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互诉心事
午时已立，天仍泛青，那小雨纷纷不停。 偏厅的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膳，沈歆韵福身行礼后，便坐在南关殇身边。 待到南关殇拿起筷后，她才开始用膳。今天的菜膳极为清淡，其中有几道菜，是她最为喜爱的菜色。 看她吃得那么欢，南关殇来趣问她：“怎么样，今天的菜可吃得爽口？” “嗯，妾身最喜欢这一道粉蒸东坡rou，软而不烂，肥而不腻，好吃。” “韵儿若是喜欢吃，朕下次还让御膳房做。不过，这东西也不能多吃，对身体不好。” “嗯，妾身记住了。” 一阵沉默。南关殇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她。米饭的味道煮得刚好，散着淡淡的饭香，烧麦里碧绿的颜色，透出蒸熟后细薄如纸的面皮。是虾仁芹菜馅儿的，她轻轻咬上一口，皮一点便破，爽口清润，真可谓齿颊留香。 “怎么样，这烧麦味道如何？” “回皇上，这烧麦做的真不赖，是妾身吃过味道最好的了。” “今天这午膳吃的可得你意？”南关殇唇角微勾，满意地浮起一丝浅笑，美得颠倒众生。 “今日的午膳妾身吃得颇为满足，这羊皮rou丝爽滑酥嫩，这东坡rourou汁四溢，这桂花羹甜润适口，这水晶饼凉舌渗齿，中午的菜膳，个个都是重头菜。” 他笑而不语，只是细看着她的脸庞，她清秀粉嫩的脸蛋此刻愈发地恬淡安静，沈歆韵埋下头安安静静地吃饭，而下一秒，她便感觉到自己的腰被南关殇紧紧搂住，他那熟悉而又温润的气息，渐渐把自己包围。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绷着一张俊脸，南关殇在她颈窝边呼出温热而又均匀的气息令她神经酥麻，慌张不已，想要逃脱，却被南关殇用双指反扣住，使她动弹不得。 沈歆韵正皱着眉儿，南关殇却在不知不觉中绕道她面前。看着她绯红的面庞，他的目光落在那红润又粉嫩的唇瓣，竟有一种莫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他毫不犹豫地吻上去，炙热湿滑的触感让沈歆韵感到陌生。下一刻，他又轻轻地撬开她的牙关，将他灵活热烈的舌头深入。沈歆韵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只有一阵一阵酥麻的感觉贯穿她整个身体，在她全身上下肆意地游走着。 一吻罢，男子看向那双清澈的眼睛，似乎像是一汪水一样干净，毫无杂质。好听的声音从头上响起，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下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韵儿。”他的眼神略有深意，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嗯？”沈歆韵紧紧偎在他宽广的怀抱里，丝毫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朕……想跟你聊会天儿。” “好啊，妾身自当奉陪。皇上想说些什么？” “你说，如果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另嫁他人，该怎么办？” 他将深眸眺向远方，心口含着不可说的秘密。 “皇上……是否是为了八福晋一事？并未释怀？” “嗯。朕与她多年感情，如今她已为人妻，说不念想是不可能的。” 她思忖着，突然仰起脸来一笑，“皇上，相遇是偶然，懂得惜缘便不负相识一场，离散是必然，懂得释怀才不会深陷其中。人生本就无情如戏，落幕以后，即使您与她还在一个世界，也早已是两不相干。若几十年后，您依然记得她，依然挂念着她，那便是你们今生之间的缘分，是谁都不可磨灭的记忆。” “早已是……两不相干？”他极为明显地顿了顿，字里行间内都泛着淡淡的苦涩。 “是的，自从她离开您远走他乡的那一瞬间，您与她，早已是两不相干的两个人。您并未欠过她什么，也无需自责。” “朕也想这样，也想好好地活着。而她却一直活在朕的心里，从未离开过。朕……又该如何跟她两不相干……”这时，他才慢悠悠地勾唇一笑，道：“朕好多了，有劳韵儿了，愿意为朕这般尽心。其实，若朕的心病医不好，这里面依旧有韵儿的一份心意，是金子买不回的，朕定会记着。” 沈歆韵越发低头，柔婉道：“嗯。” 