而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离雪离又急又慌，只得道：“小鹿子，听他的话，你若中毒，谁来救我？”她知道鹿鸣性子决绝，有退无进，唯有将话扯到自己身上，他心急救己，或许还能听得几分。 果然，鹿鸣撤了手，随即一把将离雪离抱起来。离雪离急声道：“小鹿子，你不听我的话？” 鹿鸣一笑，却不答话，只是轻声道：“你坐着辛苦，靠在树上好些，我抱你过去。”来到树下，将她扶正坐好，哪知道离雪离后背只是一碰，那大树立刻不对劲起来，先是树干起皮发黑，然后树叶发黄落下，一会功夫，粗壮的大树便干枯死了。 “看到没有，若不是你得治愈术治疗和身上的骨甲，早就死上几千次了。就算这样，刚才你的胳膊不也是疼的厉害么？那便是剧毒在你体内积累得太多。” 鹿鸣道：“通天嘴，你神通广大，快救救她。”离雪离听在耳中，心中暗暗感动：“小鹿子从不开口求人，如今为了我竟也愿意低声下气地求它。”叹口气，低声道：“小鹿子，生死有命，这七天......你陪着我好不好？” 其实离雪离与鹿鸣相遇至今，两人早已暗生情愫，只是一来年纪尚小，懵懵懂懂，二来她女孩儿家矜持自重，亦不愿说出于口，可如今她深重剧毒，性命垂危，这番心底之话说得真情流露，情深意切。 鹿鸣心中一荡，脱口道：“我自然陪着你。你放心，我定不会叫你死的。” “不中用了，救不了了。”通天嘴摇着它那鲜艳的脑袋，展翅而飞。 鹿鸣心中憋着一股怒火正无从发泄，听得通天嘴净说些丧气之话，登时勃然大怒。他手臂一甩，虎魄应声而出，扑过去一口将它咬住，绿色的羽毛自空中散落了下来。 “忘恩负义的小子，竟敢这么对我！”通天嘴又气又怕，破口大骂起来，身子却是不敢乱动，生怕惹恼了虎魄，一口将自己咬死。它以前在白府养尊处优，地位不在家住之下，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哪里受过这些委屈？若是常人遇见了它，恐怕得菩萨一样的供着，奉承还来不及，可是鹿鸣偏偏油盐不进，管你什么通天的灵鸟，该收拾的绝不手软。 “我是火武人人崇拜的通天嘴，你对我不敬，我叫火武星君咔嚓了你的脑袋！”通天嘴仍旧不死心，只望仗着火武星君的势头，唬得鹿鸣放自己出去。 鹿鸣哪里吃它这一套，眼睛一瞪，喝道：“你再不老实，我先叫虎魄将你咬个粉碎！” 虎魄会意，上下颚微微用力，利齿又加紧几分分，通天嘴登时吓得魂不附体，杀猪一样的哀求道：“别杀我，我有法子救她！” 鹿鸣听它说话，顿觉喜从天降，身子也微微发抖，只是脸上却不改色，佯怒道：“你先前说救不得，如今看危在旦夕，说些谎话诓我，我可不上当！”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给你赌咒发誓，若我说的是假话，就叫我......叫我这‘通天嘴’立马变成......变成‘乌鸦嘴’！” 离雪离心中暗暗好笑，想着：“乌鸦嘴？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亏它想的出来。”鹿鸣显然和她一样的心思，眼神过来，似乎询问真假。 离雪离轻轻一笑，道：“既然你都发了毒誓，那就说来听听。” 通天嘴忙道：“此处向北一百多里有座克欢山，山上住着三个女巫，最善解毒，或许可以试试......哎呦，你轻点，疼，疼死了！” 鹿鸣和离雪离对视一眼，脸上皆有喜色，鹿鸣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克欢山！通天嘴，你来带路。”将手一挥，虎魄直来到离雪离身前，将身子俯下来，显然是要驮她赶路。离雪离休息了半天，此时力气稍复，勉强起身爬在虎魄身上，四肢晃荡荡地垂下来，满脸辛苦之色。 鹿鸣走过来，轻声道：“小雪，路上颠簸，你暂且忍着。”离雪离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臭小子，说话不算！我都已经说了，还不放我出去！” 鹿鸣道：“等救了小雪，我再跟你磕头谢罪，现如今，你还得乖乖得在里面呆着。走啦，虎魄！” 