【御花园】 沿着小径走着，两旁种着的玫瑰枝条交疏，绿叶圆润，而花朵的每一扳纹理都细致美丽，一株株玫瑰都开得精神饱满，自信地展现着自己的绝代风华。整个花园尽态极妍，美不胜收。 她独自一人在御花园中走着，穿一件淡色的名贵云丝长裙，用水晶丝线勾勒出些许精巧的海棠花图案，云丝线巧点出花蕊和花瓣，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灵动脱尘，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眉心天生携来的花痣，傲死冬寒的独梅，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携侍女知书墨画缓缓在御花园内散步，看到迎面走来的沈歆韵，还有荷花池旁的宋勤，莞尔一笑，说：“这不是恬贵人与八福晋吗？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 “回娘娘，”沈歆韵行礼，“今日妾身只是出来玩玩，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两位了。” “见过嫕妃娘娘，娘娘金安。”宋勤从荷花池边缓缓走过来，淡然笑着，“臣妾喜欢这儿的荷花，便时常过来看看。今日能遇到娘娘与贵人，实属巧合。” “八福晋快请起。这么说话就见外了。”她前秒脸庞上还挂着撩人的笑容，后秒却一声长叹，“唉。” “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还真被八福晋给说中了。近日不知是怎的，老是睡不好。看本宫这眼圈，都快肿成只熊猫了。” 沈歆韵一怔，道：“娘娘这样下去可不好，若不好好休息，迟早伤了身子。” 萧伊人无奈揉了揉眉心，说：“也是。不过，近来本宫也不知是怎么的，老睡不着。二位可有什么解决的好方法？” “妾倒是有一好方法。但都是民间传说，不值一提。” “莫管，恬贵人本是机敏，本宫还有什么不懂的还得找贵人多多指教下。” “娘娘可别这么说话，妾身可担待不起。” “本宫与贵人可谓粉红知己，有来有往，不知贵人可否愿意帮助本宫一番。” “既然娘娘需要，妾身定然会为娘娘助力。” “贵人快将法子速速道来。” “是。娘娘，妾身自民间偶得一养生之传，这就向您道来。若想提高睡眠质量，每日午时需入床一次，定期用中药材进行身体调理，改善肠胃……” 沈歆韵涓涓不息地在萧伊人跟前唠着，而她倒也是愿意听下去，一直认认真真地坐在那儿听着沈歆韵的话。而宋勤显然跟她们不一样，她虽是医学世家出生，却早已厌了这世间一切关于医学之类的所有话题，旁人在她身边提及便是碰也碰不得的事，也算是半个奇女子。 可这样的女子，却让南关殇神魂颠倒，十年不忘。 她再次走向荷花池，细细欣赏着荷花池内的怡然景色，片片荷叶，朵朵荷花，早已种在她心上。 忽而，想起蒹葭池。他曾说过要为她筑一个池子，那说好的池子，可是如今那蒹葭池？她摇摇头，不再惦念。 “八福晋，想什么呢？快过来吧。”她撇过头，看向那道娇音的主人，随即笑道：“嗯，臣妾这就过去。” 轻移莲步，不过几瞬便到了她们身边。“怎么，研究完了？娘娘可想到什么好法子？” “唉，八福晋就别取笑本宫了。这点知识，还得好好记记。不过，本宫近日未带纸笔，可能需来日。” “为何要带纸笔？妾身不懂，还请娘娘赐教。” “你这小嘴，可真甜。实不相瞒，本宫早已过了桃李年华，快成半老徐娘了，你说这记忆还不得退化？唉，本宫是没法跟你们这些花容月貌的小姑娘比了。” “娘娘此言差矣，妾身倒觉得娘娘风韵犹存，一比当年。八福晋，你说不是？” “嗯。娘娘可是大美人。” “真的？” “当然是真的，妾身怎敢骗您？” “好吧，本宫姑且信你们一次。”萧伊人笑着，脸上那般模样，年岁渐长，却依旧是副姣好面容。 远处走来一个娇俏的身影，待众人定睛一看，来人便是刘贵人刘欣悦。 她走近，望向沈歆韵，轻轻喘笑：“大家个个怎么都聚在这儿？可是有什么好事？” 淡淡莞尔凤眸轻盈掠过，她颔首：“何有好事一说，不过是某些人胡乱弄出的名堂罢了。刘贵人你说不是？” “你！”刘欣悦使了个狠眼色，音色听起来却依旧是清音婉转：“罢了，本主不与小人计较。”转眸萧伊人之身，“还未向娘娘行礼，还请娘娘宽恕。” 她福身请安，“妾身见过嫕妃娘娘，娘娘金安。” 她轻呵一声，薄唇划过温凉的弧度浓丽明净，淡然启唇，糯音清越不失婉转：“刘贵人免礼。” 刘欣悦起身，微微皱眉，随即笑着舒展开：“娘娘此行，可是来此观赏春季的花儿么？” 