密林无路，鹿鸣乃是精怪之身，对方向极为敏感，他辨别了方向，带着离雪离一路向北而去，他虽然心急如焚，但又怕树枝荆棘刺伤了离雪离，不敢走得太快，只在前面开路，掌里所及，树倒草毁，身后竟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离雪离待稍稍好些，便和他说些话儿，时不时的开些玩笑，免得叫鹿鸣担心难过，但她中毒太深，毒性又猛，若不是她自己便是治愈之术的行家，此刻早已毒发身亡，勉强支撑之下，脸色更加苍白无力。 鹿鸣看在眼里，关切道：“小雪，你省些力气，不要说话，一会我打些山猪走兽与你吃了，安心休息，放心，一切有我。” 离雪离听他说那“一切有我”的言语，真比吃了蜜还甜，嘴角微微上扬，苍白无力的脸上稍稍有了些血色，心中一宽，昏昏睡去。 待她醒来，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她稍稍坐起身来，只有虎魄在旁，却不见了鹿鸣，面前一个大大的火堆，将四周也照得通亮。 山中湿气大，离雪离只觉得浑身冷得厉害，便稍稍靠火坐近了些，一边伸手烤火，一面对虎魄道：“你家主人呢，去了哪里？” 虎魄见离雪离醒来，早就在一旁雀跃不止，对着远处直点头，它口中咬着通天嘴，不然早就兴奋地嗷嗷大叫了。 “这畜生不会说话，你问它做什么？”通天嘴蜷缩在虎魄嘴里，只留了半截翅膀在外面，显得萎靡不振。 离雪离酣睡了半天，此时力气稍复，轻声笑道：“那我来问你，小鹿子去了哪里？” “什么小鹿子，简直就是个有眼无珠的小土匪！”通天嘴一想起自己堂堂灵兽被一只半死不活地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咬在嘴里，恨不得将鹿鸣扒皮抽筋。 “我可听到了，你别后悔？”鹿鸣忽然自身后走过来，手里提着三只野鸡，对着离雪离道：“我去找了些吃的，一会弄好了叫你，你再睡会，才有力气吃东西。” 离雪离轻笑道：“睡了这许久，也不困了。只是我这身上都是剧毒，也帮不得你的忙。” 鹿鸣笑道：“你一会多吃点便是帮了我的大忙了。那边有条山涧，我将野鸡洗洗干净，你等着我。”说着又往外走去。 通天嘴不屑道：“叫我别后悔，乳臭未干地小子吗，也不打听打听，我通天嘴上知百年之人，下算百年之事，可还没什么事可后悔的。” 离雪离只是一笑，也不理睬它。过了一会，只见鹿鸣一手拿着三个树枝，各穿着一只已经拔毛洗净，掏了内脏的野鸡，一只手托着一个硕大的树叶，缓缓走过来。 鹿鸣在火堆旁各立了一个木架，将树枝横放在两端，野鸡便正好被火炙烤。离雪离笑道：“没想到你还会这手？我可小瞧你了。” 鹿鸣笑道：“这叫真人不露相，以前在山上住，我和爹爹常打了野味这般烤来吃，只是无盐下料，怕没那么好吃了。”说着将树叶递到离雪离跟前，只见里面凹着一块，灌满的清水来回晃动，说道：“这赶了一条的路，辛苦得很，你也渴了，先喝些清水。” 离雪离道：“你先喝吧，我不过是睡了一觉，总比不得你辛苦。” “还是我来喝吧，你们谁有我辛苦。”通天嘴在虎魄嘴里憋了一天，肚中早已又渴又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树叶。 “刚才你叫我什么？还想喝水呢，没门。”鹿鸣又对离雪离道，“刚才我在那里已经喝了不少，这专门给你拿的，快喝吧。” 离雪离微微一笑，伸手欲接，鹿鸣忙将手又缩了回去，说道：“你身上毒未除去，可碰不得这树叶，免得水里沾染了剧毒，再喝到肚子里可就不好啦，还是我拿着，你慢慢喝。” 鹿鸣一向大大咧咧，然路上照顾自己，竟是心细如发，无微不至，可见其用心之深，想到自己生死未卜，这番深情厚谊无以回报，离雪离禁不住眼圈一红，眼泪吧嗒吧嗒地滚落了下来。 鹿鸣以为她剧毒发作，吓得魂也没了，急声道：“小雪，疼得厉害么？”离雪离摇摇头，说道：“小鹿子，你对我太好了，我心中感激......感激的很。” 鹿鸣心中稍宽，缓声道：“若是换了我，你也一定细心周全，莫再伤心，我一定帮你把毒解了，然后再找那老儿算账。” 离雪离破涕为笑道：“难为你想这么远，连报仇的事也想好了。”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各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