萧伊人在心里一叹，放软了声调：“是啊，春季百花盛开，春色撩人，本宫看着可轻松一些。” “妾身不像娘娘这般有见识，有文采，今日刚好带了一点糕点，一点心意，还请娘娘笑纳。”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刘欣悦顿了顿，随即补充道：“当然，包括恬meimei以及八福晋。” 说罢，她摘下一朵清雅的百合，“此花清雅脱俗，好比娘娘如此气质，也是妾身最喜欢的花。梅花不在春季开，妾身看便只有这百合适合娘娘了。” 笑意渐起，她微眯凤目，脸上的胭脂渐渐晕开：“刘贵人倒是会说话。不过，本宫不喜欢花言巧语的人。” 闻言，心中不由有些意外，手中紧紧攥成了拳，却还是浅笑：“娘娘这是什么话。妾身所言，可都是真心实意的。” “是吗？”微低玉颈，萧伊人略一思忖，遂吟道：“本宫从未这么觉得。” 沈歆韵微微低头，把玩着手中一朵百合，好似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则，脑袋正在快速地运转着：也是，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摆明是萧伊人不喜刘欣悦那副搔首弄姿的模样，自然是要与她对着做，而今的刘欣悦也不单单是一个小小贵人的身份了，虽小了萧伊人好几品，却也有自己的一角势力，也不可小觑，虽然平时与她交恶，但却从未排斥过她，若两方当真打起架来，沈歆韵，她又该帮谁？ “娘娘这话可就不对了。恕妾身斗言，如此摆架对于娘娘来说，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闻刘欣悦话语，微微有些怒气，却没表现出来，再次换上一脸妩媚笑颜：“谢谢刘贵人一番好意，不过，本宫暂时还不需要不知廉耻进退的人过来给本宫说道。贵人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本宫与恬贵人和八福晋还有事要议。” “娘娘，妾身自然会走，却不是这时。无奈，妾身还想在这御花园再呆上一会儿，都是一家人，您有何事不妨直说，打扰了。” 沈歆韵淡淡笑望眼前之人，随手摸了摸旁边盛开的迎春花：“jiejie这话就不对了。娘娘所言自有她的道理，jiejie又何须赖着不走呢。” “meimei何出此言，本主何时赖着不走了？真是笑话！” 听刘欣悦此言，轻声笑了一下随即道：“jiejie这说的又是什么话，meimei可没这么说过。可是jiejie多虑了罢。” “行了，都少说一点儿。刘贵人还是自觉点，就不麻烦本宫再请你离开了。” “娘娘，妾身自当离开，就不给娘娘添堵了。”微微点点头，脸上顿时浮现阴险的笑容，“不过——娘娘若是一直傲慢如此，总有一日，不保位置呢。” “也罢，本宫不与你计较。不过说出这么呛人的话，位置不保的，恐怕便是刘贵人呢。” “娘娘如此冰雪聪明，不应该与人过多计较，只要娘娘问心无愧就是。” “嗯，八福晋的话正说到本宫心里去。罢了，今日之事本宫不与你计较，不过——” 她拉长尾音，一阵尖刺的声音传入耳际，却十分好听，“刘贵人执意如此，将本宫说得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本宫也劝不得。为助皇后管理好后宫，刘贵人若再犯些大事小事，可别怪本宫不顾往日情面了。” 刘欣悦不作答，只是闷哼一声，甩着方字步，一摇一摆地出了御花园。 “娘娘，这刘贵人真是嚣张惯了，竟出言顶撞您，嚣张跋扈，果真野蛮人一个。” “八福晋所言极是，仗着家父在朝中有权有势，便蛮横无理，这种人呐，本宫也不好多说，认为自有天收。” “娘娘聪慧。” “罢了。本宫倦了，就先告辞了。二位姐妹好生玩着，本宫便不奉陪了。回宫。” 萧伊人轻抬玉指，随意挥动下，眼内是收不尽的疲惫。 “是。”众宫人自然不敢怠慢，快速地跟在萧伊人身后，欲离。 待众人散去，宋勤将目光定在沈歆韵身上，微微一笑，道：“那恬贵人，臣妾还有些要事要办清，就先走了，改日再聚。” 望着那前一刹还现在眼前的俏丽佳人背影渐渐淡去，消失在那鲜艳的花圃之中，她软了眉目，凝视前方，不禁在心里思索着。今日之事可是让她长了大见识，彻底悟到这萧伊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而那宋勤倒也顺水推舟，总在背地里捅人一刀，当面便只会出谋划策，还委婉地说话，把人带进好几个沟里。这辈子，也只有当个福晋，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份儿。那萧伊人若是听了她的，一生只为荣华富贵，迟早会被毁得，一败涂地。